“穩定壓倒一切”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用,就在六哥批評完鄭懷柱,提出“維穩”的要求之後,類似的一幕,在軍區大院裏也如火如荼的上演了,準確的說,舞台搭在了程參謀長家裏,中心思想隻有一個,那就是“穩定壓倒一切。”


    本來程家在大院裏是穩定的,起碼在外人看來是如此。但是程衛國和單葦清心裏都很清楚,在表麵的平靜之下,寶貝兒子帶來的一股股新鮮空氣,已經讓這兩個身經百戰的老軍人左支右絀。尤其是程誌超離家數日,再度回來的時候,“穩定、淡定”這兩個詞被擺到了台麵上。


    理由很簡單,程家大公子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隨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年紀輕輕,斯文有理,看見誰都是一臉笑容的姑娘。這姑娘自然就是方曉晨。


    與此同時,程參謀長要相兒媳婦了,現在人已經到了大院的消息,也一陣風似的傳播開來,幾十分鍾之後,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差不多涵蓋了半個中國的省份。


    大院裏的第二代已經成長起來,本來鄭懷柱在這些人中是最大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鄭懷柱的個人問題始終沒有著落,反而被程誌超拔了頭籌。這個消息對於整個家屬院而言,無異於一枚重磅炮彈,砰的一聲炸響之後,大部分的人在震驚之餘,第一個反應就是要看看程參謀長這個準兒媳婦究竟是何模樣。方曉晨隨著程誌超步入大院沒到半個小時,在程家屁股還沒等坐熱,程家原來看起來很大的客廳就明顯的有些擁擠了。


    饒是方曉晨見過大世麵,膽子也屬於無法無天那一類型的,碰到這種局麵也有些局促不安,小臉漲得通紅,雙手搓著衣角,緊緊的坐在程誌超的身邊,腦袋裏麵像塞了一窩漿糊一樣,嗡嗡的分不出東南西北。程誌超將眾人一一給她做了介紹,方大小姐也一一點頭示意,低聲問好,幾個回合下來,不但方曉晨腦袋見汗,就連程誌超也是疲於應付,看著還陸陸續續以各種借口登門的人群,不禁汗流浹背。


    本來程誌超前些日子打了袁八爺,被人家找上門來問罪的事將程衛國氣了個半死,在單葦清的勸阻下,才沒有打電話讓程誌超馬上滾回來,但是心裏已經打定主意,等這畜牲回來之後,一定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沒想到程誌超心裏早有準備,直接帶著方曉晨上門,當著未來兒媳婦的麵,程衛國當然不能再發作,心裏著實鬱悶。


    心裏鬱悶尚在其次,最讓程參謀長接受不了的就是家屬院聽到方曉晨登門的消息之後,人們的反應要比算計中的大得多,一窩蜂的以各種借口登門要看個仔細,程衛國心裏再鬱悶,當著這些人的麵更不有所表現,隻好強擠出一臉笑容,熱情接待。


    唯一讓他欣慰的就是方曉晨今天的衣著打扮還算是非常得體,這自然要歸功於劉欣。劉欣雖然沒有和程衛國見過麵,但是通過程誌超,對程衛國也是相當的了解,知道這種老兵一般情況下都比較古板,對於現在社會上的一些流行元素普遍沒什麽好感,所以在得知方曉晨要到程誌超家裏見家長之後,第一時間將方大小姐改造了一番。


    首先改造的就是頭發,方曉晨的頭發本來燙了個大卷,讓劉欣硬拉著到美發店改成了清水麵條,用一根皮套簡單的在後麵紮了一個辮子之後,歪著腦袋看了一會之後,從自己的梳妝盒裏取出一個淡藍色的發卡夾了上去,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至於衣服方麵,則是越簡約越好,方曉晨事先準備的幾套衣服全部被她否認,最後選中了一條乳白色的低領連衣裙,裙子的長度正好能蓋過腠蓋,卻又將一截光潤如玉的小腿展示在眾人眼前,絲襪也被她扔到了一邊,直接穿上了一雙紫紅色的高跟皮涼鞋,鞋麵是兩根紫色的絲帶,一直纏繞到足踝上方,打了一個結的那種。


    站在方曉晨麵前,仔細打量了好一陣之後,覺得還不夠,又從方曉晨的衣櫃裏翻出一件天藍色的棉布外套給她套在身上,那外套本來是長袖,在劉欣的幫助下,袖口被方曉晨高高挽起。方曉晨在衣著打扮方麵和劉欣相比差了許多,隻能呆呆的站在那裏任由她擺布。最後的結果是,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方曉晨,一下子由方大小姐變成了一個清純無比的學生妹,不但外形像,就連氣質也像。


    發生在方曉晨身上的巨大變化,讓程誌超不由得感歎化妝技術的偉大之處,明明是黑的,經過化妝之後,也能變成白的。


    方曉晨對這身打扮顯得有些信心不足,對著鏡子看了半天,最後小聲翼翼的問道:“這樣行麽?”


    劉欣胸脯拍得山響:“放心吧,你穿著這一身,往他們家老爺子麵前一站,不敢說得一百分,至少也能得九十分。”


    方曉晨還是有些遲疑:“會不會太清純了一些?”


    “你不懂,程家老爺子已經知道你的身份,肯定會先入為主,以為你是那種梳著爆炸頭,滿身奇裝異服,嘴畫得像剛吃過死孩子一樣的太妹,你穿這身在他麵前一亮相,光是形象上的反差,就能把他給震住。這一半,百分之百就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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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劉欣果然在這方麵有過人之處,當方曉晨出現在程衛國夫婦麵前的時候,就連單葦清的眼睛都是一亮。也不知道是劉欣背著程誌超告訴方曉晨要把脾氣收斂一些,還是方大小姐心裏對這次會見極為看重,總之打完招呼之後,俏臉微紅的低下了頭,更是平添三分麗色,當真是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單葦清幾乎差點就忘了方大小姐的真實身份,嗔怪似的瞪了程誌超一眼,笑吟吟的拉起了方曉晨的手。


    本來程誌超最擔心的就是在單葦清那裏通不過,沒料到單葦清對方曉晨的第一印象竟然出奇的好,心裏一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嘿嘿傻笑著跨進了家門。


    大院裏其他人看到方曉晨之後,也都是口中嘖嘖有聲,一個勁的誇讚這閨女就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程誌超當真是好眼光。幾個回合下來,程誌超固然是傻笑連連,方曉晨也是更增羞色。羞澀歸羞澀,但方大小姐骨子裏的強勢風格依然存在,應對起來,居然有板有眼,眾人更是驚呼這個女孩子當真了不得。


    看到圍觀群眾給方曉晨打出了如此高的評價,就連程衛國都不禁一連串的苦笑,心想現在就已經把嘴張得合不攏了,若是這些“沒見過世麵”的人知道了方曉晨真正的身份的話,下巴還不得驚飛了?


    一回頭,看見老江也是一臉的怪異,低著頭坐在沙發上,肩膀不住的抽動,顯然是在偷笑,不禁收起了笑容,大聲咳嗽了兩聲。


    參謀長這兩聲咳嗽,對於老江而言,那就是平地驚雷,這廝也不敢再在那裏偷笑,抬起頭對包括自家媳婦在內,轉著方曉晨問東問西的婆娘們正色說道:“我說,今天是程參謀長家相兒媳婦,你們這麽熱情幹什麽?散了吧,散了吧,話都讓你們說了,一會人家一家幾口說什麽?”


    家屬院最大的好處就是隻要一進來,就完全忽略級別,不管是副司令的家屬,還是普通的一個校官的家屬,都是同為家屬,除了居住環境不一樣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麽分別,說起話來也絲毫不外道,那些婆娘們聽到老江的話之後,一齊皺起了眉:“我說老江,你什麽意思,曉晨這孩子可是咱們院裏第一個兒媳婦,還不許我們這些當長輩的關心關心?”


    這群母大蟲群起而攻之,老江不禁麵如土色,聲音也低了許多:“這個……不是不可以,長輩們關心小輩,那個……是情理之中,是吧?但現在不是時候,你看看,人家才進門,你們就跟過來了,怎麽也得給人家單獨相處的機會是不是?”


    “你這話說的可沒有道理了。”得知方曉晨要登門,特地請假沒有上班的梁玉英一臉的不悅:“我們對孩子們的關心,怎麽到你這裏,就成了不給人家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老江笑咪咪的看了看外麵的太陽,點了一支煙說道:“孩子剛來的時候,也不過才八九點鍾而已,現在太陽已經到了頭頂了,我看你們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是不是打算吃了午飯再走?”


    眾婆娘這才驚覺關心的時間屬實有點太長了,瞪了老江幾眼之後,滿臉堆笑的告辭出門,臨走的時候,紛紛邀請方曉晨有時間和程誌超到家裏去玩。方曉晨被這些阿姨們早就弄得頭暈眼花,臉上的肌肉幾乎笑得發僵,聽到老江終於替自己解了圍,心裏一陣寬鬆,暗道一聲總算是要走了,忙不迭的點頭,站起身來和程誌超並肩將梁玉英等人送出了大門。


    “沒想到,你們大院的人還都挺熱情的哦。”長出了一口氣的方曉晨貪婪的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向站在自己身邊,一臉幸福的含笑不語的程誌超丟過去一個大大的白眼。


    “咳咳,這個……意外,純屬意外,我也沒想到她們會這麽熱情。可能你是第一個來我們院的媳婦,大夥難免關心得過了頭。”


    方曉晨被他一句“媳婦”說得心花怒放,喜氣洋洋的又白了他一眼,啐道:“不要臉,我是你媳婦了麽?”


    程誌超拉起了她的手,壞笑道:“不是我媳婦,進這個門幹什麽?嘿嘿,進了這個門,想要再出去可就難了。”


    方曉晨小嘴一撇,眼睛向上翻了一下:“這地方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姑奶奶想要出去的話,隨時都能出去,就憑你,能攔得住我麽?”


    有史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司令部的大院裏放此厥詞,程誌超不禁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一本正經的說道:“老婆,言之有理,這地方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憑著我老婆的大才,一點腳尖就飛出去了。不過,你飛出去了,把我孤零零的一個人留在這裏,那可就太殘忍了。”


    他和趙濟勇跟隨老江練武的同時,也練就了一身拍馬屁的上乘功夫,拍起馬屁來臉不紅氣不喘,方曉晨明知道這廝說的全都是甜言蜜語,信了他的話就見了鬼了,芳心卻還是甜絲絲的相當受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我自己能飛出去就行,誰管你能不能飛得出去。”


    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回頭說道:“不過,你要是表現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飛走的時候,把你一起帶上。”


    程誌超急忙快走兩步,和她並肩而行,嘴裏一連串的保證,隻要方曉晨能委身下嫁,一定好好表現,爭當新世紀的二十四孝老公。方曉晨格格嬌笑幾聲,兩個人連體嬰兒似的重新步入了程家客廳。


    剛才喧囂無比的客廳現在顯得冷清了許多,程衛國和單葦清夫婦並肩坐在中間的大沙發上,老江則翹著二郎腳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麵露微笑的看著程誌超和方曉晨。從小到大程誌超和趙濟能都有一個很大的疑問,那就是老江明明腿腳不好,為什麽二郎腿卻翹得如此嫻熟,簡直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兩樣,也曾問過幾次,但是一直沒有問出一個結果來,隻能簡單理解為老江廝人,絕非凡品。


    屋裏剩下的基本上都是自己人,眾人的心態也放鬆了不少,程衛國舔了舔嘴唇,小聲嘀咕道:“我的老天爺,以前從來沒發現,咱們院裏的人這麽愛湊熱鬧,再來幾場的話,可真是受不了了。”


    單葦清輕輕拍打了他一下,埋怨道:“你胡說八道什麽?還要再來幾場?你還想給你兒子再納幾房?”


    程衛國一句語病被她抓倒,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果然不再胡說八道了。單葦清也不再抓著他的小辮子不放,笑吟吟的站起身來,將方曉晨的手從程誌超的手裏奪了過來,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問道:“人都送走了?”


    程誌超以前向他們介紹方曉晨的時候,從來沒有仔細形容過她的外貌,單葦情最大的擔心就是兒子突然有一天領回一位穿著幾乎能看到內褲的超短裙,嘴裏叼著煙卷,滿嘴汙言穢語的太妹回來,所以對方曉晨一直心懷戒心,今天看到方曉晨比街上大多數女孩子還要清純些許的打扮,心裏的擔心不禁一掃而空。但這並不代表方曉晨的真實身份就被她徹底忘掉,剛才的場麵,隻不過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大菜,現在才擺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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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聲輕響,一個空易拉罐被扔到了河麵上,飄飄忽忽的順流而下,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中。劉欣一臉漠然的抱腠坐在河堤上,靜靜的看著那個易拉罐隨波浮沉,直至消失不見,然後又從旁邊的方便袋裏取出一罐啤酒,打開了封口,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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