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元之所以將程誌超放出來和莫鐵軍對質,除了要給程誌超一個機會表現,給自己臉上貼點金之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考察一下自己這個乘龍快婿究竟有多少斤兩,將來能否接自己的班。但是程誌超的表現顯然讓他很失望,用他的日後形容的話來說就是“毫無霸氣”。


    按理說程誌超這種將門虎子,從小到大,感受到的都是軍營裏的陽剛之氣,就算沒吃過肥豬肉,但是肥豬走總應該見到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方越元眼中的程誌超,陰柔之氣似乎多了一些,那種他最想在程誌超身上看到的侵略性卻相當的淡。對著莫鐵軍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都不能保持絕對的優勢,看來想要將自己身上這副擔子交給他,還真得費一番好勁打造一下。


    正在那裏轉動著眼珠子考慮怎麽錘煉程誌超這個未來的接班人的時候,忽聽得魏煥東將話頭引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啊”了一聲,說道:“張老大的意思是,這件事就哪說哪了?”


    張誠道:“莫非方老板還有什麽更好的解決方案?”


    “更好的解決方案我暫時還沒有想到。”方越元微笑道:“直到現在,方某人都覺得我女兒雖然手段暴戾了一些,但是做的並沒有錯。咱們在江湖混的日子都不是一天兩天,你見過幾個有仇不報的?”


    張誠臉色一變,方越元這樣說,很明顯就是要護著女兒了,和莫鳳蘭對視一眼,硬著頭皮說道:“雖說方大小姐報仇的事沒有錯,可是畢竟也傷了人,這筆帳又該怎麽來算?”


    “傷人是不對的。”方越元冷笑一聲,說道:“這孩子年紀小,做事難免有不足之處,如果當時我在場的話,我肯定不會拿刀割他。”


    張誠不知道他這麽說葫蘆裏麵賣的是什麽藥,但是可以肯定,方越元這隻不過是個開場白而已,肯定還有下文。也沒有接話,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方越元,靜候下文。


    果然,方越元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痛不癢的割他兩刀,用不了屁大會功夫傷就好了,又能起什麽作用?”說完盯著方曉晨又道:“下次記住了,不管在濱海還是在省城,隻要有人敢動你,不管對方來頭有多大,先從他身上卸下點零件再說。我方越元的女兒,走到哪都得說上句。”


    有其父必有其女,方曉晨之所以在濱海無法無天,行事毫無顧忌,與這位親爹的的驕縱不無關係。方越元僅此一女,自然不想讓女兒在外麵吃虧。剛才如果程誌超的表現讓他滿意的話,他也不會如此強硬。但偏偏程誌超骨子裏與人為善的思想還是占了大頭,別人不惹到他頭上,他也絕對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所以在方越元看來多少有些陰盛陽衰。


    既然女婿指望不上,為了給方曉晨在省城的發展鋪好路,對程誌超失望之餘的方越元隻好站出來,一反原來打算讓程誌超出風頭的初衷,將風頭從程誌超手裏搶了過來。


    程誌超從未經過這種事,基本上一點經驗也沒有,應付起來還真有些力不從心。直到方曉晨站出來幫忙之後,才覺得壓力減了許多。但是還沒等他透一口氣,方越元又站了出來。這位濱海道上最大的bss果然氣度不凡,頓時將張誠稍有抬頭的氣勢又壓了下去。隻是張嘴就教自己的女兒卸人家身上的零件,程誌超雖然明知道這隻是方越元的行事作風,方曉晨未必會聽,還是嚇了一跳。


    隻見方曉晨抿了一下嘴角,脆聲應了一聲,看樣子,方越元的教誨被方大小姐一定不落的全盤接收了。


    張誠臉色鐵青,“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方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哎呀,激動了,激動了。”方越元哈哈一笑,說道:“我這個女兒啊,一天不看著她都不行,從小到大,辦的事就沒有幾件讓我順心的,看到她就想批評她。這麽多年了,她養成習慣,我也養成習慣了。剛才有些情不自禁,不好意思。張老大千萬不要誤會,方某隻不過是在教導女兒而已,絕無他意。”


    張誠恨得牙根直癢,說道:“方老板何必如此拐彎抹角?難道真以為我是三歲孩子,連你老人家話裏有話都聽不出來?”


    “方某人問心無愧疚,張老大願意怎麽想我也沒有辦法。”方越元的表情冷了下來:“我還是那句話,我女兒既然沒有錯,那麽我這個當爹的自然要替她做主。剛才張老大說她揮刀傷人,我卻覺得她下手輕了。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這些也沒有必要。再者說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張老大這條地頭蛇的麵子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給的。”


    “那可真要多謝方老板了。”張誠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好說,好說。”方越元打了一個哈哈,說道:“剛才魏老問我這事應該怎麽辦,我想來想去,還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如果按照張老大提出來的方法處理的話,我女兒的麵子可就讓我這個當老爹的賣了個一幹二淨了。但是如果由著我女兒的性子來的話,張老大又太沒麵子了,真是頭疼啊。”


    魏煥東等人看著他的表演,都不禁麵麵相覷。隻聽得方越元歎了一口氣,又說道:“這樣吧,我女兒要三萬,屬於漫天討價。張老大認為要的多,那叫坐地還錢。漫天討價和坐地還錢之間,取一個中間數,一萬五。隻要那個秦川拿出一萬五,以後我們不找他麻煩。”


    張誠臉上陰晴不定,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對於他而言,一萬五千塊錢不是一個大數目,隨時隨地都可能拿得出來。但是他在道上混了這麽長時間,向來都是讓別人掏錢,自己還很少往外拿錢平事。事實上,他在來之前,已經和秦川的老大取得了聯係。對方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三萬塊錢,一個子都不會出。不但不出,日後有機會,還得要找一找方曉晨傷了秦川的場子。


    他剛進門的時候,也的確打的這個主意,但是一切都是建立在魏煥東不能明目張膽的幫著方越元的大前提之下的。隨著事情的進展,尤其是得知魏煥東已經認了方曉晨和劉欣當幹女兒之後,張誠心裏已經非常清楚,想要指望這個老鬼不幫方越元,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在如此不利的局麵下,唯一能做的,也隻能是先低聲下氣,盡量多爭取一些利益再說。


    有關於利益問題,方越元已經提出來了,他就不能不考慮。張誠緩緩在地上踱了幾個圈子之後,說道:“秦川不是我的人,即使出錢,也是他那方麵出,我不可能替賈老大做主。這樣吧,我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賈老大什麽意思。”


    方越元做出了一個“請便”的手勢之後,橫了程誌超兩眼,搖頭歎了一口氣,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臉的無奈。孫定琛笑嗬嗬的替他倒了一杯酒,歪著腦袋笑而不語。


    方曉晨冰雪聰明,一下就讀懂了方越元看程誌超那兩眼背後的意思,嘿嘿笑了兩聲,拉著程誌超的手,走回到了座位上。在他耳邊說道:“老爺子對你的表現好像不太滿意。”


    程誌超睜大了眼睛:“不滿意麽?我覺得表現得很好啊?”


    “好個屁。”劉欣在一旁豎著耳朵,撇著嘴說:“方叔心目中的乘龍快婿,那得是能挑大梁的接班人。今天的隻不過是小之又小的小場麵,你居然弄了個一塌糊塗,我要是你的話,現在就得抓緊時間準備危機公關了。”


    程誌超嘿嘿一笑:“這個倒用不著吧?我和曉晨的事,連我老爸都默認了,何況他老爸?”


    劉欣也和他一樣睜大了眼睛,對著他看了好一會,才一臉同情的對方曉晨說:“姑娘,我現在心裏對你無限同情,這個男人現在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方曉晨嘻嘻笑道:“姑娘,我現在對你也充滿了同情,你到現在還是孑然一身,什麽時候你也能找到一個像他這樣在逆境中笑的如此真切的男人呢?”


    “……”劉欣翻了翻白眼,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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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人坐在那裏細若蚊蠅,卻又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竟沒有發現張誠早已悄然出屋。足足過了二十多分鍾,這位仁兄才一臉大汗的握著電話從外麵推門進屋。


    魏煥東的本意其實是想做個和事佬,但是認了方曉晨做幹女兒之後,態度就轉變了,就算不能明幫,至少也得暗助。在這個大前提下,方越元站出來和張誠說了那番話之後,他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麽,隻能坐在那裏和孫定琛、鄭懷柱等人聊一些風花雪月,偶爾和莫鳳蘭說幾句笑話。


    等到張誠滿頭大汗的進了屋之後,魏煥東看了他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我說老張,你出去打個電話怎麽還打得滿頭大汗的?外麵沒有空調麽?”


    張誠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沒好氣的說:“有沒有空調,你得問問你那個好兄弟,我就沒見過這麽熱的走廊。”


    魏煥東又是一陣大笑:“怎麽樣?你和賈老大聊的如何?”


    和魏煥東的興高采烈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張誠的垂頭喪氣:“賈老大倒是沒有什麽意見,一切就按方老板的意思辦,一萬五,算是讓秦川花錢買個教訓。”


    方越元目光閃動幾下:“賈老大這麽好說話?”


    “他這個人小氣得很,怎麽可能會這麽好說話?”魏煥東冷笑兩聲:“看來這件事張老大從中沒少說話啊,這一腦門子汗,不像是全熱出來的。”


    張誠苦苦一笑,伸手從包裏掏出兩遝錢,從一遝裏麵數出五十張拍在了桌子上:“這裏是一萬五,賈老大來不了,我先幫他墊上……”


    沒等他說話,莫鐵軍已經鐵塔一般的站了起來,大聲道:“姐夫,你有沒有搞錯?給他們錢?”


    莫鳳蘭眉頭擰在了一起,喝著:“鐵軍,你幹什麽?”


    莫鐵軍眼中布滿血絲,當真有一種“分外眼紅”的感覺,怒氣衝衝的說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們是人,咱們也是人,別說他們是濱海的,就算是省城的,又能如何?黑的方麵,那麽多大哥,又有哪個不給你們兩口子麵子?白的方麵就連我們學校的那幾個係主任,副校長之類的,你們兩口子也都能說得上話,這些靠什麽弄來的?還不是打出來的?現在倒好,人有了,錢也有了,膽子反而小了,現在居然還要上趕著給他們錢。”


    莫鳳蘭和張誠夫婦被他說的臉如豬肝,在眾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張誠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但是對付這個小舅子,還真就沒有太好的辦法。莫鳳蘭卻猛的一拍桌子,喝道:“放肆,這裏這麽多人,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你給我滾出去。”


    “是你把我叫來的,現在又讓我滾?憑什麽?”


    莫鳳蘭氣得銀牙直咬,剛想再加重語氣,將這位祖宗請出去,免得他在這裏瘋言瘋語,引得方越元等人發怒,從而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來,就聽見方越元“咦”了一聲,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莫鐵軍一陣,笑道:“這位小兄弟,好大的脾氣啊。”


    莫鳳蘭心中一凜,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信口開河,方老板大人大量,想必不會太在意吧?”


    “不會,不會,怎麽可能會生氣呢?”方越元輕咳兩聲,盯著莫鐵軍說道:“年輕人,我一直覺得我的女兒已經夠無法無天的了,但是即使是她再無法無天,也不敢在這種場合大呼小號的。從你剛才的表現上來看,比我那女婿也強不了哪去,現在突然這麽激動,看來對我們的意見越積越厚,終於忍不住了?”


    莫鐵軍從進屋開始就一直鬱悶著,本來和程誌超你來我往的辯幾句稍有緩解,可是卻又被張誠掏錢的動作徹底激怒,腦袋一熱,不管不顧的站了出來。讓莫鳳蘭罵過了之後,一想到對麵這些人的身份,心裏也頗感後怕,可是既然已經拉了硬了,就必須要裝裝樣子,等到莫鳳蘭將下一個台階遞過來之後,馬上就坡下驢。但是偏偏方越元卻沒給他這個機會,隻能挺著脖子大聲道:“幾位都是大人物,小子豈敢對你們有意見?但是實事求是的講,我姐夫這一萬五掏的冤。”


    “是嗎?怎麽個冤枉法?”


    莫鐵軍伸手向程誌超一指,說道:“這件事的始末緣由,說穿了,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現在我姐夫卷進來了,這錢掏的難道還不冤?”


    方越元哈哈大笑:“原來是給姐夫打抱不平來了,你一個勁的強調這件事是你和他的事,那麽你倒是說說,你和他之間,打算怎麽解決這件事?”


    莫鐵軍低頭想了一下,突然露出一絲陰森森的笑容:“很簡單,單挑,我和他單拳,誰的拳頭硬,誰就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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