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作甚?”


    “跟我走!”


    揚聲,二人語氣皆是不佳,哪個都是有脾氣的。


    隻消一聽到顏莫歌那霸道不允人拒絕的調調,夜瀾沒有那次不皺眉頭,可再得他道,“想見你爹和妹妹就隨我走。”


    夜瀾這回是再不厭煩的皺起眉頭了,一掃臉上淡淡然的涼薄,急切的情緒隨之浮出,“你――靦”


    “白日裏我已經見過他們了,你可想見?”他又問,篤定了她不會拒絕。


    夜瀾斟酌。


    不得片刻,她臉上先那幾許難得的顏色很快尋不著痕跡揍。


    顏莫歌笑了笑,先聲奪人,“不見,是嗎?至少不會隨我去見。”


    夜瀾眸色略暗,“既你曉得,何必還來多此一舉。”


    “你妹妹今日成婚。”他利落扔下這一句,又見她將將恢複平靜的臉容漾出漣漪,待她驚覺為時已晚。


    早就正中下懷了!


    “見還是不見?”顏莫歌咄咄相逼。


    夜瀾抿起的唇蠕蠕半響,終是清清楚楚的道出二字,“不去!”


    他朗聲大笑,簡直意料之中!


    邁步走到她跟前去,他又道,“不見也罷。”反正他不是為這個來的。


    得他靠近,夜瀾有了防備,身子不自覺就想往後縮,“那你……”


    未及說完,顏莫歌道,“合著本公子先問過了,你若不見就陪我去逛鬧市,今兒個敬火節,本公子真愁不得人陪。”


    夜瀾想拒絕,那臉上盡是如臨大敵,顏莫歌輕笑,說完就攬腰將她抱起,如同采花賊般,縱身一躍就輕輕巧巧的出了這院子。


    到大街上找樂子去。


    人一走,奎宿和畢宿從外院行進,兩人相視,接著都揚起了會心的笑。


    看著那堵高牆,奎宿道,“想來小公子是動了真心了。”


    “老大。”畢宿雖也為顏莫歌高興,卻亦有憂慮,“太王夫大人那裏如何交代?”


    奎宿抬手製止,“太王夫大人擔心的是小公子的安危,夜瀾姑娘既沒有害小公子的心,成全一回未嚐不可,況且最後能不能在一起,還是未知之數。”


    畢宿想了想,將頭輕點了下,“說得是。”


    就算小公子體內的毒能解,夜瀾姑娘能否活得下來還……


    “方才收到密報,七爺和夫人後半夜就會到。”奎宿洞悉他心緒,刻意吩咐提醒道,“這夜敬火節,雖恩周到處是我們的眼線和人馬,事關小公子,切記不可含糊。”


    畢宿迅速收拾神思,“屬下領命!”


    ……


    恩周在百年前還是個隻有幾十人的苗寨,後因諸多商路在這兒交匯,祁人為求便利,花費不少錢財擴寬了官道,更開山造房,將此處變成而今中土之上最南端的商貿之城,與臨東的蒼闕,北境的塔丹享有齊名。


    這裏祁人眾多,占據且掌控著這座城的命脈。


    城中有過半商鋪和大宅都是顏家的產業,故而說這城是顏家的都不未過。


    今日乃敬火節,外來的異客入鄉隨俗一道熱鬧,苗人則早就習慣了在放眼滿是來自別國的人恩周過活。


    若是不得這些人的到來,他們過的日子定還和其他寨子一樣窮哩!


    好些幾代生活在恩周的苗人,苗話說得不利索,祁語卻講得與祁國人無異。


    滿大街多是著紅裝的百姓,略略看去,至多能從首飾上大概區分各人是來自哪裏。


    在這天出嫁的女子就更多了,尤為等到入夜後,迎親的隊伍才舉著火把敲鑼打鼓的前往去接新娘子。


    出來消遣的看客們隻消坐在酒樓高層,向窗外探望去,往往能見到一條條如火龍般的隊伍緩慢穿行在街道之間。


    倘若兩支迎親隊相遇在路中央,那更有意思了,射箭、摔跤、鬥酒、鬥蛐蛐……五花八門的比試層出不窮,輸多那方讓路!


    便是在如此榮華喧鬧之境,顏莫歌和夜瀾雙雙行在街上,二人均是一身勝雪白衣,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


    如同專誠來與這歡度敬火節的眾人唱反調的,卻,誰也討厭不起來。


    雖一路上吸引各色目光無數,可就是誰也不曾在意,一步步走得渾然自若,天塌下來都與他們無關。


    而兩人的樣貌氣質又實在與身上的白衣白袍相符合,換上別色的衣裳都會玷汙了絲毫聖潔,別色都是俗物。


    男子灑脫俊逸,女子溫雅清貴。


    看著是對佳偶天成的璧人,有意思的人許久了,他們兩個始終比肩而行,誰也不同誰搭話。


    要說到搭話……


    夜瀾沒那個心情!!


    先前被顏莫歌擄到那宅院的後巷她便發作了起來,誰想他不禁不放她回去,反倒要挾起來。


    她不去見她爹爹和出嫁的妹妹無妨,但陪他到街上逛個熱鬧是一定的,她要敢說個‘不’字,顏大爺今兒個就使一回混,派人血洗了南郊姚家!


    有他這一句,夜瀾軟肋捏在他手心裏,逛個敬火節罷了,那就逛吧!


    走在最喧鬧的大街中段,兩旁除了正如火如荼做著生意的各個酒樓茶館,不擋著大門的地方,更有許多小販攤子。


    平整的街道因此窄了不少,來來往往少不得推搡磕碰,這一路沒走多久,都遇上好幾樁因此而動手的事了。


    顏莫歌行在夜瀾右側,不著痕跡的替她擋了些許碰撞,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樣做心情就會很好。


    再不時移眸看看走在自己身側的人,雖她麵無表情,但隻要在這裏,他心情就更加好!


    那白暖玉的折扇在手,扇麵是最珍貴的江南煙雨繡,隻消在人前這麽一亮,再一晃,稍有點兒眼色的都曉得他惹不起。


    這樣的顯貴,瞧著形單影隻,周圍不知藏了多少厲害打手呢!


    自然就敬而遠之了。


    顏哥兒頭一回覺著恩周的百姓乖順,趕明兒個給他們多造幾個大房子,再將田地的利減半城吧……


    心頭美滋滋的想著,他移眸望著熱鬧,前麵正巧有個捏麵人的小攤子,不少人圍在那處瞧著等著,久久不肯移步。


    再看那攤子前,竹簽頂端插著活靈活現的家禽和猛獸,模樣討巧可愛,非常有趣。


    顏莫歌來了興致,笑嗬嗬的問夜瀾,“你喜歡不?我給你買一個。”


    夜瀾隻望了一眼就道,“捏得不怎樣。”


    說時正好經過麵人攤子,話都與人聽到了,引得側目紛紛,那身材魁梧正直壯年的攤主隻差就要站起來揍人!


    顏莫歌一個厲色遞過去,愣是將他駭得僵若木雞,動彈不得了。


    小動作被夜瀾望見,遂輕哼了聲示以不屑。


    他沒羞沒臊,跟上去問,“如何?我可厲害?”


    夜瀾目不斜視,“這有何好厲害的?那人最多力氣大些,決然是打不過你的。”


    “可我要是不唬他,他對你動手怎辦?你總打不過他吧?”


    但凡她說一句不稀罕他出手相護,他護都護了,還可趁機討些便宜。


    夜瀾心思通透得很,知他是故意說這話給她設套,這夜出來本就憋了一肚子火,麵上不得表示,心裏頭妥是煩躁得很!


    她隻道,“他手藝是不好,我都比他捏得好看,這點小伎倆,還好意思到大街上來賣錢營生!”


    難得見她有個情緒外露的時候,顏莫歌追問,“你還沒說我不護你,你當如何?”


    頓步,夜瀾總算正眼看他了。


    他笑,她也應付的笑,冷若冰霜,“我打不過他,可以毒死他。”


    顏莫歌略訝,再不可思議的瞠目,脫口問,“真的?”


    “你覺得我會說假?”


    “本公子覺得你不會貿貿然取人性命,性子不討人喜歡,心地卻好得很,你覺得呢?”


    顏莫歌一個反問,輕巧的把夜瀾給噎住了。


    在他看來,原來她是這樣的人。


    可是他說她性子不討喜,難道他又很好?


    沒想到顏莫歌忽道,“在我心裏眼裏,你就是這樣的,隻本公子自小就討人厭,早就習以為常,可你不該。”


    她笑笑,好歹他有自知之明,隨口問,“那我該如何?”


    “不是你該如何。”顏莫歌眼色沉了沉,“你身邊的人都該疼你,遇到你的人也都當對你好。”


    夜瀾僵住,一時失語。


    他望她的神態委實深刻,她受不起。


    他想對她好,給她好,她更不敢要!


    窘迫的撇開目光,夜瀾看向對街盡頭,那處越發歡騰起來,貌似有馬上要有迎親的隊伍經過。


    吹吹唱唱鑼鼓震天,好些人不僅不避,反而越是要往那兒擠去,就為細細看清楚些,討個喜慶。


    相較下,她和顏莫歌兩兩相對,局促難掩。


    夜瀾自知,此時自己的臉上隻有不近人情。


    “沒有哪個生來就理所應當該被所有的世人好好對待,任何都是有代價的,一如我此時站在這裏,還不是受你要挾?這便是你對我的好麽?”


    顏莫歌早就料到她會這樣說,一身壞脾氣彷如因她都磨平了,如何都是心平氣和的。


    人是笑道,“真的是受了我的要挾才答應的麽?你捫心自問,難道真的絲毫不想與我出來?以前在瀾穀時,你若當真不願,不外乎一個‘死’,抑或者……同我玉石俱焚?”


    她怔怔然,啟唇欲要辯駁,被顏莫歌繼續搶先道,“莫要說是因為我說過不準你再動不動就以死相要,你便幹幹脆脆的改了,真有這麽乖,何以不好好同我相處?”


    夜瀾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隻好道,“我倒是才發覺你是個能言巧辯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隨你高興罷!”


    認不認那就是她的事了。


    “好。”他爽快答應,退而求其次,“今夜先不說這個,我們逛完再說。”


    “我不想逛了。”夜瀾麵無笑意,道,“你若興致尚濃大可慢慢玩耍,就此別過。”


    轉身欲走,顏莫歌驀地將她抓住,輕鬆道,“急什麽?重頭戲都還沒開演,你真不想見你爹和妹妹了?”


    夜瀾眼底有火苗竄起,瞪向他,“你又自作主張做了何事?”


    她不喜歡敬火節,不喜這恩周城的所有!


    自爹爹娶了二娘,自她被賣做奴隸,自四年前她瞞著師傅偷跑回來……


    她已不是城外南郊姚家老爺的大小姐,既是這般,還回來做什麽呢?!


    兒時爹娘帶著她與妹妹逛這敬火節的記憶還銘記於心,可同樣也是在這節慶裏,二娘將她以十個銅板的價錢賤賣給了人販。


    求的不是財,而是眼不見心不煩!


    就是這會兒功夫,夜瀾連最後一麵都不想再見,哪裏都不如她的瀾穀好!


    見她神情何其複雜,顏莫歌心頭幾分不忍,可若真的隨她此時心意讓她走,恐是有悔不完的將來。


    回首看那由遠及近的迎親隊伍,他道,“那是你妹妹。”


    剛說完,抓在掌心裏的那隻手便顫了一顫。


    旁側,這時有人議論了起來――


    “快瞧,那不是孫家老爺的迎親隊伍麽?嘖,這次的陣仗可比上個月那回小了許多。”


    “這你們就不知了,上個月那可是娶東華海上最有名的歌姬,人接回來之後先送進一處大宅裏養著,挑良辰吉日,沿路來回撒著金葉子成的婚,那場麵,此生難得幾回見!”


    “可不是,孫老爺無兒無女,偌大的家業自個兒不敗光,留待歸天之後,給後院裏那些妻妻妾妾一齊去養白麵郎,與他戴綠帽子麽?”


    幾人笑了一陣,其中一個又歎道,“雖不得後人,他這大半輩子可算是值當了!每月都往府裏抬如花似玉的小妾,逢雙月心情好了還好事成雙。”


    “不知這回糟蹋的是哪家的閨女?”


    “城外南郊,姚員外家。”


    眾人齊聲點頭,貌似並不意外。


    “那姚夫人可真是厲害,入了姚家門之後,五年生了三個兒子,再者家底本也豐厚,姚員外再是心疼原配的女兒,想來也不敢吱聲。”


    “心疼?”有人抱不平道,“你們可知姚員外的原配先育有兩女,多年前大的那個就被剛進門不久的姚夫人賣到北境去了,剩下小的這個養了這麽多年,都算是給足了姚員外臉麵,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挑了老態龍鍾的孫老爺,無非看中了嫁妝。”


    “這姚素心倒是個可人兒,白瞎給孫老爺糟蹋了!”


    “你說大的那個多年被賣到北境,那是有多少年?”


    “此事太久,我還是聽我婆娘說起的,隻怕人早就沒了,那姚員外雖懼內,倒不得半點傷心。”


    說到這裏,有人興衝衝的道‘來了來了’,隻見那紅彤彤的隊伍近至眼前。


    風揚起八抬大轎的紗簾,依稀可望見裏麵被五花大綁的新娘子,走在當先的媒婆卻是喜滋滋的,實在讓人歎一個世態炎涼!


    夜瀾早就因為旁人說話而怒不可言!


    推開擋在跟前的人就要衝出去,顏莫歌又將她攔住了。


    “不忙。”他展開扇子給她扇風消火氣,“雖你定不會領本公子的情,隻我都安排了,你盡管等候片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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