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詢問,文光墨色的長睫微顫,再抬首看她,疑惑早就縈繞在心頭。


    夜瀾麵色無漾,單看神態表情,宛如尋常的詢問,可她又問得實在生兀,想不叫人費解都難。


    猶豫了下,他還是決定先問她是哪個。


    “請問這位姑娘是……”


    夜瀾不耐的蹙眉,“我問你喜還是不喜,可否先答來?炱”


    文光被噎得不輕,礙著這女子是恩公的友人,他隻好道,“是,小人對姚二小姐情深一片,日月可鑒!”


    夜瀾繼續問,“那她呢?她可鍾情你?”


    文光泛出難色,望向恩公求救棱。


    顏莫歌做這所有都是為了討夜瀾一個歡喜,又怎會在這節骨眼上逆她的意思?


    搖著折扇,他淡笑,“這位姑娘是本公子重要的人,她問你什麽,你隻管照實答了便是。”


    因一句‘本公子重要的人’,文光對夜瀾的態度更加謙遜。


    原本就低垂的腦袋埋得更深,他道,“回姑娘的話,小人與素心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小人自知身份低微,家中貧寒,可若是娶了素心,一定不讓她吃半分苦頭!”


    文光小時候就老實,說穿了更甚呆憨,夜瀾雖心中沒個高低貴賤的區分,也不曾想到他會與素心對上了眼。


    隻前有老態龍鍾的孫老爺,現下再看眼前,是要覺著他比幼時機靈多,也順眼多了。


    一番思索罷了,她昂起首對他道,“不止不能讓她吃半分苦頭,今生你隻準娶她一人,愛她一人,若有二心,我定親自來要你的命!可懂?”


    文光怔怔然。


    能娶到素心已是他天大的福分,哪裏還敢奢想其他?


    得這位姑娘目光灼灼的瞪視自己,恍如她說個‘不’字,素心就真不可能再嫁他。


    文光一慌,連忙把頭點了又點,說了好些發自肺腑的話。


    再而,夜瀾又嫌他囉嗦了,不耐煩的打住道,“好了好了,怎的如此多話,許多事說不得用,要做了才作數。”


    言罷她淡淡道了句‘走吧,莫要誤了吉時’,便先轉身往南城門方向走去。


    顏莫歌既已出了手就不會隻做一半,哪怕是不問,夜瀾都知道,想必連文光和素心成婚之後要如何謀生,他定都想好了的。


    心下暗自一聲輕歎,這人情想不欠都不可能了。


    見她先行,顏莫歌用扇子在文光胸口敲了兩下,興衝衝道,“還不上馬接你娘子去!見過傻的,沒見過這樣傻的!”


    他說完也先邁步去上前去。


    ……


    待這街上再不得什麽可看,人群也隨之漸漸散去,靠街頭牌坊那一處,一行人穿著不是素黑便是月白,再好些則是淡粉、鵝黃的淺色,混在今夜這紅紅火火的敬火節上,很是紮眼。


    哪怕氣質再是非凡,都不得往常好看。


    汐瑤將方才發生回味了一番,對身旁的同樣做沉思的男子笑道,“原來我們顏哥兒也有個溫柔可人的時候。”


    她可當真想不到!


    祁雲澈與她談趣,“總會有一物降一物。”


    說時,他眼眸深深,裏麵藏著些許隻有一人才望得明白的意味。


    汐瑤了然,煞有其事的點頭,尋思了半響又問他,“你不與我降了,還想禍害哪個去?”


    “除你之外,不做他想。”


    幹幹脆脆的答罷了,祁雲澈抽了她手裏那把礙眼的羽毛扇扔給魅玥,牽起她的小手,掉頭就往一處走去。


    汐瑤還沒看夠那毒舌家夥的熱鬧,走得一步三回頭,滿是不樂意。


    “怎麽……不去姚員外家看顏哥兒幫人搶新娘子了?話又說回來,你覺著那位夜瀾姑娘如何?”


    “我為何要覺得她如何?”


    輕巧的把話還了回去,祁雲澈將手心裏的人又拉得與自己靠近了些,好笑道,“我覺得你很稱我心意,別個不知道,也管不了那樣多。”


    這話真是了不得了,聽得跟在後麵那幾隻形影不離的小尾巴頻頻不絕的對視。


    瞧咱七爺越發的會討夫人歡心,甜言蜜語開口就來。


    相較之下,才將開竅的小公子有得熬了。


    諸位人精心神眼色通透得很,一看夜瀾姑娘就不是好糊弄的主兒。


    汐瑤得那三言兩語,亦是想偷著樂都藏不住,隻道,“可我就是想跟著去看看。”


    祁雲澈又道,“那有個什麽看頭,明日一早你見了他,好好奚落他一番便是,以前嘴上輸的那些不就都與自己掙回來了?”


    “夫君言之有理。”經他一說,汐瑤光想都樂不可言,頓時心情更加愉悅,“走!找家布莊換身紅裳,咱們也要入鄉隨俗。”


    祁雲澈從善如流,“隨夫人高興。”


    身後,鬼宿抬手攔下眾人,眼瞧今日七爺和夫人難得興致,恩周城幾乎是顏家的勢力,跟遠些無妨,莫擾了主子的雅興才好。


    至於女眷們若有想隨處逛逛的,大可自做安排,這裏有朱雀死士在就好。


    魅玥不和他們講客氣,領著姐妹們到別處逛去了。


    裳昕和裳音常年跟隨在顏莫歌身邊,大江南北哪兒都去過,眼下不好去擾公子和夜瀾姑娘相處,幹脆回國色天香樓休息。


    轉眼就獨獨就剩下了桑朵朵一人,站在街邊左右顧盼,很是茫然。


    唉……


    雲漠公子乃蒙國大汗,與汗妃的感情有目共睹,給她一萬顆熊心吃,她也不敢從中破壞。


    本想著王城混亂,暫且信了他們阿嵐兒沒有性命之憂的話,一道來了恩周,至少來這裏還可見到顏莫歌。


    哪曉得——他竟會喜歡夜瀾!


    唉!!!


    街上人來人往,節慶裏的熱鬧好似同她無關。


    桑朵朵無比沮喪,默了許久忽地狠狠跺腳,仰天大歎,“早知道就留在王宮了嘛!!!”


    亂歸亂,四個部族裏還不能給自己挑個如意郎君她就不信這個邪了!


    ……


    城外南郊姚府,門口兩掛九百九十九響的鞭炮響足了兩刻,往日那從未被人瞧得起的養馬郎文光,如願迎走了姚家的二小姐。


    早先許多好事的跟著來湊個興頭,親眼所見舉世無雙的顏家公子一露麵,姚員外家的悍妻當即就腿軟了。


    再沒了之前的囂張跋扈,滿口汙言穢語更半個字吐不出來,隻因……被一白衣女子毒爛了舌頭。


    能得顏莫歌說媒作保,這天下間有成不了的親事?


    那姚家悍妻竟敢說女兒雖非自己親生,許給孫家也是想她將來衣食無憂。


    更不要臉皮還道,孫老爺年紀一大把啦,指不定明日就歸了天,到那時女兒還能分一筆家產再嫁,豈不和美?


    句句道來,直叫人恨穿了心,恨她到骨頭裏去!


    夜瀾不僅毒爛了她的舌頭,更打折了她一條腿,往日跟在她身邊幾個作威作福的奴才也被逐一收拾。


    先不得人曉得她到底是哪個,稍微耳聞過姚家舊事的倒覺著不難猜。


    看她眉眼間和姚素心何其神似,不是那當年被賣去北境的姚大小姐姚素蘭還能是哪個?


    姚員外本都問了,奈何她一口否定,如何都不認,瞧似冷麵又冷心,將姚素心送上花轎後便也離開了。


    ……


    入子時。


    城外離姚府不遠的白湖。


    湖底和周圍的泥巴是白色的,故而每逢落雨時,湖水就會變成雪白之色,夜瀾幼時常與妹妹來此玩耍,身後就跟著又呆又笨的文光。


    不想晃眼間過去這麽多年,從前那小呆子娶了那個小傻子,夜瀾的心事總算了結了一樁。


    站在湖邊,她許久都在回想往昔,倏的低頭悶笑。


    顏莫歌陪了她好一會兒,始終不曾打擾,見她忽然笑出了聲,才猜測她應當不得他想象中那般難過的,便試著問,“為何笑,說來聽聽。”


    哪想他問完,又聽到一陣隱忍抽泣聲響起,弄得他心裏咯噔了一下,霎時就亂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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