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將畫眉推開,蹙著眉問道:“你臉上怎麽塗這麽些脂粉?”


    畫眉一怔,堆了笑道:“尋常就愛用些脂粉,已經慣了,不用就不自在似的。”說著又靠上去,酥胸半露,眼波嫵媚,一手將裙子解了,露出修長的玉腿,一手探到他衣裳裏來回撫弄。


    林錦樓受用,一手揉上畫眉的腰,可抬頭又瞧見她臉上濃豔的脂粉,怎麽瞧怎麽敗興,遂不耐煩的擺擺手:“去去,給爺洗了去。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臉上塗這麽些瞧著亂哄。”


    畫眉卻坐在林錦樓腿上著沒動。


    “嘖,讓你洗去,怎麽還坐著?快去快去,洗完了再過來伺候。”


    畫眉隻好慢吞吞站了起來,趿著繡鞋,一步一蹭著走到盆架子跟前,她身上穿得略微單薄,可手心裏竟全是冷汗。她是萬萬不願在林錦樓跟前卸妝的。她從開始留頭開始,便學會精容修飾,黛筆描眉,茉莉粉擦麵,胭脂潤顏塗唇,對鏡子往往要畫上一個時辰。畫眉瞧著自個兒脂光粉豔的模樣比不化妝時出挑靚麗許多,那一層層香粉細白,將她臉上不盡如人意之處皆蓋了個幹淨,慢慢的,便不敢不塗脂粉就見人。同林錦樓一處時便愈發濃妝豔抹,從不敢洗臉,幸而他也多半晚上來,燭光黯淡也瞧不出什麽,卻不知為何今日突然問起來。


    畫眉手伸到盆子裏,卻遲疑著不敢往臉上潑水。林錦樓是個養脂粉好顏色的風流種,倘若讓他瞧見她卸了妝的模樣。興許她就能因此失了寵。


    她轉過身。強笑道:“這盆子裏的水涼了。我讓丫頭們換一盆去。不如咱們先吃酒菜,等夜了安歇了我再去梳洗。”


    林錦樓端著酒杯手上一頓,抬眼問:“怎麽啦?不敢洗?難不成洗了脂粉,你臉上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畫眉臉上一白,強笑說:“不是,瞧爺說的,我臉上還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那怎麽不洗幹淨了?頂著一張花臉,爺看著鬧心。”


    “爺。您還讚過我臉上的胭脂顏色好呢……好,好,我這就去洗……”畫眉見林錦樓挑眉,心裏便發怵,不敢再分辯,隻得去洗臉,剛讓喜鵲拿大毛巾將衣襟掩上,便聽見有敲門聲,書染站在門口,硬著頭皮。乍著膽子道:“大爺,方才老太爺打發人過來。讓大爺明兒個中午陪他用飯。”


    林錦樓一怔,摸了摸鼻子,暗道祖父鮮少出院子,連兒孫們請安都嫌煩,倘若不是得了什麽風聞,是不會叫他過去的,可他近來也沒幹什麽出格的事……他在家裏唯一忌憚林昭祥,那老頭兒仿佛一眼就能瞧到他心裏頭去,如今他雖然老了,卻還是一頭猛虎,打盹時候雖多,可把持整個林家上下,所作決策無遺漏算,讓他從內心敬畏。


    正思索間,又聽書染道:“回稟大爺,鸞兒身上不好了,渾身發燙,開始說胡話,隻怕等不到明兒個早晨,這會子就該請個大夫進來。”


    屋中靜了半晌,書染死死攥了拳垂頭等著,隻聽林錦樓道:“去請罷,拿牌子請濟安堂的大夫,讓老嬤嬤從角門引進來。”


    書染答應了一聲去了。


    林錦樓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扔,囔囔道:“真是家裏外頭,沒一樣讓人省心的。”見畫眉磨磨唧唧還沒洗臉,他心裏正煩,看畫眉便更不順眼,站起來便推門回了正房。


    蓮心已得了喜鵲的信兒,說林錦樓晚上在畫眉房裏歇著,沒料到林錦樓又回來,隻見還有半壺溫水,便忙不迭到後頭燒熱的,暖月湊上前搶了替林錦樓換衣裳的差事,如霜便去鋪床,汀蘭帶幾個小丫頭去準備盥洗之物。


    林錦樓一會兒挑剔水熱了,一會兒嫌茶水不滾,一會兒罵暖月笨,連個腰扣兒都結不下來,屋裏丫頭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兒都不敢出,林錦樓幹脆一揮胳膊道:“滾滾滾,都給我退下去!”


    丫鬟們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散了。


    林錦樓往床上一躺,想到林昭祥要見他,便覺得腦裏一團亂,想躲到衙門裏不見,可想到他祖父發威什麽萬一有個什麽不好,自己抹脖子都不夠謝罪的,還是算了。他翻了個幾個身,越來越心煩,嘴裏罵了幾句,幹脆坐起來,也懶得叫丫鬟了,三兩下將衣裳穿了,邁步往外走,在十錦格上值夜的嬤嬤連忙過來問道:“大爺往哪兒去?”


    林錦樓胡謅道:“營裏有要務,必須出去一趟。”大步便走出去。待過了垂花門,守門的小廝見林錦樓出來了,趕忙跑後頭推醒吉祥和雙喜道:“兩位爺,快起來罷,大爺要出門了!”


    這兩人忙不迭穿了衣裳出來,果見林錦樓站在二門處。


    吉祥抹了把臉,上去道:“這麽晚了,大爺要去哪兒。”


    林錦樓道:“宅裏怪悶得慌的,呆不住,出去逛逛。”


    吉祥和雙喜對望一眼,雙喜道:“這麽晚了,外頭宵禁,大街上也無甚好逛的,能去的隻有了,大爺有日子沒去過,那兒的龜奴還送來一條蕊仙親手繡的五彩鴛鴦帕子要送大爺呢,說蕊仙姑娘天天念著大爺,眼睛都哭腫了。”


    林錦樓嗤嗤一笑:“婊子的話還能當真?帕子甭給我,給小三兒罷,他不是惦記著蕊仙麽。”


    雙喜一聽這話便知林錦樓不願去了,又道:“那就倚翠閣?聽說來了個能彈會唱的姑娘,會整整一套的《青雲緣》,長得那叫一個俊,都說沒那麽標致的了。”


    林錦樓臉上還是不樂。


    吉祥聽了愈發不像,悄悄踢了雙喜一腳,看著林錦樓的臉色,堆著笑道:“那些地方遠,這麽晚了,路上又黑,打燈籠也難走,不如挑個近處,依我看,不如去陳家去找香蘭姑娘。”


    雙喜直著脖子道:“陳家?那豈不是比倚翠閣還遠?”


    吉祥忙又踹了雙喜一腳,仍陪笑道:“小的看陳家正好。一來香蘭姑娘在家住了兩天了,怎麽都想大爺了,大爺晚上一去,正好圓了她的相思,能瞧出大爺待她多關心體貼,還不感動歡喜得跟什麽似的;二來,咱們這回去,正好白天就順道接她回來。三來,抄小路走,陳家是熟近的呢,正正合適。”


    林錦樓道:“那就備馬,去陳家。”雙喜和吉祥一溜煙兒跑去拉馬了。


    主仆三人從側門走了。吉祥熟門熟路,領著眾人到了陳宅,雙喜自去砸門,此時人都已睡了,院中的狗聽了聲響先吠叫起來,守門的劉婆子急忙來應門,隻聽雙喜道:“陳掌櫃,我們是林家的,開門來!”


    劉婆子一聽這話,將門打開,提著燈一照,隻見林錦樓正站在門外,登時魂魄都唬飛了一半,忙不迭的往院子裏讓。正房及東西廂房的燈也都亮起來,陳萬全披著衣裳出來,見林錦樓正站在院子裏,嚇得腿都軟了,臉上忙擠上笑,拄著拐迎上前,說話都不利索,道:“原,原,原來是大爺來了,快,快屋裏坐。”又大聲嚷道:“趕緊的,燒水沏茶!”


    香蘭也早就睡了,忽然聽外頭砸門,又聽院子裏亂哄哄的,又有人高聲道:“林大爺來了!”哪裏還躺得住,以為出了什麽事,趕緊起床,披了一件厚披風便推門出去看。


    林錦樓還在院子裏站著,聽見動靜,瞧見香蘭正站在廂房門口,便走了過去,扭頭對陳萬全道:“你們不必忙,香蘭伺候我便是了。”一推香蘭,便進了屋。


    陳萬全隻覺得林錦樓這般做不合儀,正遲疑著,吉祥是有眼色的,忙拉著雙喜過去跟陳萬全寒暄。陳萬全知這二人在林錦樓跟前極有頭臉,也十分賠著小心,問道:“大爺這麽晚來,是來接蘭姐兒回去麽?”


    吉祥笑道:“這倒不會,隻怕今兒晚上要在這兒住了,我跟我兄弟還得跟陳掌櫃討個住處。”


    陳萬全忙命人打掃屋子,取被褥等,花菜自去安置馬匹,忙亂了好一陣子方才安靜下來。


    卻說林錦樓進了屋,先聞得一陣暖香之氣,讓人無端舒坦。環顧四周,隻見迎麵牆上供著一幅《水月觀音》,乃前朝的古畫,兩旁掛著對聯“幽蘭明月風一夢,深院瑣窗雨三更”,最上楷書“嘉蘭軒”三個字。下設條案,兩旁擺著水晶囊,裏頭插著大把的菊花,朵朵碗口大小,條案當中一隻蓮花鼎,當中熏香已將燃盡,隻有若有似無的有一縷細細的煙。


    窗上都糊著茜色的窗紗,左側一張繡床,掛著蔥綠色的繡錦幔帳,旁邊設海棠鞮紅小幾子,幾上擺著茗碗痰盒等物,床前兩張繡甸矮椅,旁邊放對鮫綃錦帨。窗前一張竹子湘妃榻,上麵已鋪了華茵錦緞的褥子,擺幾個綠色閃紅的靠背墊,散著幾冊書,顯是香蘭看完丟在那兒的。


    林錦樓撩開幔帳坐在床上,伸手一摸,被窩尚是熱的,忍不住躺了下來,隻聞得被褥見一陣幽香。香蘭捧了托盤從外頭進來,見林錦樓四仰八叉在床上躺著,咬了咬嘴唇,走到跟前道:“大爺請用茶。”(未完待續……)


    ps:謝謝笑笑66、淺若清風過、qian20051978、珺兮812、yu21yu21的平安符^_^,也謝謝諸位的粉紅票,另外感謝悅悅愛悅悅和qian20051978的長評,謝謝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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