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危及到性命的事情很快就被我遺忘在腦後,即使一路上冬琅總是三不五時就要回過頭來確認我是否有跟上仍無法影響我隨著風景變化而越來越愉悅的心情。


    第一年的天災人禍、第二年的疾病肆虐以及今年的極端氣候讓人類越來越難找到舊時代物資-我用這個詞匯稱呼過去的和平時期所遺留下來還能夠使用的物資。


    即使運氣好找到一些還得看是什麽,塑膠類與人造絲製品是保存得最為良好的舊時代物資,但這所謂的良好指的是勉強堪用。


    雖然這些石油製品平安度過前兩年的各種威脅,卻躲不過從今年年初開始的極端氣候-嚴寒之後是僅隻維持不到一個月的溫和春季,接著就是一直持續到現在,三不五時就來個飆破四十度的酷暑。


    前者並沒有造成威脅,可石油製品最怕的就是高溫,在今年夏季我所找到的許多罐頭和石油製品不是融化變形就是因為內部食物早已變質發酵,在高溫烘烤下直接化作炸藥爆開,噴濺出的腐敗物質成了植物以及投機份子的糧食,而爆裂的空鐵罐則成了草叢藤蔓間隱藏的陷阱,誰踩到誰倒楣。


    但眼前的情況和過去不太一樣。


    即使有人在前麵領路,一開始我仍會不自覺放慢速度,每次抬起的腳落地時也都隻用腳尖,一來避免直接踩到裂開的金屬或玻璃碎片,二來這樣發出的聲音足夠小,不會驚動某些聽覺敏銳的生物。


    但這樣緩慢的速度就跟不上冬琅的腳步,所以前半段我走得跌跌撞撞,甚至有大半是緊追著他留下的腳印,每一步都非常確實的踩在上麵,借此減少意外的發生。


    直到現在他放開手讓我的心情跟著放鬆後,我才注意到他領著我走的地方雖然同樣是一堆被瘋長的植物包覆住的斷垣殘壁,可明顯早就清理過,地上除了鋪著一層不算厚的植物落葉之外,連稍微大一點的泥塊都沒看見。


    這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一群普通人占領了這塊被我們異化者視作無主之物的地盤,並且在地盤上生活了好一陣子。


    再三反覆搜尋並且確認沒有安全疑慮後,我這才把視線往前挪,最後定格在冬琅那張寬厚的背脊上。


    仔細打量並且試著盡可能地和過去記憶裏已經被艱苦生活砥磨到模糊不清的印象進行比對。


    就算是抱成團的普通人,在這種嚴苛的生活環境下沒有改變是不可能的,所以除卻一開始對他的熟悉感讓我放下戒心外,有機會能夠好好觀察確認身分是絕對必須做的事。


    分離一年,期間各自經過多少大大小小的困境誰也不知道,有些異化者在熬過病毒感染後甚至會造成形體與容貌上的改變,就算在未來的某天和過去認識的人麵對麵,能夠在主動開口前認出來的可能絕對低於丟失的記憶沒有恢複的機率。


    可惜的是一直到冬琅停下腳步,將一處在我眼裏明顯一看就能察覺其下方有一個隱蔽建築的綠色藤蔓撥開,並且側身好讓我能夠看清楚底下那扇緊閉的木板門,我仍沒有從他的背影上找到什麽和過去不一樣的地方。


    沒發現不代表沒改變,反倒是這異常現象讓我提高了警覺,在接收到冬琅的示意時立刻微微後退一步,並且保持著後退的姿勢用肢體動作表明自己的決定。


    路是他領的,地是他佔的,前方這居住處也是他的,這種邀請進入屋內的行為在過去對於一名客人而言是件極為令人愉悅的事情,可放在隨時可能因為身上任何一種隨身攜帶的物資而失去生命的現在,這種行為無異是一種類似鴻門宴的不禮貌行為。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他很可能真的沒有任何惡意,然而生活卻早就逼著我不得不用險惡的想法去揣測他人心意。


    然而當我抬起頭看向冬琅時,他那雙寫滿心疼以及哀傷的眸子卻讓我有種做錯了事的感覺。


    問題是早就已經習慣的生活方式讓我不知道哪裏出了錯,隻能傻楞楞的回望著他,就連前不久因為看見他的邀請動作而升起的戒備也散的幹幹淨淨。


    如果說前一秒的我是個警惕心十足且攻擊意願極高的小獸,那麽這一秒的我就是在家長麵前做錯了事,卻由於不明白錯在哪而茫然失措的孩子。


    直到一聲低低的歎息從他嘴裏吐出,我才猛然回過神,連先前警惕戒備的未知危險都拋到腦後,頭一低就從那扇明顯比正常建築低矮許多的門鑽了進去。


    門內側有幾個看上去不太專業的鐵梯,剛好把屋外地麵比屋內高的這一點彌補過來,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住在這裏的人們有著最基礎的雖然屋內比較暗,但仗著現在是早上且天氣不錯的關係並不影響視物。


    可惜的是我沒來得及看清楚屋內擺設,敏銳的感官就已經捕捉到有什麽正朝著這裏急速靠近,雙手下意識往後腰上用來收納竹籤的手製木盒摸去,並且在縮回腳往後退的同時朝著貼近的身影甩手扔了兩把試圖借此逼退對方。


    不過朝我襲來的人身手相當矯健,扔出去的竹籤全被他用手裏的東西格開,速度也依舊沒有慢上一星半點。


    這家夥很強,在普通人中絕對算得上是個佼佼者,不過僅限於普通人。


    無論屋內的人之所以會攻擊我的理由用頭發尖都能明白是因為冬琅事先沒打個招呼,在不知道有舊友前來的情況下,屋內人為了捍衛在這年代難以尋覓到的定居所而做出的驅趕動作,於是沒有因為試探失敗而亂了腳步的我在退出屋外的時候不滿的斜睨了眼被我的舉動弄懵的冬琅,接著直接幾個後躍,在屋內的人衝出來前尋了一棵樹蹭蹭幾下竄了上去。


    等裏麵的人追出來時,我已經好整以暇的在離屋子不遠處的樹上將自己藏好,手裏的弩也已經裝上箭矢,隻等情況一個不對就能夠立刻做出反應。


    事實證明冬琅的反應也不慢,在看見屋內竄出第二個人時就出聲喊住了對方。


    阿布,那是小琰。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字詞,卻讓正在往前急衝的人影明顯腳步踉蹌了一下,身體隨著慣性定律往前歪歪扭扭又跑出幾大步後緊急轉向,下一秒一名跟冬琅身形不相上下,臉上有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男子就出現在冬琅麵前。


    好眼熟。


    最初發現冬琅時的那種熟悉感再次浮現,不過卻少了那種強烈的吸引力。


    看樣子應該是熟人,但不是關係非常好的那種。


    默默地做了結論,我將手裏的弩箭微微下壓,避免再搞清楚情況前太緊張手滑直接把人給蹦了。


    你耍我?隻見男子雙手緊緊揪著冬琅的衣領,唯一一隻完好的眼睛瞪得老大,幾乎要貼到他臉上,語調從被戲耍的憤怒逐漸變成猶疑和希冀。不……不太可能,你不會……但……


    扭頭朝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男子訥訥的張了張嘴,最後才試探的喊了一聲。


    你……阿蒼?


    阿蒼?真奇特的稱呼,不過並不陌生。


    我對於這個極少聽見的稱呼有那麽一瞬間的怔愣,要不是隱約還有點印象曾經有個人總愛把各種奇怪的稱呼套到夥伴身上,再加上男子給我的熟悉感,我肯定會直接一箭把人射對穿。


    那麽現在是要回應對方的詢問,還是就這麽讓他誤以為我並非他口中喊的那個人……我的猶豫在看下意識看向冬琅之後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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