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允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港口內密集的船隊,揚起的風帆鼓脹,蓄勢待發。


    此番駐印度人員的出行,不少商家也聞風而來,隨著天朝海船行走於貿易航線,最安全也最快捷,商人們自然不願意錯過此難得的機會。


    港口的苦力裝卸著玲琅滿目的貨物,各方來者操著不同的口音,大聲喧囂,衣著華麗的船主身後,簇擁著的仆役,還有不少打算背井離鄉謀生路的海客,孤注一擲想要險中搏一番富貴。


    季清允的座駕上也在源源不斷的運送一箱又一箱的貨物,綢緞、雞鴨、農具、盔甲,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傳說中那個遙遠的國度土壤肥沃,每年農作物可以達到三熟,甚至四熟,糧食吃都吃不完,可如此富饒的地方又怎麽會落後到被他國殖民呢?季清允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將其視為蠱惑他出行的謊話。


    他決定帶上自己所能帶的東西,即便印度是一片荒蕪之地,他也要在那裏紮地生根,創立出屬於他的輝煌。


    柳氏不知道是誤打誤撞還是怎麽地,竟然給他帶來了印度的消息。遠在萬裏之外的國度,天朝的海外領地,既不用擔心遭皇帝忌憚,又可以依仗著天朝肆意妄為,無論那裏是什麽樣的地方,他都願意去!


    的確,他才三十歲,他的理想和抱負絕不是留在家裏剪剪草養養花,或許再過二十多年他會滿足於此,但當下還不行。


    長子留在宮裏做順王的伴讀,有了質子在手中,皇帝應該會全然信任他了吧?印度或許會成為他季清允夢想正真的地方,不!不是或許!而是必須!


    四十艘遠洋大船,加上三百餘艘小船,進駐印度的船隊空前絕後。潤州附近能買到的海船幾乎搜羅一空,水手的身價甚至哄抬了五成!


    他重新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部隊,即便現在隻有兩萬人,可這兩萬正便足以在海外藩國橫掃天下了。


    船下是一片哭泣聲,柳氏和另外幾個妾一個個都哭的如同淚人兒。尤其是柳氏,為他討官的時候,什麽都完全不顧,可真當出行的日子來臨,卻黏黏糊糊,萬般不舍。季清允突然發現,或許自己這輩子甚至都不如柳氏這麽個糊塗女人,她至少想要什麽都敢去要,敢去爭,而自己卻總是畏懼這個、顧忌那個,從來都是隱忍再隱忍。


    而今這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與之前的隱忍截然不同的生命!


    他要活的更加瀟灑!


    勵鄴三年春,秦國公帶領天朝海船西進印度洋,駐紮於加爾各答。自此天朝與英國分疆而治,印度以新德裏為中軸,分成了東西兩半,各自歸屬於天朝和大英帝國。英國皇家海軍得以喘息,在天朝火輪船傭兵船的協助下,一舉打退了進攻印度南部的荷蘭海軍,擊沉了五艘、俘虜了三艘荷蘭戰艦,荷蘭皇家海軍遭受重挫。


    天朝和英國的聯盟,令荷蘭人意識到了危急,荷蘭皇家艦隊第五縱隊趕赴東南亞海域,試圖增員,希望能保住荷蘭在東南亞的利益。然而在天朝的火輪船麵前,舊式的風帆戰列艦幾乎沒有掙紮的力量,三次海上遭遇戰之後,荷蘭皇家海軍不得不退縮到南洋錯綜複雜的珊瑚礁島嶼區。


    加爾各答新建築的天朝總督館內,查理森公爵正雙手杵著文明杖,試圖讓季清允讚同自己的計劃。


    “隻要你我雙方再次聯手,戰艦開赴南洋一帶,荷蘭人的艦隊便會潰不成軍!我已經大約知道他們藏在哪片海域了,他們以為珊瑚礁便會阻礙火輪船?真是異想天開!親王閣下,不如您就讓他們見識見識火輪船真實的威力!”


    季清允淡然一笑,慢條斯理的道:“你我雙方再次聯手?公爵閣下是不是搞錯了,我們何曾聯手過?戰神號不過是租借給你們英國人使用的,它的出航並不代表我們天朝的立場,我們過去沒有聯手過,將來也自然不會聯手。”


    查理森公爵微微一窒,忍不住道:“貴國也太過謹慎了,對待小小的荷蘭,何必還要束手束腳?東方強大的帝國,難道還擔心衝荷蘭一介小國宣戰嗎?荷蘭過去或許曾稱霸於海上,不過那也是過去了,當前的實力無論如何都無法與貴國相比的。”


    季清允大笑:“這不是謹慎不謹慎的問題,我們天朝泱泱大國,又怎麽會畏懼荷蘭小國?但我朝曆代都推崇儒學,講究道德傳統,總不能旁人弱小,就駕著戰艦欺上門去?按照你的說法,周邊的東洋高麗等國都不用活了。”


    查理森公爵愣住了,頭一回有人在國事問題上談什麽道德文章,對此他簡直無法理解。


    強者生存、弱者敗亡,這世道不就是如此嗎?


    他以一種古怪的眼神注視著季清允,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再者,我們皇帝陛下的意思,是看在我朝和貴國多年合作的份上,提供兵力出借,並沒有和你們共贏天下的意思。我作為駐印總督,總不能逾越權限您說是不是?公爵閣下,我們的目光應該投放在大西洋海域,阻斷聯盟國的供給線,輔助歐洲戰事獲得勝利,才是我們的重點。至於南洋……”季清允拖長了嗓音,望了眼窗外“也就是些荒蠻之地,犯不著為此動武,就算占據了南洋諸島,獲得的好處恐怕連軍費都補不會來呢。”


    查理森剛開開口闡述南洋諸島的重要性,卻突然刹住了話。天朝人不清楚南洋的富饒?或許是件好事。若真將南洋諸島豐富的物產都告訴他們了,打敗了荷蘭人,天朝乘勢占據那裏怎麽辦?


    他的目的是利用天朝對付荷蘭,而不是跟在天朝人後麵,天朝吃肉,大英帝國喝湯。


    然而利益不夠豐厚,顯然天朝不會出兵南征,而缺少了火輪船的協助,僅憑他大英帝國的皇家海軍,是啃不下來那塊硬骨頭的。


    一時間查理森公爵進退兩難,一邊是對荷蘭屬地的垂涎,一邊又是對天朝的忌憚。


    季清允望著他臉上變換的表情,心中好笑。他當真以為天朝會不知曉南洋的狀況嗎?南洋比印度距離天朝更近,地理位置也更為關鍵,又怎麽可能讓他們這些歐洲人長期盤踞於此?


    皇上的密旨中寫的很清楚,他此番駐印度的目的不僅僅是供應天朝米糧,更重要的是要將英國人的視線轉移到大西洋的爭端中去。


    要將歐洲人驅逐出亞洲地界,不論是荷蘭人還是英國人。


    其實此刻天朝海軍已經在南洋一帶掃蕩了,完全沒必要從珊瑚礁群島中搜索出荷蘭人的戰艦,隻要封鎖所有的水路巷道,用不了多久,斷了供給的荷蘭海軍就會自己跑出來投降,畢竟誰也沒法無水無糧漂泊於海上。


    南洋不容許英國人插手,印度分割而治也僅僅是開始,整個亞洲海域將來勢必會逐步歸攏道皇帝陛下手中。


    查理森公爵和秦國公的會談不歡而散,查理森公爵最終還是沒有吐露南洋的情況,當下英國海軍的實力薄弱,隻有等本土戰爭勝利結束,重新整合海上力量,才能奪回原本的亞洲屬地。打擊荷蘭人固然重要,但是讓天朝占據南洋一代,則不符合帝國的利益。


    還是將注意力集中到西方戰線上去吧,帝國皇家海軍第四第五縱隊在美洲殖民地與法國人打的翻天覆地,是是時候加以援手了,拉攏天朝站在英國人的陣營裏,才是製勝的關鍵。


    勵鄴三年八月初,天朝英國聯合艦隊開赴歐洲戰場,在葡萄牙外海擊潰了法國皇家艦隊,並在其後的半個月中,又贏得了基博龍灣海戰的勝利。法國人與其美洲殖民地之間的巷道徹底被切斷,以至於貿易額驟降了百分之八十!


    歐洲帝國主要有兩條三角貿易線,其一便是歐洲、印度、天朝貿易線,從歐洲運載大批洋布和羊毛到印度,在印度賣出洋布羊毛換成糧食和香料然後運往天朝,最後在天朝換成茶葉瓷器再送回國。


    其二便是歐洲、非洲、美洲貿易線,將歐洲的洋布和羊毛拿到非洲換奴隸,然後將奴隸送到美洲種植園勞作,種植蔗糖或者開礦,再將白糖和礦產運回本國。


    前者自不必說,英國人和荷蘭人分割了亞洲的殖民地,如今荷蘭本土和南洋一代的聯係已經被切斷了,荷蘭的海外貿易都暫時停滯。而後者主要是法國,外海通往美洲的線路一斷,大批的蔗糖和礦產無法運送回國,以至於依靠蔗糖礦石貿易的法國皇室都開始捉襟見肘起來。


    金碧輝煌的凡爾賽宮內,首相讓*費索搖晃著手中的信箋,激動的闖進國王的辦公室內。


    “陛下!我們不能再任由戰爭繼續下去了!由於英國艦隊的阻斷,美洲的商船已經長達半年沒有抵達馬賽港,目前國內公債已經跌到了底穀,若是再任事態發展下去,很快我們皇室都要宣布破產了!”


    路易國王接過老首相遞上的信,翻看了一遍,無奈的揉成了一團。


    真的到了不得不停戰的時候了嗎?如今聯盟國的大軍勢頭正盛,打得普魯士和英國同盟軍潰不成軍,眼看就要贏了,這時候罷戰豈不是功虧一簣?


    老首相見國王還有猶豫的神情,忍不住再次強調:“陛下,去年二月,普魯士大軍就呈現敗跡了,那時候我們也認為隻要再加一把勁,就足以打敗普魯士和英國,可一年多過去了,卻什麽變化都沒有,他們還在負隅頑抗,我方除了越來越多的軍費債務,並沒能獲得應得的利益。


    況且當下看來,就算是戰勝了又如何?英國和普魯斯哪裏還有償付賠款的能力?除了欠賬什麽都不可能得到,而國內頻發國債,人民可是會造反的啊!”


    “是嗎?造反?”路易國王呆滯的重複了一遍“我是國王,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老首相無奈的搖了搖頭,國王又如何,失去了人民的支持,國王的寶座也坐不穩的。他還想再勸說幾句,卻聽路易國王長歎一聲道:“那就停戰吧,告訴普魯士人,我們願意和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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