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石破天驚]第十八章橘核的陰謀——


    第十八章橘核的陰謀


    波爾斯通是個小村落,位於巴黎南方的克拉馬附近,至今那裏依然保留著一些古老的磚木結構房屋,幾百年來一成不變。近些年來,由於其風景優美,位置優越,有許多大都市中的富戶選擇移居此處,不少貴族也用各種條目征用了這裏的部分土地供其私人建造莊園享樂。他們的別墅在森林的邊緣隱隱可見,為了滿足市場需要,附近陸續有小商戶和中型規模的商店被開設出來,再後來,就有了幾家加油站,因此,這座村落的遠景已顯而易見……時至今日,這兒已經成了個被現代化改造得不倫不類的小鎮。


    不過此地仍有一些傳統的東西被保留了下來,那就是橘子。這裏坐落著橡之郡最大的幾個橘子種植園之一,產量和品質都馳名於世界。隻是這個小鎮本身並不算很有名,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比許多人動不動就把“波爾多葡萄酒”這樣的名詞掛在嘴邊,跟你大談雪鬆和黑醋栗的香氣,口感的甘醇和緊縮感,紅酒過多少年才會變成石榴紅色等等,一般來說,這種人,你丟給他一張法國地圖讓他找出“波爾多”到底在哪兒,他立刻就會陷入冗長的沉默。


    總之,波爾斯通是個不怎麽出名的地方,橘子這種特產的吸引力也不比紅酒,雖然在當地購買橘子的價格比你在家門口的超市裏購買要便宜,而且更加新鮮,但很少有人會為了省那幾塊錢特地來原產地購買。


    6月19日,天一租了輛車,一路聽著廣播裏的小曲兒,吹著口哨哼著歌開到了這個小鎮。


    你問他是來幹什麽的?好吧,他是特意來買橘子的……


    如果他買上幾百斤橘子,帶回巴黎去擺地攤兒,算上租車和加油的錢以及他自身的勞動力,並保證販賣過程中自己不被巴黎城管亂棍擊斃的情況下,大概最後能小賺那麽三瓜倆棗的。


    我想這筆賬算下來,很多人就明白了,蔬菜水果的第一級批發為何隻有大的承包商去接,而一般商家隻能去批二、三、四級的貨……


    反正……基本可以判斷,天一過來買橘子就是打算自己吃的。


    他特意驅車前來,再返回巴黎,把幾斤橘子捧回酒店的房間,再去還車,好像自己買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


    由於起得晚,當天他最終回到酒店麵對著桌上那一大堆橘子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啊……麻煩的水果。”天一抓起一個橘子自言自語道,他十分討厭那些有籽和核的水果,剝去皮就能完全吞掉的食物才是他喜歡的類型。像西瓜、葡萄、包括橘子這類吃進了嘴裏又要提防著咬到苦澀的籽或核,還得費一番功夫把某些東西吐出來的食物,天一一般會因為嫌麻煩而拒絕食用。


    但今晚,他坐在桌前,做了件很詭異的事情,他一連吃了四個橘子,吃得很慢,很仔細,好像在做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一般,那背影和咀嚼時的聲音說不出的詭異……


    …………


    6月20日晨,巴黎某公寓樓。


    一名四十多歲的黑人男子走出家門,他像每天早晨一樣,到一樓查看自家的信箱,取出報紙,扔掉垃圾傳單,準備去上班。


    但今天有些不同,他在信箱裏看到了一個泛黃的信封,信封上沒有郵票和地址,隻有他的名字:加拉斯.達旦。


    他把晨報夾在腋下,一邊向樓外走,一邊拆開了信封,加拉斯覺得這應該又是某些廣告商的伎倆,最近有很多保險公司會像模像樣地郵寄一些“邀請函”上門,其實就是讓你去參加內容和推銷會無異的座談會,提供些沒什麽價值的禮品,然後想盡辦法將保險推銷給你。


    “連郵票都沒有,看來這回是直接找人塞到信箱裏來了啊,連郵費都給省了。”加拉斯念叨著,打開了信封。拿出一張略有些泛黃的信紙,這時他發現信封裏還有些別的東西,湊近看了看,那些東西長一厘米左右,表麵呈淡淡的黃白色,呈卵形,分明就是些橘核。


    “混蛋……這可真惡心,是那保險公司負責送信的員工覺得不滿,把橘核吐在裏麵了嗎……”加拉斯扔掉了信封,拿信的手也隻用食指和拇指去碰紙,好似是那信紙也不幹淨一樣。


    他雙手各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發現那上麵寫了這樣一段話:“你好,加拉斯.達旦,這是我們對你的首次問候,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你這黑鬼已經觸犯了我們容忍的底線,這封信就意味著死亡。k.k.k。”


    加拉斯當即就愣在了原地,直到汽車喇叭的蜂鳴聲和司機的咆哮才把他趕回了路邊。


    幾秒後,一條信息在加拉斯腦中稍縱即逝,他回過頭,小跑了幾步,像個瘋子似的從垃圾桶裏翻出剛才隨手扔進去的信封,橘核已經灑出去不少,還剩下五枚,他看著那些又幹又小的橘核,瞪圓了眼睛,心中的恐懼逐漸升騰……


    當天傍晚,巴黎警署。


    加拉斯坐在接待室裏,手裏握著杯水,神色緊張地等待著。


    不多時,一名中年警員走了進來,坐到了辦公桌對麵:“達旦先生是嗎?”


    加拉斯點頭:“是的。”


    “我是塞澤爾警官,你好。”


    “你好。”


    賽澤爾拿著一張登記表格,邊看邊道:“你報案說,你受到了恐嚇?”


    “是的,警官。”


    賽澤爾從口袋裏拿出了早晨加拉斯收到的那封信和信封,還拿出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裏麵裝著五枚橘核。


    把這些放到桌上後,賽澤爾打著官腔道:“先生,你確定需要對這件事立案偵查嗎?你知道嗎,幾乎每個月,我們都會接到好幾起類似的報案。事實上根本沒什麽可怕的,或許有那麽幾個小流氓,你在哪兒得罪了他們,他們就扮成反抗組織成員,或是什麽種族主義者,弄些恐嚇信的小把戲,隻是為了給受害者製造點心理壓力,其實他們什麽都不會幹的,最多就是用石頭砸別人玻璃,當然,如果他們真的砸了,每條街上都有攝像頭,半小時內我們就能將他們拘捕。”


    “你不明白,警官!這是真正的三k黨,不是開玩笑!”加拉斯道。


    “好吧好吧,達旦先生,你為什麽這麽確定呢?”賽澤爾聳肩說道。


    “我檢查過,信封和信紙上都沒有寄信者的指紋,隻有我的,還有,那五枚橘核也被人動過手腳,清理得很幹淨……”


    “喔喔喔……等等,等等,先生。”賽澤爾低頭又看了一眼表格:“你究竟是幹什麽的?”那張表格上填的職業是藝術品顧問。


    “我在盧浮宮上班,主要是些書麵上的工作,給藝術品編輯相關注釋,或是幫館內的解說員更新資料和解說詞。”加拉斯回道:“另外我也做些藝術品的研究和鑒定,我們那兒的實驗室裏有設備……”


    “所以你就拿著這些證據去做了檢驗?”賽澤爾問道。


    “我想那沒什麽不妥的。”加拉斯把他公物私用的話題扯了回來:“聽著,警官,早上我剛看到信時也是半信半疑,可檢驗後,我有九成把握,這絕不是鬧著玩兒的,我,和我的家人,都有危險,此時此刻就有!”他嚴肅地說道。


    賽澤爾用複雜的眼神看了加拉斯五六秒,長籲一口氣,“好吧,先生,我得詳細給你錄一份口供了,你先等等。”他又出去了一會兒,回來時帶著錄音筆。


    “我們開始吧,達旦先生。”賽澤爾道:“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是想到了什麽可能對案情有幫助的情況,也請盡可能詳細地告訴我。”


    加拉斯迫不及待地說道:“首先,警官,我想強調一下這件事的嚴重性,您應該對三k黨有一定了解吧?”


    “嗯……不。”賽澤爾毫不掩飾地回答,絲毫沒有不懂裝懂的打算。


    加拉斯聞言後,皺著眉頭,攤開雙手,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其實賽澤爾的表現很正常,是加拉斯太高估了人們的曆史知識,在二十二世紀,種族歧視是個幾乎不怎麽再被提及的問題,一般人聽到三k黨的名稱,也最多就知道這個組織和種族主義有關,加入這種組織的人,反而會遭到所有人的歧視……


    “kukluxklan是他們的名字,它來源於想象中那種酷似扳機起槍擊鐵的聲音。這個可怕的秘密團體是十九世紀南北戰爭後戰敗的南方聯邦士兵組成的,並迅速在美國,也就是過去的星郡各地成立分會,其中以田納西、路易斯安那、卡羅萊納、佐治亞和弗羅裏達各州的勢力最盛。三k黨人用各種恐怖手段對付當時的黑人選民,謀殺或驅逐跟他們意見相悖的人,以此來實現其政治目的……”


    “好吧……達旦先生。”賽澤爾可不想在踏上工作崗位那麽多年後還聽你上大課,他打斷道:“曆史課就到此為止吧,我知道這幫家夥什麽意思了,我們還是回到案情上來。”


    “不!我正要說重點。”加拉斯繼續道:“問題就是他們施展暴行的方式,一般在動手以前,他們都會先寄給受到敵視的人某種形狀奇怪但尚可辨識的東西,比如一小根帶葉的像樹枝葉、幾粒西瓜籽,或幾個橘核。這是一種警告,被警告的人可以選擇放棄原有觀點或逃奔海外。如果置之不理,則必將遭到殺害,而且被害時往往是遇到某種奇怪或意料不到的手法。


    這是最古老最正統的做法,二十世紀時,這個組織的性質逐漸變化,成員不斷擴張,才導致他們失去了組織最初的嚴密和係統性,類似的傳統才被人忽略。”


    賽澤爾看著桌上的橘核:“達旦先生,也許隻是因為你對這段曆史的了解,讓你不禁把這些聯係起來了,或許恐嚇你的人,隻是在網上查了些三k黨的資料,突發奇想,用了橘核,模仿得很像的樣子。”


    加拉斯道:“那怎麽解釋指紋,還有橘核經過了處理?”


    賽澤爾道:“所以我想……即便隻是模仿,這個恐嚇者也不是一般人,他至少是個謹慎的家夥,這種人說不定十分危險,真的會威脅到你和你家人的生命。


    因此,請你還是別去糾結於對方的身份了,即便那真是個嚴密且有悠久曆史的組織,我們也得找出動機才能破案。我的問題就是,達旦先生,你覺得是什麽使你陷入了這樣危險境地?你可不是今天才改變膚色的,你有家有口,住在巴黎也不是一兩年了吧,為何對方會挑現在這個時機寄信給你?”


    加拉斯想了想;“我不知道……”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沒有很確定的答案:“我的妻子,她是白人,我們的感情很好,最近,我們正商量著要個孩子……難道……”他一邊思考一邊把這話說了出來。


    賽澤爾道:“你們想要孩子這件事告訴過親戚朋友嗎?或者在公開場合談論過這個?”


    “我們幾乎每周都會到外麵的餐廳去吃一到兩次晚餐,一般都是比較好的餐廳,或許吃飯時我們談起過幾次,會不會被人聽到我也不能確定,另外,我妻子也可能和她的父母、兄弟姐妹說過這事,我們倆都有工作,我妻子也可能和同事聊天時談到這個,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是件好事……”


    賽澤爾道:“不過現在看來,卻很可能成為種族主義者找你麻煩的理由。”


    “我從未遇到過因種族主義引起的暴力事件,也從沒遇到過歧視的問題,我隻在書上讀到過這些。”加拉斯神色凝重地道:“在我看來,那些都是很久遠的曆史了,是被人類文明舍棄掉的一些東西,比如宗教屠殺、奴隸製度之類的。真沒想到,今天會讓我遇上這樣的事,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我都傻了。”


    “你要保持鎮定,達旦先生,那些寄恐嚇信的人沒什麽可怕的,他們要真有能耐,你在信箱裏看到的就應該是一個爆炸裝置,而不是一個裝著橘核的信封。”賽澤爾道:“你現在需要的是繼續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不要讓一封信毀了一切,如果你終日生活在恐懼中,心理負擔極重,那正中了恐嚇者的下懷。


    查案的工作就放心交給我們警方吧,今晚我就會派兩名便衣探員,開一輛並不顯眼的車到你家附近去蹲守,如果有意外發生,或者有可疑的人在附近溜達,他們會第一時間趕到進行處理。這幾天你就像平常一樣行動就行,案情有了進展,或者還有什麽問題,我會主動和你聯係的。”


    加拉斯和賽澤爾又商量了許多細節,關於便衣警員的情況,遇到危險時的應對,還有如何保證他老婆的安全等等,賽澤爾解釋了好久,加拉斯才懷著忐忑的心情回了家。


    當加拉斯走出警局時,就在巴黎警署的街對麵,一個男子穿著花襯衫和背帶褲,戴著頂蓋住了半張臉的遮陽帽,脖子裏掛著相機,手中拿著旅遊雜誌和巴黎地圖,站在那兒東張西望,口中還念叨著:“啊……這麽久才出來,看來是成功說服警察了啊。”


    天一合上手上的雜質,閑庭信步地朝前走著,心中想著:這家夥好歹也是個文化人,應該能找齊信上的線索吧……指紋、橘核、筆跡、信紙,他今天要是沒找全就來報案的話,這些證據會被留下,可警察未必能分析出我想傳達的信息。到時隻能加大恐嚇力度了嗎……


    “嘿,夥計。”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天一回頭看了看,是喬治警官。


    在警局門口遇到他,也不算是巧合,天一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雖然他認識喬治,但他知道喬治是認不出自己的,根本不用驚慌。


    “抱歉,我不抽煙。”天一還有意改變了自己的口音,他的遊客打扮要是蹦出一口流利的法式英語、法式中文或者幹脆用法語,都會顯得很奇怪。


    這裏解釋一下,這個平行宇宙中,帝國是統一過語言的,全球的學校都有普通話和英語的教學,這兩種都是全球通用語言,接受正規教育的未成年人至少得熟練掌握其中一門。一般來說選擇英語的話,將來攻讀理科知識會方便一點,中文的話倒是文理都不誤,兩者都會自然最好。至於其他語言,變成了類似各個地方方言的東西,人們的口音仍然會因出生地不同產生差異,但不是每個地方的學校都會係統地去教這些非官方語言。


    “啊,沒事。”喬治的語氣也很平穩,“對了,可以問一下嗎,先生,你站在警局對麵來回溜達了將近一個小時,是在幹什麽?”


    這一刻,天一的內心中本能般爆出一個詞兒來,千言萬語,盡在一句:法克!


    在喬治提問時,天一已經和他擦身而過,現在天一有兩種選擇,第一是撒腿就跑,第二是回頭接著周旋。


    “你不把頭回過來,是怕我記住你的臉嗎?”喬治邊說話邊走過來,他自己掏出了一個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呼……我離開警局去吃飯前,就瞥見過你,回來以後發現你還在,然後我留意了你二十分鍾。”他猛吸一口煙:“你是在跟蹤剛剛離開警局的那位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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