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兵見盧鏜受傷,急忙過來要幫著包紮,盧鏜隻是氣哼哼的一揮手,把幾個人都推到了一邊,隨意坐在地上,不發一語。


    趁著這功夫,唐毅撿起一把腰刀看了看,刀刃早就鏽跡斑斑,別說殺敵,就是殺豬都不成,也難怪盧鏜會憤怒,拿著這種兵器上戰場,簡直就是草菅人命。


    “盧將軍,先別急著生氣,咱們想想辦法。”唐毅陪著笑臉說道。


    “有什麽辦法?你要是願意給王大人寫信,讓他撥下來好兵器,姓盧的感激不盡,不然就請你走吧!”盧鏜扭過頭,不願意看唐毅。


    唐毅倒是沒有放棄,雪中送炭可比錦上添花要好得多。唐毅神色凝重,走到盧鏜近前,躬身施禮,說道:“盧將軍,王大人雖然是我的舅父,可是抗倭作戰乃是軍國大事,他可不會跟我請示,我是聽了將軍所說才知道的。”言下之意,不該遷怒到我身上。


    盧鏜一愣,麵帶慚愧,長歎道:“盧某是個粗人,小相公莫怪就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華夏的男兒都死光了不成?竟然寧可把好兵器給狼士兵,也不給我們,簡直氣死人也!”


    盧鏜一再提起狼士兵,所謂的狼士兵就是廣西和湘南等地的土司士兵,多數是壯族和土家族,他們不屬於大明正式的軍隊,但由於環境艱苦,養成了勇武剽悍的作風,戰力極強。大約在正統年間開始,明廷就招募狼士兵對付當地的賊寇,戰績斐然。


    如今東南倭寇作亂,原本的衛所體係崩潰,九邊的士兵又沒法南下,隻能調集狼士兵前往東南抗倭,也不失為應急之策,但想指望著狼士兵滅掉倭寇,還是太難了。


    狼士兵雖然悍勇,但是他們有兩大致命弱點,第一是不通水戰,沒法禦敵海上,隻能被動迎戰,第二,狼士兵對火器不熟悉,相比倭寇,缺乏遠程打擊能力。另外狼士兵遠路而來,人數有限,加上野蠻成性,不服管教,到了東南花花世界,難免有擾民之舉,百姓叫苦不迭。


    說到底還是要練出自己的強兵,才能重塑海防。


    “盧將軍,不知道你能不能信得過我?”唐毅俯身問道。


    盧鏜長出口氣,點了點頭。


    “小相公,我盧鏜能順利招兵練兵,你幫了不少忙,我信得過你!”


    “那好,盧將軍,你能不能告訴我,王大人為什麽不重視新軍了?我記得捉拿沈良的時候,督標表現很不錯,王大人十分欣賞。”


    “那是老黃曆了!”盧鏜不耐煩地說道:“聽說浙江巡按陸有亨認為練兵太慢,倭寇不過是疥癬之疾,隻要利用精兵悍將,搗毀倭巢,倭寇就成了海上飄萍,不戰自潰!”


    “胡說!”


    唐毅毫不客氣駁斥,且不說倭寇背後複雜到令人發指的經濟因素,單說搗毀倭巢的策略朱紈就用過,結果沒打敗倭寇,反而把腦袋混沒了。


    所謂倭巢,其實就是走私據點,搗毀沿海的,大不了退到外海的島嶼,甚至能退到日本。倭寇能橫行海上,靠的是成千上萬的船隻。偏偏大明朝水師又不爭氣,搗毀沿岸的倭寇,隻會讓集中在一起的倭寇四散奔逃,到處興風作浪,像癌細胞一樣,擴散全身,問題隻會更多!


    唐秀才也聽出了問道,不解地問道:“王大人熟知兵法韜略,他怎麽能信這話?”


    盧鏜扯了扯胸口的衣襟,露出濃密的胸毛,怒道:“我怎麽知道!早知今日,老子不如在大牢裏混吃等死呢!”


    唐毅眼珠轉了轉,思前想後,他倒是有了些猜測。王忬也是身不由己,眼下朝廷上下還不知道倭寇的厲害,都存心要速戰速決。練兵少說要半年,還要經曆戰火洗禮才能成為強兵,鬼知道要多少時間。


    倒不如寄希望狼士兵,快速戰勝倭寇。


    朝廷決策背後牽涉到的是抗倭的策略,別說唐毅,就連王忬也沒法做主,真正能做主的是西苑的那位道君皇帝!


    想通了這些,唐毅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盧將軍,沒有兵器盔甲就不能練兵了嗎?”


    盧鏜怪眼一翻,冷笑道:“怎麽?唐神童是讓弟兄們拿胸膛去送死嗎?”


    “當然不是,我們眼前就有不少的兵器。”


    “哪有?”


    唐毅笑著指了指軍營旁邊的竹林,從容說道:“就在那!”


    哢哢哢,砍柴刀揮動如飛,沒一會兒就砍倒了十幾根毛竹。唐毅挨個挑選,專撿粗細適中,韌性極好的毛竹,砍出一丈五六的長度,上麵的枝椏稍微修剪一下,最長的有二尺多。拿在手裏舞動了兩下,唐毅就喘氣不止,畢竟他力氣還沒有長成,不過身強力壯的士兵,經過訓練完全能夠使用。


    他欣然帶著竹竿回到軍營,在竹竿前頭綁上了半尺長的槍頭,再用火烤兩旁的枝椏,彎成各種形狀,最後用桐油浸泡。如果正式上戰場,還可以塗抹毒藥,增加殺傷力。


    一番折騰下來,竹竿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大殺器,它還有個響亮的名字……狼筅!


    沒錯,就是戚家軍賴以成名的利器,抓著手裏的狼筅,唐毅默默叨念:“戚老兄,可別怪我剽竊啊,一切都為了抗倭大業。”


    唐毅把做好的狼筅送到了盧鏜手裏,笑道:“盧將軍,你看此物如何?”


    盧鏜沒說話,拿在手裏,舞了兩下,重量有些大,而且枝枝叉叉,很不方便,他皺了皺眉頭,大手不停在竹竿上拂過,突然眼前一亮。


    “田三,你們幾個拿著刀劍攻擊我!”


    田三一聽,急忙抽出了腰刀,擺好了架勢。靠著唐毅的周旋,田三隻是判了一個充軍的罪,他本來就是軍戶,等於是沒有處罰。死裏逃生,田三一下子成熟不少,在新軍之中表現突出,很受盧鏜的賞識。


    雙方氣勢十足,田三搶先動手,一刀砍過來,盧鏜用狼筅一架,刀落在枝椏上,砍斷了幾根,力道就被卸去,盧鏜一揮手,抽中田三的肩頭,把他打出一溜兒滾兒,如果用槍尖,隻怕此時的田三非死即傷。


    其他人見到這件奇怪的兵器如此厲害,都來了精神,紛紛衝了上來,有人學著田三,用刀劍猛砍,可是狼筅枝椏眾多,而且竹子韌性極好,又用桐油處理過,很難砍斷,而且還會被反彈抽傷。


    還有人用長槍攻擊,但狼筅比一般的長槍都長一大截,槍刺過來,又被枝椏削弱,根本沒有威脅。


    盧鏜是武術大家,而且還是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越用越是暢快,不由得放聲大叫,士兵們不服氣,前赴後繼,結果不斷被盧鏜打倒,躺在地上哀嚎。


    到了最後,小驢兒給田三出了個主意,有幾個人在前麵牽製,他們繞到了盧鏜身後,拿著刀指著盧鏜的後背。


    “將軍,你輸了!”


    大家罷手,盧鏜把狼筅扔在地上,拍手大笑:“痛快,太痛快!小相公,這玩意你怎麽想出來的,真是好東西!”


    唐毅笑道:“盧將軍看出奧妙了?”


    “沒錯。”盧鏜笑道:“倭寇憑借的是倭刀的鋒利,但是倭刀短小,劈不開狼筅,還會被狼筅的枝椏困住。”


    田三插嘴道:“將軍,那要是人家不正麵攻擊,從背後偷襲呢!”


    小驢兒也說道:“是啊,是啊,狼筅那麽重,小的可拿不動!”


    “哈哈哈,說的沒錯,狼筅優勢不小,可弱點也明白得很。”盧鏜搓著大手,問唐毅道:“小相公,你可有辦法?”


    “盧將軍又考校我了。”唐毅笑道:“無非兩個字:配合!遇到戰鬥,以兩個盾牌手為前鋒,遮擋敵人攻擊,兩個狼筅手緊緊跟隨,以長擊短,殺傷和限製敵人,再後麵是四名長槍手,負責保護盾牌手和狼筅手,並且伺機殺敵,在往後可以安排刀盾手掩護,如果有了火器,還可以增加火銃手。這樣一來,整個戰隊十幾個人,攻守兼備,長短協作,隻要好好配合,不愁不能殺敵立功!”


    盧鏜在使用狼筅的時候,已經隱隱想到了一絲,可是聽唐毅說完,撥雲見日,三伏天吃了個大西瓜,別提多舒服。


    “不愧是唐荊川的徒弟,就是厲害!”盧鏜昂然起身,大笑道:“弟兄們,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操練,越是看不起咱們,咱們就越要爭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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