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唐老爺諱慎,高中會試19名,金鑾殿上麵聖啊!”


    報喜之人拖著長聲吼道。


    中了,竟然是二十名以內!


    在座的眾人全都興奮地站起來,用力地揮舞著拳頭,大聲笑道:“恭喜子誠兄,賀喜子誠兄啊!”


    趙聞,龐遠,江一麟紛紛出言賀喜,就連其他桌上的士子都投來了羨慕的目光,小小的一桌竟然出了四位取中,還有三個都是三十名之內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少人都暗自打聽,這幾位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唐毅瀟灑地掏出了十張一百兩的銀票,送到了報喜之人的手上,一人一張。


    這幫人都跑了大半天,見過賞銀子的,也有偶爾騷包賞金子的,直接賞銀票,一拿還是一千兩,除了“壕”就是“壕”,光是這一次就頂得上其他所有人了!


    激動地報喜的人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祝賀老爺高中,願唐老爺蟾宮折桂,子孫萬代,公侯萬代!”


    唐慎呆坐在那裏,此前兒子告訴過他,甚至徐閣老也傳過消息,按理說唐慎應該早有準備,可是真正到來的那一刻,他還是控製不住情緒,眼中淚花閃動,激動地肩頭顫抖。


    想想一年多之前,爺倆還擠在狹小的竹樓,忍受著風吹日曬,連吃包子的錢都沒有!而如今呢,自己竟然高中會試第19名,站在了天下士人的頂端,簡直從十八層地獄一下子升到了三十三天,差別之大,簡直不可以道裏計!


    就算是再冷靜。再老實的人,也會瘋狂。


    唐慎猛地站起,激動地吼道:“請客。所有南直隸會館的酒席在下包了!”


    他這一嗓子可把不少人嚇了一跳,南直隸會館少說上千學子。十個人一桌,那就是一百桌,一桌二十兩,也要兩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啊!不過看一賞就是一千兩,也的確財大氣粗,不在乎這點錢。


    眾人紛紛拱手致謝,這時候徐三帶著人急匆匆跑上來。每個人手裏都捧著酒壇子,還沒揭開封皮,酒香就飄了出來!


    士子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鳳洲酒可是最流行,最昂貴的酒,以香醇清冽著稱,一壇子鳳洲酒要十兩銀子,而且還天天斷貨,有價無市。好嗎,一下子拿出上百壇子。簡直讓大家都麻木了。那些高中的士子縱情狂飲,宣泄著心中的喜悅,至於明知落榜的。則是借酒澆愁,一時間酒香四溢。


    倒是有一個人木訥地坐著,雙手緊握,呆呆坐著,正是曹大章。唐毅端著酒杯,笑著坐到了他的身旁。


    “一呈兄,你有什麽擔憂的,越晚報喜越好,沒準你還能高中會元呢!”


    曹大章老臉一紅。忙說道:“行之別拿我開心了,隻要能中就彌陀佛了。”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格外的長。突然有人跑進來氣喘籲籲說道:“恭喜曹老爺,高中第一名會元!”


    會元。真是會元!


    霎時間南直隸會館中爆發出強烈的歡呼聲,曹大章整個人都懵了,猛地站起身,抓過酒壇子,就往嘴裏麵倒。


    火辣辣的酒水流過喉嚨,流到了心頭,多少年的苦讀,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他隻有一個念頭,要肆無忌憚的醉一場,唯有甘甜的酒水能衝刷掉心頭的苦。


    醉吧,醉了吧!


    從此忘掉求學的艱辛,忘掉科場搜身的恥辱,曹大章一腳踏著凳子,高聲吟誦道:“東風結識少年場,輦道飛塵十裏香。杯酒有情皆俠客,煙花何處不春陽?馬蹄腰嫋褰珠箔,人麵嬌酣倚玉床。堪笑風流病司馬,扶肩曳杖學人忙。”


    一首詩念完,曹大章直挺挺倒了下去,可把大家夥嚇壞了,唐毅忙跑過來,卻發現曹大章躺在地上,鼾聲大作,已經睡著了。


    差點把唐毅鼻子都氣歪了,隻能叫來幾個大漢,把曹大章抬起來。不過唐毅促狹的勁頭上來,他竟然拿過了紙筆,寫了幾個字,啪,貼在了曹大章的腦門上。


    “會元原是醉鬼,醉鬼還爭狀元!”


    大漢抬著曹大章在會館足足饒了三圈,每個看到曹大章憨態,還有腦門上貼紙的人,都哈哈大笑,整個會館沉浸在喜悅之中,不能自拔。


    外麵鞭炮齊鳴,裏麵觥籌交錯,這一次南直隸中進士的足有四五十位之多,在各省之中,唯有浙江能夠稍微比肩,至於傳統的科舉大省江西已經顯得有些衰敗。


    其實從會試的人員分布也看得出來,大明朝經濟實力的消長。隨著海外貿易的發展,東南聚集越來越多的財富,士紳商人熱心投資,家家戶戶有一點實力就送孩子入學,讀書人的基數大了,中科舉的概率就大了……


    不過就算再大,能闖過會試門檻的還是少數,想唐慎這一桌,五個人全都考中,簡直就是奇跡中的奇跡。


    尤其是還有個會元,那就更值得關心了。


    有幾個好奇心強烈的士子紛紛過來,想要結交一番。就在此時,突然外麵腳步聲傳開一陣喊聲,沒有多大一會兒,幾個官差衝上來會館,在官差的後麵跟著一個身著紅袍的高官,滿臉含笑,輕輕撚著胡須,一步三搖走上了二樓。


    “子誠兄在哪,子誠兄呢!”


    唐慎連忙抬頭看去,來人他認識,正是通政使趙文華,作為大九卿之一,他怎麽會突然跑來,唐慎還反應不過來,隻得急忙起身施禮。


    “拜見趙大人!”


    “免禮免禮啊!”趙文華一把拉起了唐慎,笑著說道:“按照規矩殿試隻是排名,不會黜落,說起來你已經是進士了,咱們同朝為官,那就是朋友,要是再講究虛禮,本官可不高興了!”


    唐慎連說禮不可廢,趙文華執意不讓,拉著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位置,看了看在座的其他幾個人,挨個問好,詢問名次,當聽到幾個人都考中之後,趙文華欣然笑道:“果然都是人才,正所謂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子誠兄是聖上和嚴閣老都看重的大才,文武雙全,戰功彪炳,堪稱國朝棟梁。前些日子嚴閣老就說國勢如蜩如螗,急需賢才,子誠兄就通過了會試,想來殿試也定當高中三鼎甲,我這裏提前恭賀子誠兄了!”


    說著趙文華就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唐慎還能說什麽,隻能陪著趙文華喝了一杯。


    “多謝趙大人讚許,下官愧不敢當!”


    “你當得,試問天下的進士,哪個在考中之前就得到五品散階,哪個能得到陛下親自賜字,哪個能得到閣老賞識。愚兄不才,癡長幾歲,日後還要仰仗著子誠兄幫忙。對了,嚴閣老已經準備了請帖,明天晚上請子誠兄,對了,還有令郎一起去嚴府赴宴,閣老和小閣老早就想一睹子誠兄的風采了!”


    趙文華又笑道:“子誠兄,本官還要些俗務在身,不能多留,咱們明天一醉方休!”


    說著趙文華掏出了一份請帖,轉身飄然而去。


    ……


    趙文華的出現讓在場眾人迥然一驚,誰不知道趙文華是嚴嵩的幹兒子,鐵杆心腹,他如此熱情,話裏話外說嚴閣老如何賞識,還要請唐慎去赴宴,還說什麽三鼎甲……


    這是什麽意思,莫非唐慎早就和嚴嵩交好?難不成是嚴嵩幫著他通過科舉的?


    讀書人從來不缺乏聯想力,尤其是科舉這種敏感的事情,瞬間大家夥對唐慎的目光就多了一層懷疑,由最初的羨慕變成了羨慕嫉妒恨!


    當然也有人聽到唐慎被陛下賜字,因此不敢冒然出頭得罪,可是猶疑的眼神顯示出他們心中的猜疑……


    “不好啊!”唐毅暗暗吸了口氣,趙文華看似賀喜的舉動,根本就是沒安好心。嚴黨在士林名氣極差,和他們攪在一起,麻煩多多,難免引來猜忌。


    尤其是讓唐毅感動恐懼的則是什麽三鼎甲的說辭,唐毅早就知道老爹的才華不可能考中三鼎甲,嚴黨故意這麽說,如果到時候沒考中還好說,真正給了三鼎甲,那豈不是代表老爹是靠著嚴嵩考中的。


    捧殺,絕對的捧殺!


    唐毅甚至想到了那位被自己整得很慘的狀元公唐汝楫,如果老爹也變成了那樣的人,被貼了嚴黨的標簽,爺倆除了抱緊嚴黨的大腿,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可是一旦被歸為嚴嵩一黨,暫時或許飛黃騰踏,可是要不了幾年,嚴黨倒台,就要跟著覆滅。


    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可是他們又能如何,人家身為大九卿之一,主動前來恭喜,又沒說什麽特別的話,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你能拿趙文華和背後的嚴嵩如何?


    總不能說嚴黨是奸賊,我潔身自好,不和嚴黨同流合汙吧!


    真要是把事情做絕了,爺倆的根基太淺,難免造成恃寵而驕,得誌猖狂,囂張跋扈的形象。徐閣老因為楊繼盛的案子已經蔫了,短時間指望他抗衡嚴黨,那是癡心妄想。嚴黨密布朝堂,今天兩句壞話,明天幾道奏本,早晚嘉靖會厭煩的,那時候就是爺倆倒黴的時候!


    毒,真夠毒辣!


    不愧是玩陰謀的老祖宗,嚴嵩出招就是這麽狠辣,讓你無從反抗!


    唐慎雖然腦筋轉得沒兒子快,可是此時也感到了不妙,爺倆匆匆告辭,回到了住處,唐慎抓著薄薄的請帖,簡直重愈千斤。


    “毅兒,這哪裏是請帖,簡直就是鴻門宴。”


    唐毅咬了咬牙,恨恨說道:“鴻門宴未必,入夥飯倒是差不多。”


    唐慎苦笑一聲:“那還不是一樣,反正你爹是不會和嚴黨同流合汙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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