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京城陽光明媚,杏花燦爛,連空氣中都彌漫著喜悅,唐毅的住處熱鬧非凡,除了原來的四個人之外,諸大授和陶大臨也搬了過來。


    就在前一天會試榜單公布出來,唐毅是嘉靖欽點的第一名會元,諸大授緊隨其後,考中了第二名,出人意料的則是第三名落在了徐渭的頭上,第七名是曹子朝,原本的大熱門之一,陶大臨竟然考了一百零五名,甚至沒有考過王二公子,王世懋破天荒考了第六十三名,比起他大哥王世貞預測的名次足足提前了三十名。


    這倒不是說王大盟主看走了眼,而是沾了唐毅的光。


    沒錯,嘉靖痛斥了李本,也就為會試定下了調子,諸如唐毅一般,提出新看法新建議的士子幾乎名次都提前,而保守的士子則普遍名次壓低,金達更是被排在了三百名之外,要不是嚴閣老從中周旋,金達都有落榜的可能。


    幾個人之中,幾乎都受了唐毅的影響,至於徐渭他比唐毅還要激進,甚至主張擴建水師,禦敵國門之外。


    唯一比較保守的就是陶大臨,性格這東西這沒法說,明明看起來很跳脫的一個家夥,竟然寫的文章那麽老實。好在陶大臨心胸開闊,渾不在意,還有心思說笑,“行之兄,我可聽說文長兄在考試之前第一都抱著你的手稿睡覺,才考了這麽好的名次,懇請行之兄也賞我兩篇,容小弟好好研讀啊,要不然往後都沒有臉和大家坐在一起了。”


    徐渭不由得怪眼圓翻,揪著陶大臨的衣領,怒道:“請教就請教,幹嘛把我捎上,我徐文長還用得著看別人的文章?”


    其他幾位互相看了眼,很有默契地說道:“用!”


    “哇呀呀!”徐渭氣得暴跳如雷,“哥幾個,咱們平心而論。我的學識怎麽樣?”


    別人不吱聲,唐毅謙遜笑道:“我不如文長兄多矣。”


    徐渭欣喜道:“還是行之老實,咱們不妨打個賭,看看哥能考多少名?”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有人笑道:“打賭好,算我一個。”來的人正是王世貞,他興衝衝走來,徐渭突然想起一事,三步兩步衝過來。


    “好你個王元美。輸了一萬兩還敢打賭,膽子不小啊。”


    王世貞把眉頭一皺,“徐文長,你聽誰說我打賭輸了,是我贏了好不?”


    看著王世貞一臉篤定的樣子,徐渭笑得更歡了。


    “別裝蒜了,我早就知道了,這就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讓你目中無人,真是活該!”徐渭毫不留情地說道。


    王世貞帥氣的臉龐罩上了一層寒霜。“徐文長,你這個人好沒道理,我贏了銀子,本想請大家夥吃一頓,你既然不識抬舉,那對不起,沒你的份。”


    說著,王世貞大步流星走了過來,從兜裏掏出兩個大元寶,笑道:“我請客。”


    曹子朝笑道:“鳳洲公請客。我們可不能不去。”


    大家紛紛起身,跟著王世貞就往外麵走,路過徐渭身旁,王世貞還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徐渭眉頭緊皺,王世貞家底兒雖然豐厚,可是也沒到輸了一萬兩,還能喜怒不形於色的地步,莫非是唐毅出錢給他填窟窿了?


    不行,不能放走了王世貞。一定要問明白!


    徐渭幾步追上去,伸出雙臂,把王世貞攔住。


    “王元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不是在會試之前,押了一萬兩銀子,賭我落榜?”


    王世貞一聽,差點趴下,怒吼道:“姓徐的,我瘋了不成,拿一萬兩銀子賭博?編排人也找個好點借口,信口雌黃可不是君子作風。”


    “誰信口雌黃了,我有證人!”徐渭急赤白臉說道。


    “誰?有本事說出來。”


    “說就說,誰怕誰,就是行之告訴我的!行之,行之呢?”徐渭頭看了看,曹子朝、諸大授、陶大臨等人都在,唯獨缺了唐毅。


    “還說不是信口雌黃,證人都跑了!”王世貞仰天大笑,總結道:“徐文長,你這個人啊,就是說謊成性。”


    “我沒有!”徐渭真急眼了,怒吼道:“姓王的,在貢院裏頭我就誓,為了看你輸一萬兩哭鼻子的德行,我徐渭也不能落榜,不爭饅頭爭口氣,我要讓你知道厲害!”


    “呸!”王世貞狠狠啐了他一口,“我才沒有那麽無聊呢,你的文章雖然不行,可世上比你差的草包更多,我押了一百兩,賭你上榜,這不贏了一百兩來。”王世貞得意洋洋說道:“我王鳳洲至於為了和你賭氣,就拿銀子打水漂,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啊!”


    徐渭氣急敗壞,“你就是三歲小孩子,你就是這麽無恥,別以為行之幫了堵了窟窿別人就不知道了,我非要查出來,然後寫十,額不,是一百篇文章,讓天下人看清你虛偽的嘴臉!”


    這兩位就像鬥雞一樣,越吵聲音越大,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唯獨王世懋眼珠轉了轉,低聲說道:“文長兄,大哥,我怎麽覺得你們倆都比三歲孩子強不了多少啊?”


    唰,四道匕一般的目光襲來,嚇得王世懋一哆嗦,“你們就沒想過,是行之撒了謊?”


    此話一出,徐渭和王世貞都愣住了,尤其是徐渭臉上的顏色不停變幻,跟川劇一般好看,突然他一躍三尺高,砸得地動山搖,慘叫道:“唐毅,我跟你沒完!”


    徐渭衝向了唐毅的房,王世貞也緊隨其後,為了避免流血事件,眾人也都跟了過去。可是令大家意外的是唐毅竟然不在房,難道像上次一樣,被人給綁架了?


    當然,大明朝的天子腳下,還不至於出現這種事情,唐毅是被人請走了,錦衣衛的七太保周朔在前麵帶路,把唐毅帶進了一處小院,走到了大廳門前,隻聽周朔低聲說道:“啟稟大人,唐毅帶到。”


    等了一會兒,裏麵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帶他進來!”


    不是6炳!


    唐毅瞬間心就忽悠了一下,他本以為是6炳讓周朔請自己,特務頭子就喜歡故作神秘,他也沒多想,可是看眼下的情形,怎麽有些不對勁!


    他有心不進去,可是大門一開,有四個剽悍的家夥衝出來,兩邊一夾,不由唐毅分說,就把他拖了進去,周朔也感到不對,想要說什麽,可是大門已經關閉,他張了張嘴,沒敢說什麽,隻能灰溜溜離開。


    再說唐毅,進了客廳,四下裏黑乎乎的,好半天才適應了黯淡的光線,抬頭看去,隻見中間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此人身材高大,腰背筆直,目光很足,即便是黑暗中,唐毅也能清楚感受到他雙眼中的怒火。


    老者打量半晌,幽幽問道:“你知道老夫是何人?”


    唐毅嗬嗬一笑:“能動用錦衣衛把我叫來,除了6太保,恐怕就是你李太宰,天官老大人了。”


    “果然奸猾!”李默輕蔑一笑:“不錯,老夫就是李默李時言,把你叫過來,老夫就是要為朝廷剪佞鋤奸,小子,你興風作浪的日子沒有了!”


    一句斷喝,那四個家夥唰得一聲,抽出了佩刀,凶神惡煞般盯著,好像廟裏的四大天王,隨時都會撲上來,要了唐毅的性命。


    鋒利的腰刀冒著寒光,四個凶神惡煞一般的大漢,換成誰都會害怕。唐毅同樣不例外,他咬著嘴唇,心裏叫苦不迭,看這架勢,比起鴻門宴都要凶殘。我唐毅把你怎麽了,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對付我?


    唐毅的心裏把李默的十八輩祖宗都罵了一個底朝天,李默隻是用眼角輕蔑地看著,他十分欣賞唐毅臉上的恐懼之色,輕蔑一笑,“唐行之,你一定在思索,老夫怎麽敢私設公堂,把你這個新科會元給抓到了這裏,你是不是還在想,老夫不敢把你怎麽樣,最多也就是嚇唬嚇唬。”


    “沒錯!”唐毅傲然說道:“從有科舉算起,還沒有哪個會元被人在京城給暗害了呢?你既然讓錦衣衛帶著我過來,就應該明白,我哪怕有一點閃失,6太保都會吃不了兜著走,你忍心好徒弟被一個無名小卒牽連嗎?”


    李默哈哈一笑,“說得好,的確沒人敢動堂堂會元,不過”瞬間李默臉色一變,放聲大笑道:“如果不是會元,隻是一個區區犯官之子呢?”


    老爹,犯官?唐毅的心頓時慌了,東南就是個大泥潭,內有黨爭,外有倭寇,出了什麽事情,一點都不意外,他下意識驚呼道:“不可能,我爹忠心耿耿,功勞潑天,你休要誆騙我。”


    “還真是自信啊。”李默隨手拿出一份奏疏的副本,扔到了唐毅麵前。“你自己看。”


    唐毅將信將疑,把奏疏拿起來,從頭看去,隻見上麵赫然寫道:臣浙直總督楊宜彈劾趙文華胡宗憲等賊臣疏。


    唐毅的心不由得噗通了一聲,急忙往下看去,隻見楊宜曆數趙文華的種種罪惡,包括貪墨軍餉,侵吞民脂民膏,殺良冒功,私下媾和,最為要命的則是欺君罔上!


    唐毅深知東南的底細,上麵所羅列的絕不是空穴來風,李默側著臉,充滿不屑說道:“去歲趙文華還朝,言說水6成功,江南海晏河清,不到半年之間,倭寇遍地,氣焰之盛,猶在往昔之上?趙文華欺瞞聖上,昭然若揭,死不足惜!”李默用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唐行之,你們父子也想跟著趙文華一起死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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