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霜重雁聲哀,菊綻東籬稱雅懷。滿城風雨重陽近,一種幽香小圃栽。不是淵明偏愛此,此花開後少花開!


    又是一年重陽,蒙蒙秋雨,徹骨寒涼。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這時候的雨水最傷人,被澆到了別管多壯實的小夥子,都容易病倒。哪怕是王世貞和徐渭一般的風騷文人,也老老實實蹲在家裏,沒去登高望遠。


    不過他們也不會沒事幹,幾個人湊在一起,擺上兩張桌子,一張用來打馬吊,一張擺滿了重陽糕,菊花酒,贏的人在牌桌上過手癮,輸得胡吃海塞過嘴癮,還真別說,安排得很合理。


    正在大家夥熱鬧的時候,突然門口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不多時一個帶著鬥笠,披著蓑衣的家夥從外麵走了進來,一抬腳,兩隻木屐一前一後朝著徐渭和王世懋就打了過來。


    “好大的狗膽,敢打你徐爺爺,不想……”徐渭一回頭,剩下的兩個字愣是給咽了回去,換成了一副驚駭的嘴臉。


    “行之,你,你怎麽跑回來了?”


    他這一喊,正在打馬吊的王世貞,諸大授,陶大臨他們都驚訝的站了起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和見了鬼似的。


    唐毅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怒罵道:“一群沒良心的玩意,我拚死拚活的,你們連吃帶玩,好不快活,夠兄弟情義嗎?”


    徐渭撓了撓頭,尷尬地笑道:“行之,你那麽大本事,哪用得著幫手啊,再說了我們不也忙嗎!”


    “你們忙?”


    陶大臨他們急忙點頭,唐毅才不信他們的鬼話,笑罵道:“現在翰林院說了算的兩位,嚴訥和李春芳,都是馬屁精,孝敬陛下溜須拍馬還來不及了。哪有心思管你們!”


    王世貞老臉發燙,連忙抓起了一壺菊花酒。獻媚一般送到了唐毅麵前。


    “深秋寒氣大,喝點酒暖暖胃。”


    唐毅還有心說兩句,可是被酒香給勾起了蟲子,抓起酒壺,嘴對著嘴,猛灌了一大口,小白臉蛋紅潤許多。


    見唐毅喝得高興。王世懋就聞到:“表弟,你怎麽說回來就回來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唐毅翻了翻白眼,說道:“還能有什麽動靜,難不成敲鑼打鼓,讓六部九卿都去迎接我?”


    諸大授悶聲說道:“那也沒什麽不妥的!行之,天津開海之功,不比一場大捷來的遜色!”


    陶大臨忙插嘴道:“就是就是,行之你可不知道,這些日子京城的物價都降了不少。現在哪個當官的不念著行之的好。咱們丙辰科的兄弟,走到哪都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有麵子啊!”


    大家夥七嘴八舌頭。雖然有吹捧的嫌疑,聽在唐毅的耳朵裏。還是十分受用。


    人活在世上,要的不就是這種成就感嗎!


    心裏樂開了花,可是表麵上還保持著矜持。


    “對了,我聽說要廷推浙江巡撫,不知道落在了誰的頭上?”


    王世懋嘴快,正要說,卻被他大哥給攔住了,王世貞笑道:“行之,你料事如神。我倒要聽聽,你覺得誰合適?”


    唐毅皺著眉頭。說道:“浙江巡撫這個位置非常關鍵,其實東南開海最好的位置在鬆江,可倭寇不除,鬆江一旦開海,倭寇就有可能沿著長江突入內陸,進犯應天,甚至可以借助運河殺入兩淮,都不是朝廷之福。以我之見,東南開海的最佳地點還是在寧波,新任浙江巡撫就非常關鍵,如果他願意配合,開海的事情就會容易許多。原本的杭嘉湖兵備道劉燾,台州知府譚綸都是不錯的人選,怕隻怕嚴黨從中作梗,壞了大事。”


    唐毅說著,卻發現這幾位一個個神色怪異,尤其是徐渭更是忍不住大笑出來,前仰後合,別提多得意了!


    擦了擦眼淚,徐渭說道:“怎麽樣,算無遺策的小狐狸也失算的時候!”


    “怎麽,莫非我猜錯了?”唐毅茫然問道。


    王世貞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由衷感歎道:“行之,你不用擔心了,我敢說新任的浙江巡撫保證一萬個配合你!”


    “你怎麽知道?”唐毅驚問道。


    “因為那個人就是你爹!”王世貞放聲笑道:“昨天廷推,前後推薦了六七個人,不過唯有姑父過了半數,當天呈上去,陛下就禦筆欽點,升任姑父為右僉都禦史巡撫浙江。”王世貞感歎道:“當初我爹十年之間,升任一省封疆,已經是官場異數,可是姑父不過三年多的時間,就執掌浙江,真是了不起啊!”


    陶大臨也笑道:“父子同心,有姑父在上麵撐著,行之你隻管放手去做,大膽開海,我敢說寧波開海之後,保證比天津還要熱鬧。”


    “沒錯!”徐渭摩拳擦掌道:“那幫西洋蠻夷人傻錢多,還不被行之耍得團團轉!”


    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可唐毅的臉上,卻沒有那麽多喜色,他推說路途疲憊,在大家不解的眼神中,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到了書房,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雙明亮的眸子閃動著光彩。


    要說起來,老爹出任浙江巡撫,雖然有揠苗助長的嫌疑,可是他們在東南的利益太大了,不得不讓老爹走上高位,才能鎮得住場麵。


    但是自從和嘉靖接觸多了,唐毅對這條怪龍越發忌憚,他能對陸炳那麽無情,就代表別人根本沒有看在他的眼裏。


    唐毅自問,也隻是一枚棋子,隻是這枚棋子質地好,用著順手,如此而已。


    以往唐毅也打算拱老爹出任浙江巡撫,可是後來他改變了主意,父子在一省,一個管軍,一個管錢,太招眼,太惹人嫉妒了。唐毅寧可運作老爹去福建,或者廣東。自己一個人去浙江,憑著他積累的人脈,和手上的勢力,或許會有麻煩,但是他總有信心戰勝困難的。


    不過如今老爹升任浙江巡撫,看起來開海的事情一馬平川,再無障礙,可真的會如此嗎?


    嚴黨怎麽看,內廷怎麽看,嘉靖又怎麽看,甚至徐階會不會有想法……


    雖然進入官場時間不長,但是架不住唐毅勤奮好學,天天琢磨啊,從嚴閣老曆次成功顛倒黑白,陷害忠良,唐毅得到了一個最深刻的體會,隻有走到嘉靖的前頭才能活下來,被嘉靖甩下來,就是死路一條。


    福和禍從來都是連著的,當各種事情都順遂的時候,就越要防止摔跟頭。


    唐毅正在權衡接下來的事情,外麵家丁跑了進來,黃錦冒著小雨來傳旨,讓唐毅即刻進宮。


    沒別的說的,唐毅忙跟著黃錦向西苑趕去。


    在路上唐毅就不由得問道:“黃公公,陛下這段時間怎麽說我?”


    黃錦眉開眼笑,“還能怎麽說,唐大人能幹唄!皇爺真是高興得很,一個月十萬兩銀子,一年上百萬的收入,宮裏麵一下子就寬裕了。外麵的人都以為宮裏有金山銀山花不完,其實滿不是那麽回事,我們這些人的難隻有自己知道……”


    “行行行!”唐毅連忙擺手:“我可不是聽你訴苦的,我是問就沒有什麽不好的話?”


    “壞話啊?”


    黃錦心說你別是讓雨水給澆糊塗了吧,人家都怕好話不夠說,你倒是好,想要挨罵不是?


    黃錦沒好氣說道:“沒人罵你,不過趙文華倒是挨罵了?”


    “哦,怎麽回事?”唐毅來了興趣。


    “還能是怎麽回事,那個蠢材前些日子給皇爺獻了一些丹藥,皇爺吃著不錯,昨天又管他討要,他竟然說沒了!”


    黃錦咬牙切齒,“你說這樣的人可惡不可惡,我看他啊,吏部天官當不了多久,有人私下裏說,不少禦史都憋著要彈劾趙文華,嚴閣老的第一幹將算是要倒黴了!”


    黃錦幸災樂禍地說著,卻沒有注意到,唐毅臉上的憂慮之色。


    很快到了西苑,唐毅輕車熟路到了萬壽宮,參見嘉靖之後,嘉靖眉開眼笑,毫不吝嗇讚賞,“你好,你很好!沒有辜負朕的希望。對了,黃錦去給唐毅搬個墩子。”


    “是。”


    唐毅謝恩之後,勉強坐了下來,不過隻敢搭三分之一的屁股,兩隻手按在大腿上,那滋味比起紮馬步還要命呢!


    嘉靖又說道:“陰雨天容易傷身,再給來一碗薑湯!”


    小太監急忙把薑湯給送了過來,熱乎乎的大碗捧在手裏,唐毅腦筋可就高速轉了起來。他和陸炳呆了幾個月,兩個人經常切磋對付嘉靖的經驗,沒辦法誰讓這是保命的護身符呢!陸炳幾十年的經驗總結,不怕嘉靖罵,就怕嘉靖捧,他對你越好,你就越要小心提防,道君皇帝翻臉無情簡直比喝涼水還容易。


    唐毅眼睛眨了眨,突然捧起大碗,咕嘟咕嘟地喝了個幹淨,擦了擦嘴巴,隨口說道:“再來一碗!”


    看似放肆的舉動,反倒惹得嘉靖哈哈大笑。


    “你要是願意喝,別說一碗,就是一鍋都成!”


    唐毅忙笑道:“也不知怎麽,薑湯經常喝,唯獨陛下禦賜的滋味不同,暖呼呼的,都熱到了心坎裏。渾身上下滿是勁兒,忙活了這麽多日子,一點也不累了。”


    唐毅一臉憨厚,說出來的話讓人不由不信。


    嘉靖也猛地想起來,這小子為了自己忙活了一個夏天,才把開海的事情辦好,的確是勞苦功高,不比尋常,嘉靖臉色柔和了許多。


    “唐毅,你辦事朕很滿意,朕準備任命你為寧波知府兼任市舶司提舉,替朕把東南開海的事情也一並做好了,如何?”(未 完待續 ~^~)


    ps:  哈哈,懶癌真的能治療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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