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傳說中的黃道吉日。


    天還沒亮,街道上就滿是灑掃的衙役,裏長站在街頭,扯著嗓子大喊,叫醒沉睡中的老街舊鄰。


    貪睡的年輕人揉了揉眼睛,還舍不得起來,家裏的長輩毫不客氣就是兩巴掌,開玩笑,府尊大人成親,誰敢怠慢!


    對於大多數老百姓來說,唐毅雖然從知府變成了知縣,可是在大家夥的心中,他才是真正的知府大老爺。這倒不是說海瑞的官聲不好,相反海瑞清正廉潔,斷案如神,符合所有青天大老爺的標準,可在大家的心中,那個不怎麽升堂,甚至不怎麽露麵的唐大人,就是比海大人來的親。


    這個問題困惑了泉州的百姓很久,後來年高有德的老人們終於總結出了二者的差別,有了委屈找海大人伸冤,想過好日子,發財娶婆娘,就要聽唐大人的。


    唐毅主持泉州不到一年時間,泉州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天南海北的商人雲集,各種海外的奇怪商品擺滿了街頭,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到處都在招工,到處都是發財的機會,隻要肯幹活,就不會餓死。街頭的乞丐都消失不見了,周邊的百姓都往泉州聚集。


    天下第一港的風采已經恢複了三分,百姓們都是最實在的一群人,大家心裏都念著知府大人的好,趕上了他的大婚,自然要好好熱鬧一番。


    家家戶戶起來,灑掃院子,張燈結彩,門前貼上了大紅的喜字,笑容堆滿了臉。


    再往街道上看去,那可就更熱鬧了,唐毅大婚,光是客人的名單就是長長的好幾本。首先是浙直總督胡宗憲,和蘇鬆巡撫楊繼盛,至於浙江巡撫譚綸本來也是要來的。胡宗憲說軍務緊急,隻好把他留在了浙江,以備不時之需,譚綸隻好派手下的師爺帶著一份厚禮前來。


    除了他們之外。福建上下的官員也不能落後,唐毅的老爹是福建巡撫,不管看在誰的麵子上都不能缺席。


    從布政使、按察使,分巡道,兵備道。知府,知縣,來了四五十號之多。


    這幫人覺得自己的團夠大了,可是一到泉州就被淹沒了。


    剛剛上任的江南織造太監石公公,還有錦衣衛江南千戶周朔帶著一大幫中官前來,有監軍、河工。才辦、稅監、礦監等等,平常出來一個都要當成祖宗恭敬著,可是到了唐毅這裏,都成了路人甲了。


    好些官員一看這麽大的陣容,都暗暗咋舌。心說能見到這些人,就不算白來。


    日頭升起,客人們來的就更多了,盧鏜、湯克寬、戚繼光、俞大猷這四員悍將率領著東南的武將一起到來,這裏麵就有徐三,朱山,朱海這些新崛起的武官,大家喜笑顏開,比自己結婚還高興。


    唐毅父子這幾年真正紮下根兒的不是文官,而是武將。是兵權!


    文官講究門戶,講究資曆,唐毅和老爹畢竟根基尚淺,和他交好的文官也多數是合作關係。這個沒有辦法。隻能熬年頭,等到你的部下學生都成長起來,才能成為朝堂上的巨頭。


    但是武官不講究這個,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聽誰的。


    唐慎執掌鄉勇,大力提拔新人,給他們機會去闖去拚。到了打仗的時候,從來不搶奪武將的功勞,出了差錯,還幫他們背著,有時候軍餉不夠了,就從鄉勇那邊調用。對他們比親人還親,隻怕從王陽明之後,就再也沒有如此和藹可親,讓大家夥願意賣命的文官了。


    別看文貴武賤,可是那也分什麽時候,如今東南麵對著凶悍的倭寇,誰手裏有槍杆子,誰就是大爺!


    唐家父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在軍中竟然有這麽大的號召力,簡直直追胡宗憲啊!


    大家的驚訝還沒有結束,更吃驚的一幕又來了,雷七、吳天成、朱老實等人率領著三百多位蘇鬆等地的豪商士紳一起趕來。


    這些人身價最少的也有十萬兩,他們帶來的禮物就足足有十大船之多,碼頭上都是給他們搬運禮物的民夫。


    這幫人就夠瞧的,接下來有錢德洪,王畿,季本等心學大家帶著數百名心學士子,以及浙江的士紳商人來了,組成了豪華的學術商業代表團。三位大師駕臨,可不單單賀喜那麽簡單,唐毅作為下一代心學接班人的角色也就坐實了。


    之前唐毅要想弄清楚心學的態度,還要通過譚綸,從此往後,唐毅直接和心學的高層搭上了線,直接溝通,暢通無阻。


    如果說這兩夥人和唐毅還有交情,他們來了隻能算是意料之中,那麽接下來的一幫可是讓人驚掉了下巴。


    為首的正是侯運來,他帶領著幾十位操著山西口音的商人。


    有人就掰著手指頭算,浙商、蘇商、閩浙、晉商、徽商、最有實力的五大商幫全數到場,而且還有數量不少的山東,四川,廣東的商人,幾乎把大明朝所有商幫一網打盡。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嘉靖下聖旨,他們都未必能來得這麽齊,人們光知道唐家官做得大,此時才驚覺,人家是三條腿走路。


    政、軍、商,一個比一個強。


    原本還有人以為唐毅被貶官,失去了嘉靖的寵信,就要倒黴了,現在一看,就憑著人家的號召力,沒有嘉靖的賞識,照樣指日高升。


    這些官紳商人加起來,就能坐三四百桌,還有他們的隨從下人,以及泉州的士紳名流,更有一大幫西洋來的商人,膚色迥異,奇裝異服,還都送上了稀奇古怪的禮物,弄得跟萬國來朝似的,別提多熱鬧了。


    所有人員加起來,足足坐了一千五百桌,知府衙門不夠用,知縣衙門也不成,最後把市舶司,總商會全都征用了,才把客人們都安排下。


    人是安排好了,可是怎麽協調啊,不用忙,有辦法,在泉州的中心,升起了兩個碩大無朋的熱氣球,在每個吊籃裏麵有三個人,各處管事都盯著熱氣球,隻見上麵紅旗擺動,大家都繃緊了神經,一時間刀勺亂響。


    從昨天就準備食材,泉州城都被賣光了不說,還從漳州和福州調來了一大批。見紅旗擺動,就是做菜的信號,各地聘請來的廚師一起動手,煎炒烹炸,霎時間香氣四溢,讓人垂涎三尺。


    差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又晃動黃旗,就聽儐相高聲喊道:“奏樂!”


    音樂聲響起,專撿喜慶的曲子的彈奏,每個賓客都喜笑顏開。眼看著臨近中午,熱氣球上麵不但改了綠色的旗號,還扔出兩個大號的麻雷子,隨即全城都響起了鞭炮聲,驚天動地,一下子就把氣氛弄到了沸騰。


    據說過了幾十年,還有不少老人都這場婚禮津津樂道。更有一個西洋人把所見所聞都用誇張的筆觸寫了出來,據說這本書比起《馬可波羅行紀》還受歡迎。這個西洋商人幹脆放棄了經商,轉而當起了專職的王室登基婚禮的策劃人,從此名揚西方。


    外人看著風光,可是唐毅卻是有苦自知,弄了這麽大的排場,人員又這麽多,哪一桌照顧不到,都是個麻煩,他還有八隻手不成?


    從午時把喜宴擺上之後,唐毅就挨桌敬酒,沒有十桌下來,他就迷糊了。臉上的肉也僵了,手也抖了,腿也軟了,要是再折騰下去,親事就要改喪事了。


    好在有人挺身而出了,徐渭、諸大授、陶大臨、王世懋、曹子朝,他們本來是尋找祥瑞的,一路到了江南,唐毅已經脫險了,所幸他們也沒急著離開。朋友有難,兄弟挺身而出,徐渭他們換上了新郎的服飾,和唐毅不同的是他們頭上戴著粉色的花,代替唐毅,挨桌敬酒道謝,走了不到一百桌,他們也不成了,酒早就換成了白水,喝得徐渭都貓不下腰,一張嘴都成了噴泉。


    沒辦法,最後就連王紹周,沈林,海瑞,唐鶴征,楊文鈺,這些人都上場了,自己結婚沒喝多,到了唐毅的婚禮上,海瑞海大人竟然是被抬出去的。


    不管怎麽說,算是應付下來,等到太陽往西轉,迎親的時候到了。


    婚禮其實是個錯別字,正兒八經的是“昏禮”,就是在黃昏時候舉行的禮,有些農家舍不得蠟燭,也會中午的時候迎親,當然了唐毅可不是花不起蠟燭錢的人。其實也不用他花錢,從知府衙門,一直到新娘子臨時居住的府邸,差不多二裏遠的路程,沿途都被老百姓堵滿了,大家夥都拿著燈籠,翹首以盼。


    當唐毅騎在高頭大馬上麵,由遠而近,不少第一次看到他的少女都幾乎昏倒。


    “真年輕,真帥氣啊!”


    繼而就有人呼天搶地,別提多傷心了。


    世間上竟有這樣的俏才郎,隻可惜他怎麽不是我的!是哪個該死的女人搶走了我的唐郎!


    霎時間,王悅影就成了無數人眼中的公敵。


    王悅影還不知道,她哭得像是一個淚人一般,握著老娘陳氏的手,舍不得撒開。這是娶親的規矩,哪怕一萬個願意,也要哭,不哭就是不孝順。


    陳氏通情達理,不願意讓女兒多受委屈。


    “行了,跟著人家走吧,娘就在泉州住著,那小子敢對你不好,老娘和他拚了!”


    唐毅正好看到了老嶽母凶巴巴的目光,嚇得他渾身一哆嗦。


    趕快吹吹打打,把媳婦接回了府邸,沒等下轎,從旁邊突然跑出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臉凝重地送給唐毅一張弓,三支箭,指著轎子說道:“新郎官,射她三箭!”(未完待續。)


    ps:  小唐總算是成親了,大家夥是不是送個紅包樂嗬一下啊!順便說一句,小唐的積累差不多了,要開始橫衝直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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