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剛剛三十出頭,年輕貌美不說,又給徐鵬舉生了一個兒子徐邦寧,眼下正在京城,和小閣老混得風生水起,隻要把小閣老伺候好了,承襲了國公的位置,自己就是國公的娘!誰還敢說自己出身微賤,還敢說自己光是有一張臉蛋,老娘是美貌智慧兩把抓。


    前途是美好的,但是過程是曲折的,要防著任何異常情況出現,除了呆頭呆腦的老大徐邦瑞之外,最後威脅的就是徐邦陽!


    這個小兔崽子沒死在軍營裏頭,竟然又爬了回來,還一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臭德行!你算個什麽東西,臉曬得跟鍋底灰似的,從裏到外都是一股子丘八大爺的惡心氣,就憑那個蒜罐子腦袋,也想搶我兒子的位置,簡直做夢!


    嘴上罵著徐邦陽,可是暗地裏她可不敢怠慢,派出人手,悄悄盯著,有什麽事情就立刻報告。


    “夫人,朝廷下旨意了。”


    “啊,老爺怎麽樣了?”鄭氏驚問,她聽徐鵬舉感歎,南京守備可能丟了,她也跟著提心吊膽。


    婆子忙說道:“夫人放心,老爺沒事,隻是罰了半年的俸祿。”


    “哦,那就好。”鄭氏點點頭,朝廷的那點可憐兮兮的俸祿,根本就沒看上眼窩子,懶洋洋擺手,“沒事你就下去吧。”


    “遵命。”婆子一轉身,又說道:“對了夫人,那,那位被加封參將了。”


    “什麽?”鄭氏驚得大呼起來,“你是說徐邦陽那個兔崽子當了參將?”


    婆子點點頭,鄭氏怒氣衝衝,罵道:“他有什麽資格?憑什麽不是我兒子?”婆子也不敢多話,隻能低下了頭。


    鄭氏眼珠轉了轉,心有不甘問道:“參將是幾品官?”


    “奴婢聽前麵說。沒有品級。”


    “哦,這就好!”鄭氏頓時又歡喜了起來,看來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位置。就當是給要飯的一個碗吧!


    鄭氏滿心不屑,可是她哪裏知道。這個巡江參將看起來沒品沒級,要論起實權,猶在徐鵬舉那個南京守備之上!


    明朝為了管理長江航運,防守留都,設立提督操江一職,一般都是有德高望重的勳貴重臣執掌,地位和南京守備不相上下,而且上麵沒有那麽多婆婆。再加上能插手長江航運,實在是肥的流油的好位置。


    如今提督操江一職暫時空缺,而巡江參將作為提督大人的副手,就順理成章作為管理留都上下航運的第一人!


    想到這裏,徐邦陽的臉都漲得通紅,一顆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天上不會掉餡餅,尤其是真正掌權的肥缺,沒有貴人是不行的,徐邦陽的眼前閃過了唐毅笑吟吟的模樣,咕嘟。徐邦陽艱難地咽了口水,唐毅說要給自己一個好位置,不會對象這麽快吧?


    對了。傳旨的時候,石公公就提到過唐大人,沒錯就是唐毅了!


    徐邦陽一躍而起,撒腿就往唐毅的行轅跑,把徐鵬舉都給晾在了一邊。氣喘籲籲,到了行轅,一打聽,看門的士兵客客氣氣告訴他,中丞大人正在和兩位部堂商討要事。請他等一等。


    中丞?


    徐邦陽暈菜了,他掏出了一錠銀子。塞到了士兵的手裏。


    “兄弟,中丞是哪位啊?”


    士兵倒是笑了起來。“你不是要見唐大人嗎?中丞大人自然是他了!”


    “啊!”


    徐邦陽身體搖晃了兩下,差點一屁股坐下。


    震撼來的太強烈了,他的腦袋都死機了,隻剩下一句話不斷跑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禦史中丞本是禦史台的二把手,唐宋以來,禦史大夫的位置雖然還在,但是長長空缺,禦史中丞就是禦史台的實際長官。到了明朝,廢除禦史台,轉而設立都察院,中丞就成了對副職的尊稱。


    隻有副都禦使和僉都禦史能當得起,他們都是京官,執掌朝廷風憲,權柄大得嚇人。而外官之中,能被尊為中丞的隻有一類人,那就是巡撫!


    因為巡撫本身和參將一樣,都沒有品級,他們的享受的待遇和掛的職務有關係,一般都是掛副都禦使,或者僉都禦史,正是有了言官的身份,才能順理成章,監察一省的文武官吏。


    說到這裏,就再明白不過了。


    唐毅已經是巡撫大人了,二十出頭的一省之長啊!


    光是想想,就讓人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徐邦陽突然覺得自己這二十幾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淚流滿麵,心裏頭別提多苦了。


    暈暈乎乎,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過來,把他帶到了唐毅的書房。


    見徐邦陽進來,唐毅麵帶微笑,“徐公子,請坐吧。”


    徐邦陽可不敢托大,連忙跑到了唐毅麵前,大禮參拜。


    “卑職叩見中丞大人,恭賀大人高升!”


    唐毅淡淡一笑,“什麽高升,不過是平級調動而已,還不一定是福是禍呢!”


    “裝,真會裝!”徐邦陽暗暗鄙夷,杭州知府雖然是高配的四品官,可再怎麽高,也隻是地方官吏,擺不上台麵。


    僉都禦史雖然也是四品,卻執掌一省,權力大了何止十倍。


    而且對於翰林官來說,最難的不是入閣拜相,而是如何從“藍月亮”變成“大紅袍”。哪怕那些名揚天下的前輩,什麽商輅啊、李東陽啊、楊廷和啊,包括嚴嵩在內,都是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冷板凳,十年算是少的,二三十年都有。


    無數翰林前輩就是在漫長的煎熬之中,被慢慢淘汰掉了,抱憾終身。


    相反,一旦成為光祿寺卿、苑馬寺卿、國子監祭酒一類的小九卿,或者是僉都禦史,穿上了紅袍,那麽恭喜你,苦盡甘來。從此進入了升官的快車道,五六年時間,升任部堂。執掌一部,一點難度沒有。


    還有更妖孽的。比如曆史上的張居正,仗著徐階的提拔,一年的時間,從翰林學士火速入閣,簡直比火箭還火箭……


    無論張居正怎麽妖孽,隻怕他都無法超越唐毅了,在擔任杭州知府兩年之後,一步升任應天巡撫。從此步入封疆大吏一級,速度之快,年紀之輕,官位之高,都是不可想象的!


    在決策的時候,聽說內閣都吵翻了天,司禮監也不敢批紅,吵來吵去,最後還是嘉靖親自拍板,把唐毅送上了應天巡撫的寶座。


    嘉靖是氣迷心了?還是覺得把唐毅推到了火坑。良心發現,突然要彌補他的損失了?


    你要是這麽想,顯然是把嘉靖想得太美好了。這位道君皇帝把唐毅又推到了另一個更大的火坑,餓不,根本就是火山!


    先說說應天巡撫吧,南直隸差不多相當於後世的安徽加上江蘇,麵積非常大,事情也多,就會根據不同的使命,設置不同的巡撫,比如為了對付倭寇。就設立了蘇鬆巡撫,為了平定農民起義。設立了鳳陽巡撫,從名稱就可以看得出來。同為巡撫,但是管轄的側重區域完全不同。


    那唐毅這個巡撫管什麽呢?


    簡言之就是南京,就是留都,就是應天府!


    再說明白點,就是管理南京多如牛毛的軍隊!


    “徐公子,喝茶。”唐毅倒了一杯。


    徐邦陽慌忙雙手捧起來,“多謝大人,您隻管叫我邦陽就是。”唐毅沒說話,而是示意他把茶水喝下去。


    徐邦陽仰脖,把茶水倒了進去。


    嘔!


    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從嘴裏蔓延開,徐邦陽差點都吐了,他強忍著把茶水咽了下去。難道唐毅還要戲耍自己?


    下一秒,他也傻了,隻見唐毅給自己倒了一杯,也喝了下去。


    “喝得了苦茶水,才能幹得了大事情。”唐毅歎道:“朝廷讓我裁軍。”


    “不會吧?”


    徐邦陽真的嚇壞了,開什麽玩笑,光是減少一點俸祿,就弄得振武營兵變,死了一位侍郎,要是大刀闊斧地裁軍,那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唉,振武營兵變,陛下極為震怒,不隻要嚴懲叛亂士兵,還要徹底清查,將無用之兵悉數革去,減輕朝廷負擔。”


    唐毅淡淡說著,針對振武營兵變,南京兵部侍郎李遂主張安撫士兵,許複舊製月糧及折銀,並密捕為首25人入獄,殺3人,其餘戍邊衛。


    胡蘿卜加大棒,這也是曆來嘩變的慣用手段,這一次還死了一個侍郎,不殺人是交代不過去的


    隻是朝廷態度非常耐人尋味,以往得過且過的內閣對這個處置非常不滿意,認為亂兵燒殺搶掠,殘忍分屍朝廷命官,已經形同匪徒,不可能效忠大明朝廷,必須全部解散。


    同時,還有其他募兵,世兵,也積弊重重,必須加以清查整頓,重新核定員額,發放糧餉。


    內閣如此態度,嘉靖又處在盛怒之下,自然準了內閣所請,在挑選辦事人員的時候,平叛之中,表現出眾,沉著冷靜,才華橫溢,有大將之風的唐狀元,唐欽差,就成了不二人選。


    要不是內閣熱情推薦,唐毅無論如何也當不上應天巡撫的。


    隻是破格提撥不是出於什麽好心,而是嚴黨想要把唐毅放在火上烤!看著略顯瘦削孤單的唐毅,徐邦陽突然生出一絲同情,他曾經痛恨過唐毅,恨不得他粉身碎骨。可是這些年下來,徐邦陽越發敬佩唐毅的手段,羨慕他的好運氣。隻是到了如今,他才窺見了唐毅的另一麵。


    從出道至今,唐毅一直充當背黑鍋,幹髒活,當牛做馬的悲催角色,所做之事,都危險重重,換一個人,隻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唐大人,卑職,卑職才疏學淺,要是能幫得上大人,隻管吩咐就是,絕不含糊!”徐邦陽堅定地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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