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三年的冬天,有兩個熱鬧的事情,其一是唐毅推動的賽馬大會,其二是一直拖延不決的嚴世蕃一案,總算畫上了句號。


    對外公布的三大罪狀,第一是結交匪人羅龍文,而羅龍文勾結倭寇,也就坐實了嚴世蕃通倭的罪名;第二是從發配之地私自逃竄,回到了江西老家又召集悍匪,聚集打手,圖謀不軌;第三,則是選擇一塊有王氣的地方蓋房子,狗膽包天,陰謀犯上。


    三條大罪,嚴世藩再無生還的理由,嘉靖禦批,嚴世蕃淩遲處死,旨意傳到了內閣,徐階立刻下發刑部,擇日行刑。


    處死嚴世蕃的那一天,京城的人都被驚動了,幾十萬的百姓,爭相出來翹首以盼,他們不是領教小閣老的風采,而是想看看這個害人精究竟是什麽下場。


    兩邊的道路都被人堵滿了,順天府和刑部不得不派出了十倍的人手,嚴加防範,總算是順利把嚴世蕃送到了法場。


    淩遲處死,可不比尋常,這些年來,恐怕隻有劉瑾享受過,按理說,嘉靖不至於這麽恨嚴世蕃,可就在不久之前,景王朱載圳死了,有心腹的太監傳回來他的遺言,第二天嘉靖就批了嚴世蕃的死刑,而且還是淩遲處死!


    宮裏從來沒有秘密,據說景王在彌留之際,不再裝瘋賣傻了,他大聲哭訴,說不該聽嚴世蕃的蠱惑,更不該和嚴世蕃胡混,損及皇家血脈,他是朱家的罪人,愧對祖先,請求嘉靖在他死之後,能把封地的田產還給百姓,把王府的人都遣散了,還求嘉靖隨便給他找一塊地方隨便安葬,切莫厚葬……


    不管是真心悔悟,還是虛應故事。


    景王死了,一場不算激烈的奪嫡戰爭徹底畫上了句號,嘉靖可以寬恕他的兒子,可是他不會寬恕嚴世蕃,相反他要用最殘酷的手段,找嚴世蕃算總賬。


    寒冬臘月,極細的漁網裹著嚴世蕃肥胖的身體,從網眼裏麵流出一塊塊的肥肉。


    唰!


    小刀寒光四射,輕輕一劃,一片肉就落了下來,嚴世蕃的身體劇烈顫抖,疼得額頭冒汗,他張大了嘴巴,隻是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嚴世蕃是個聰明人,有人暗中用藥,要把他弄瘋,他索性來個順水推舟,老子就瘋給你看。


    可惜的是朝局沒有按照他想的發展,緩過手來的徐階更狠,他直接把嚴世蕃的嗓子給廢了,讓他沒法說話。


    到了生死關頭,他隻能張大嘴巴,像是魚一般掙紮著。


    每一條肉被割下,他都疼得死去活來,想要昏迷都做不到。旁邊還有專門的人看著,割幾十刀之後,就會人喂他一口老參湯,要是割到的血管,還有人立刻用火藥灼燒,避免流血過多而亡,顯然這是錦衣衛的手段。


    害死陸太保的罪魁禍首,也有你一份!


    嚴世蕃或許都想不到,他會有這麽多的仇人,法場周圍,都是黑壓壓的百姓,在最初的恐懼過後,有人扯著嗓子大吼。


    “師傅,把肉片賞給小人吧,小的和嚴世蕃有血海深仇啊!”


    劊子手隨手扔了一片,這位立刻搶在手中,趕快拿回家去。其他人看到,眼睛也紅了。


    “我們也要啊,給我們吧!”


    劊子手扔了幾片,就後悔了,物以稀為貴啊,豬都漲價了,嚴世蕃的肉哪能白給人啊?


    “一兩銀子一片,現場宰殺,童叟無欺,錢貨兩清,童叟無欺啊!”


    好嘛!


    行刑變成賣肉了,果然有人往台上扔銀子,劊子手二話不說,割一塊肉扔過去。


    就這樣,嚴世蕃足足割了三天,三千六百刀,一刀也不差,最後一斧砍斷了脖子,作惡多端的小閣老才徹底閉上了眼睛。


    和嚴世蕃一起處死的人還有羅龍文,他的死法比較幹脆,是腰斬,利斧從空中落下,在腰部把羅龍文切開,失去了一半身體的羅龍文還沒有立刻死去,痛得在地上來回打滾兒,血和內髒流的到處都是,觸目驚心。


    此外,嚴世蕃的兒子,包括嚴鵠在內,通通處死,哪怕是孫女婿,徐階也不再客氣。


    如今的嚴家是挖了根兒,斷了苗兒,隻剩下孤苦伶仃的嚴嵩。隨著兒孫被處死,老頭子接下來的日子隻怕會更加艱難,活著——是一種煎熬,是懲罰!


    值得一提,張居正的管家遊七也被同一天處死了。


    他的罪名是以奴害主,接收賄賂……


    死了,都死了。


    唐慎格外感慨,羅龍文,也就是那個湯勤,曾經還是自己的同窗,因為妒忌,走向了邪路,跟了一個又一個的主子,最後隨著嚴世蕃一起完蛋了。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總算是完了一樁心事啊!”


    “哼,還差一個人!”唐毅臉色不善,氣呼呼一拍桌子。


    他敢說,絕對沒有放水,可是偏偏就沒有幹掉張居正,竟然讓他安全到了雷州,已經走馬上任好幾個月了,殺人不死,唐毅能不恨嗎?


    “都怪王直,還什麽狗屁五峰船主,就是個飯桶,連截殺一個人都做不到,他是吃白飯嗎?”


    唐慎看著暴怒的兒子,大搖其頭,“行之,該挨罵的人不是王直,而是你!”


    “怎麽是我?”唐毅不服氣道。


    “怎麽就不是你?要殺張居正,為什麽不告訴你爹,為什麽讓連張居正麵都沒見過的王直出手?不出事才怪呢!”


    唐毅被噎得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唐毅是安排了三路人馬,截殺張居正,第一路放在了天津港,準備張居正從海路出發,就在途中下手,哪知道張居正選擇走運河,方案立刻改變,動用交通行的人,在揚州截殺。結果呢,張居正到了山東地界,突然下了船,到了海州,乘船南下。


    無奈何,隻能從海上截殺,也就派出了東番島的王直,本以為五峰船主,威名赫赫,不會出差錯,結果卻隻殺了張居正的餓師爺,張居正安安全全到達了雷州。


    一番苦心思,全都白費了,唐毅很後悔,要是交給徐海,或者許煥,至不濟,讓席慕雲下手也行,都能比王直做得更好。


    隻是唐毅對天發誓,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老爹,不過想一想,還有誰比唐慎更熟悉福建的海麵的情況,要是讓老爹出手,隻怕張居正十死無活!


    或許潛意識裏,唐毅就不想讓老爹摻和影響形象的事情,故此才犯了錯誤。


    不忍兒子自責,唐慎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區區一個張居正,至於讓我兒如此忌憚嗎?”


    “您老說呢,一個能被徐階當成接班人的家夥,是個省油的燈嗎?”唐毅反問道。


    唐慎哈哈一笑,“行之啊,你和爹說實話,和張居正是不是有些交情?為什麽以往你對他總是網開一麵,這一次又一定要置於死地呢?”


    “這個!”


    唐毅有一次啞口無言了,或許是上輩子的意識,還有這一輩子的交往,唐毅能夠看得上眼的人不多,張居正偏偏就是一個,雖然兩個人手段不同,理念不同,做人的標準也不同,可他們都心懷大誌,都想救國救民,勉強算得上誌同道合,也是最好的對手。


    唐慎微微一笑,“傻小子,有時候殺人不是最好的手段,想要拿下張居正,辦法多的是。爹就用了兩招,說給你聽聽。”


    唐毅一下子來了精神,“您老請講。”


    “前些時候,王直告訴了我,他沒有辦成事情,托我向你求情。爹琢磨著,你既然把張居正視作對手,就不能饒了他,我派遣了一名老童生,讓他想辦法去接近張居正,爭取成為他的謀士,這算是爹安插的第一個楔子,其二嗎,我讓人著手調查江陵張家,這些年張家的聲音做得很大,又是食鹽,又是糧食,賺了一個腦滿腸肥。要是向張家下手,你以為如何?”


    “妙啊!”


    唐毅真的要忍不住拍巴掌了,隻要能捏住張居正的命門,其實他是死是活,還真沒什麽差別,而且張江陵的才華不容置疑,沒準以後這個人有特殊的用處……


    “爹,不得不說,您老已經是老狐狸一枚了!”


    “會用點好詞不?你爹這是老謀深算。”


    “是是是,老爹神機妙算,孩兒愧不能及。


    ……


    小站之外,五千名京營士兵,列隊整齊,旗幟鮮明,飛龍飛虎,張牙舞爪,身上的盔甲鮮明,看起來是氣勢十足,威風凜凜。


    在隊伍的前麵,有兩位大員領隊,為首的絡腮胡子,緋紅的官服上有幾塊汙垢,渾不在意,正是禮部尚書高拱,緊挨著他,是一位溫文爾雅的老臣,新任的兵部尚書江東。由於唐毅使壞,王崇古入主兵部的計劃破產了,徐階把德高望重的江東給調回了京城。


    兩位尚書帶隊,人馬浩浩蕩蕩,就奔著小站而來。


    “這個唐行之啊,可真是害人不淺,大冬天的,非要搞什麽賽馬,他動動嘴皮子,咱們倒要跟著受苦,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高拱隨口抱怨著,突然在隊伍的前麵,疾馳而過,足有近百匹戰馬,龍騰虎躍,好似一個箭頭,快速從麵前掠過,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之上。


    “好快的馬啊!”高拱讚歎道。


    倒是江東猛地一縮瞳孔,充滿了迷離和羨慕,“真是一群好馬,隻怕整個大明都沒有這麽好的種馬啊!”


    高拱眉頭一立,大聲叫道:“那還等著什麽,征用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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