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讓人惶恐不安的隆慶六年過去了。


    朱載垕已經走了大半年,可是百姓對這位仁慈的君主還是心存感激,鄰近過年,百姓們就絡繹不絕,前往寺廟燒香祈福,更有無數人前往昭陵拜祭。


    相比其他的皇陵,昭陵無論從規製,還是用料,都遠遠超出,氣象森嚴,肅穆宏偉。眾所周知,皇帝的陵墓是非常複雜的工程,不但耗資巨大,而且前沿日久,有的皇帝差不多修了一輩子,一直死後,陵墓還遲遲沒法完工。


    至於昭陵,是從隆慶三年開始動工,前後隻用了不到四年的時間,就徹底完成,不得不說,在唐毅的統禦之下,大明的施工能力前所未有的提高。


    為了建造昭陵,除了大量采用水泥預製件之外,還建造了鐵軌,采用重挽馬拉車,將土方運出來。采用鐵軌馬車之後,一次可以搬走三十輛普通馬車才能運走的土方,使得施工最大的麻煩迎刃而解。


    諸如此類的工程創新,數不勝數。


    唐毅沒有舍得把施工隊解散,而是組建了直屬於工部的建築公司,承包工程,一口氣在京城開工建造十處五層以上的鋼筋水泥高樓。


    初步估算,光是一個建築公司,就價值三百萬元以上,至於昭陵的花費,則隻有兩百八十萬。


    別人蓋皇陵都是賠錢,唯獨修昭陵,竟然還要賺頭兒,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見微知著,經過了隆慶的六年時光,大明的確脫胎換骨,發生了太多的變化。


    尤其是在隆慶南巡之後,整個商業的活力都被釋放出來,哪怕經曆李氏一黨的反撲,依舊沒有絲毫影響大明快速向前的勢頭。


    身為內閣首輔,唐毅在年初的時候,幾次提出他已經答應先帝,隻做三任大學士,九年任滿,就要致仕回鄉,讀書耕田。


    大家夥掰著手指頭一算,豈不是說明年就是唐毅最後一個任期了,開什麽玩笑,現在中樞一大堆的爛攤子,到處都是烽火,好些變法才剛剛開始,如何能夠停下來?除了唐毅之外,誰還能接這個擔子。


    最後大家公推胡宗憲、高拱、葛守禮、朱衡,四位老臣,代表滿朝文武,去勸說唐毅,經過長談,唐毅總算點頭。


    不過他依舊堅持認為大學士必須有任期限製,他還舉了嚴嵩的例子,假如嚴閣老隻是九年任滿,就退歸林泉,說不定還是賢臣君子的表率,隻因為死賴著位置不肯走,才弄得身敗名裂。


    時間短,走馬燈一樣換人,肯定不行,但是戀棧不去,一幹幾十年,老邁昏庸,無法應付繁重的政務,隻會壞事。


    大家商討之後,決定將大學士的任期改為五年,一般情況為兩任,十年。


    五年時間,足夠看出一個人的水平,如果能做得好,繼續連任,做不好,就要退位讓賢。做滿兩任,原則上必須要致仕回家。


    不過這幾個人一琢磨,唐毅已經幹了五六年,再幹一任,也隻有區區五年,時間太短了,尤其是他年紀輕輕,再過五年,才剛剛不惑之年,放到部堂高官裏麵,都是年輕的,立刻致仕,實在是太可惜了。


    思前想後,他們又加了一條,如果恰逢戰事,或者情況緊急,可以適當延長一任,做滿三任,十五年,但是有一個前提,三任做滿,年齡不得超過七十歲,一旦年齡過大,體力不支,也必須盡早致仕。


    當然了,唐毅就算幹六任,也沒到七十,這一條顯然是給後麵的人留下的,防止他們賴著不走。


    把任期製度商量妥當,唐毅又加了一條,在任期內,非賣國、通敵等重大罪行,不得罷免大學士。


    有了這一條,大學士的地位徹底穩固,甚至比起漢唐的宰相還要強悍無數倍。


    而且從此之後,大學士的去留不再是皇帝能夠主導的事情,任期不到,皇帝拿不下來,任期到了,皇帝也留不住。


    從根子上,把大學士和皇權給切開了。


    處理了任期的事情,唐毅在萬曆元年二月,正式頒布“延續隆慶變法精髓,繼續中興大明江山”的內閣文告,頒行兩京一十三省,唐毅提出了下一步的全麵改革計劃,包括官職徹底改革,從內閣一下,原本臃腫的六部要拆分成更加精幹專業的十幾個部,各部下屬機構要完善,所有官員都要推行任期製,責任製。


    在地方上,總督和巡撫要變流官為常設官,原本的三司分權要統合到督撫之下,還有,各省要增加機構,成立和中樞各部相對應的機構。實現縱向和橫向的連結,更加有效率落實朝廷國策。


    其三,要徹底廢除土官,在西南改土歸流,廢除土司頭人的世襲。


    ……


    唐毅一共提出了十幾項變法的內容,幾乎每個方麵都涵蓋了,當然,重點還落在吏治上麵。用唐毅的話講,要想安撫天下,首先要安撫人心,要安撫人心,首先要安撫官心。


    龐大的官吏集團,是進行變法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把官僚內部理順了,是沒法好好幹活的。


    眼下的內閣沒有了高拱和趙貞吉等老臣掣肘,幾乎就是完全按照唐毅的意思,快速落實下去。


    果然三板斧砍出,迎來來無數的喝彩之聲,尤其是東南,更是大讚唐閣老英明。當初隆慶南巡的時候,他們就提出來原有的三班六房早就不夠用了,必須調整官製,減少對經商的限製。


    盼了好幾年,唐閣老終於給大家夥做成了,而且唐毅的步伐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快。東南的谘議局已經被商人士紳,還有心學的代表,徹底把持。


    他們在谘議會議,形成一股強烈支持唐毅的勢力,這也是商人第一次真正介入政治,這幫人沒有傳統士人的迂腐矜持,一上台就頭角崢嶸,張牙舞爪。


    比如雷七就極力主張要繼續開拓海外市場,朝廷的移民工作不能少了商人的參與,他們願意認購債券,為移民工作提供貸款和物資,同時還願意承銷安南等地的農礦產品。


    為了鼓動風潮,雷七聯合一大幫的東南商人,買下了報紙整版廣告,開足馬力,到處宣傳。


    在一些口不言利的士人眼裏,他們簡直丟盡了官員的體麵,和街頭小販沒有什麽區別,十足的利益動物。


    對這些人的指責,雷七向來是不屑一顧的。


    一幫酸儒,沒有老子這些年納稅,你還喝西北風呢!他和幾省的代表商議之後,在谘議會議上提出要刪減禮部的經費,特別是一些繁雜無用的典禮,比如祭天,祭孔,全都應該廢除。


    雷七還提出一項更勁爆的,他認為官員與其他士人一樣,都來源農工商兵,隻是職業不同,應該廢除官服,廢除對衣著,房屋,車架,配飾的等級限製,任由百姓自己選擇。


    雖然商人不準穿絲綢,早就成了一紙空文,但是敢真正提出來,放到台麵上,要廢除等級差別,這還是第一次。


    雷七的矛頭直指禮部,高儀致仕之後,眼下禮部的左尚書是諸大綬,右尚書是潘晟,諸大綬還好,潘晟可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十足的老資格,哪裏會把一個區區的商人放在眼裏。


    雙方天天大吵大鬧,雷七也夠壞的,他竟然把禮部的預算給卡住了。


    唐毅在去歲就要求各部的預算要經過谘議會議的審核,這也是唐毅和高拱的交換條件之一。不然高拱也不是傻瓜,接谘議會議幹什麽,當擺設嗎?


    從心裏來說,高拱也覺得有些開支很沒有必要,但是潘晟是他的同科,高胡子夾在中間,也不好做人。


    嘚,把麻煩推給唐毅算了……


    “我也沒有辦法。”唐毅把兩手一攤,“六部早就該調整了,朝廷該花哪些錢,也該拿出一個章程,我看中玄公不要把這次爭論看成雷七和潘晟之間的事,而是要放眼全局,天命本就渺茫,每年花大把銀子祭天祭地,根本不值得。”


    這還叫沒辦法嗎?


    唐毅的態度已經夠明白了,高拱琢磨了一下,其實也不錯,正好借此樹立谘議會議的權威,京城的那幫東西,都把谘議會議當成擺設,老夫就讓你們知道厲害!


    高胡子醞釀著大動作,唐毅卻更關心雷七的另一項提議,的確該更加快速地推動殖民了,光靠著北洋和南洋公司還是太弱了。


    唐毅立刻下令,讓人調來了三位武將,一個是劉顯,一個是鄧子龍,一個是戚繼美。


    大家都是老熟人,劉顯在抗倭的時候,就是總兵,十足的悍將一員,隻是後來卷入官司,差點老命不保,幸好有唐毅周旋,保住了他的老命。而鄧子龍,他是俞大猷的手下,作戰勇敢,很有韜略,戚繼美那就不用多說了。


    “我準備讓劉老總鎮出任提督,統帥一萬三千騎兵,兩萬名步兵,立刻渡過黃河,鏟除耿定向一夥。”


    “遵命!”


    劉顯很興奮,他的老夥計,湯克寬,盧鏜,俞大猷等人早就功成名就,唯獨他不尷不尬的,好容易來了機會,哪能放過。


    “大人,殺雞不用牛刀,對付耿定向,三千人馬足矣!”


    唐毅哈哈一笑,“老將軍是大才,豈能小用!我的意思是你們一路南下,從湖廣進入廣西,鏟平韋銀豹的餘孽,然後再兵進這裏!”唐毅的手指落在了安南的升龍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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