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治了花秋娘,引章心情大快,倒不急著趕回杭州發掘真相,決定在南京城裏好好玩幾天再說。


    說到南京,最著名的自然是秦淮河了,尤其到了晚上,兩岸朱樓翠燈火如晝,鶯歌燕舞,紙迷金醉,槳聲燈影中,看不盡的窈窕豔影,享不盡的脂香粉滑,上演著一幕幕才子佳人的傳奇。每一個到南京來的客人,書生、商賈、藝人、士大夫,沒有誰肯輕易錯過這等盛宴。隻是,引章不是男人,對這尋花問柳之處沒什麽興趣,何況因為差點栽在花秋娘手裏的經曆,對這等紅燈區更是深惡痛絕!雖然有些好奇,幾百年前的秦淮河與夫子廟是何樣,到底也沒往那去。六朝古都,江南繁盛之地,除了那裏,可遊覽的地方也不少了!


    在下榻之處江湖家客棧分號徐掌櫃陪同下,引章等遊覽了玄武湖、莫愁湖、棲霞山、紫金山、雞鳴寺、烏衣巷、珍珠泉等南京各處景致,以及有名的酒肆茶樓店鋪都轉了轉。先前來南京幾趟,都是跟生意有關,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顧及遊玩,不想這次,反倒忙裏偷閑了,也算是一個意外收獲。


    本來她還想去明孝陵瞻仰憑吊一番古跡,話剛出口,唬得徐掌櫃臉色都變了,連連搖手示意,緊張兮兮四下轉頭望望,見無人,方才放心舒了口氣,低聲道:“總掌,這話千萬別亂說!若是給人聽見了就不妙了!”


    引章先是一愣,在徐掌櫃欲言又止的擠眉弄眼中終於明白,回以了然一目,點點頭笑道:“徐掌櫃提醒的是,倒是我疏忽了!”雖然康熙下江南大張旗鼓的去拜祭明孝陵,但那是政治需要,並不表示大清朝允許治下子民可以前去祭拜,倘若被別有居心的人記住了,暗地裏擺上一道,扣上個“心念前朝,圖謀不軌”這種沒有證據可以定罪卻很難找到證據證明無罪的罪名,那就太劃不來了!


    “總掌言重!南京好風景多的是,屬下定會讓總掌滿意便是了!”徐掌櫃放下了心。


    “嗬嗬,有勞你了!”引章笑笑。


    玩了四天,預備第二日啟程回杭州。當日下午,藿香、魚兒、藍楹、鳶蘿等已將行李打點整齊。引章見左右無事,便笑著提議去逛逛夜市,鳶蘿這些日子早跟引章玩得野了,當即拍手歡然叫好,興致勃勃,魚兒和藿香相視而笑,也都說好。隻有藍楹神色微微一滯,笑著說不去。引章忙問為何?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藍楹靦腆輕笑,忙道:“大小姐別誤會,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留在這歇歇就好。況且,大小姐晚上回來,要茶要水我也好順便提前準備呀,不是比都出去了好?”


    魚兒、鳶蘿倒沒什麽,隻藿香聽了忍不住悄悄打量了藍楹一眼,暗自點頭:她如此細心,果然是個好的,看來自己是有接班人了!


    引章聽她這麽說,亦不再勉強,笑著交代了幾句,幾人換了男裝,帶著大腳及四位家仆出門坐車去了。


    華燈初上,街道上各種臨時攤販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占據了大大小小的地盤,賣什麽的都有:糖人、梅花糕、炒栗子、瓜子鬆仁、烤肉、臭豆腐等各種吃食,衣裳鞋帽荷包繡品、簪花鐲鏈各種首飾、胭脂水粉、針頭線腦、蠟燭油燈、木雕泥塑、以及一簇一簇新絞下來的新鮮花卉或迷你的小盆栽……人群也越來越熙攘,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呼朋喚友聲此起彼伏,充斥耳目,喧鬧不絕。隨著人潮,引章等一路北行,品嚐各類小吃,偶爾還買個漂亮的泥人,倒也興致滿滿。


    漸漸出了主街段,行人漸少,熱鬧亦被拋在了身後。引章有些乏了,忍不住伸手在小腿上輕輕捶了捶,藿香見了四下張望,指著一旁大柳樹下的石凳笑道:“公子,咱們在這歇歇吧?”


    “好!”引章笑著點頭,一眾人簇擁著她過去,鳶蘿早奔過去掏出手帕子細細擦拭幹淨,又從男仆手中接過一個小包袱打開,取出輕軟的坐墊鋪好,這才請引章坐下。


    引章素來不太講究規矩,待她坐下,不必吩咐,眾人也都各自尋地方坐了,三三兩兩的聊天看人。


    引章正把玩著淘來的一根銀簪子,忽然一陣脆如清泉婉轉的叫賣聲隨風輕送入耳中,引章不禁一怔,暗道:真好聽的聲音,必定是個美人!眼光不自覺便循聲尋去。


    入眼微微失望,那女子不過十四五歲,又瘦又小,頭發胡亂往腦後挽著,一身青灰破舊衣裙倒是十分寬大,裹著她小小的身軀,看上去極不和諧,十分滑稽可笑。


    “公子,買一個吧!公子!您瞧瞧,十文錢一個,很便宜的!”少女挎著竹籃,手臂上纏滿了大大小小的荷包,正拉扯著一位金線團花箭袖月白長袍的華服少年,嬌聲嚦嚦哀求著。


    那華服少年先是一怔,似乎也被少女美妙的嗓音吸引了,他輕浮的抬手勾起少女的下巴,一眼之後火燙似的推開,忙掏出手絹擦手,向地上“呸”的一聲,嗤笑道:“還以為是個鶯鶯小姐呢,不想是隻老燕子!嘖嘖,白瞎了這麽好聽的聲音!”


    “哄”的一下,少年身旁的仆從及路人都大笑起來,那少女跌在路上,帶著哭腔低聲委屈道:“你不買便不買,幹嘛推人?”


    “喂!”一個豪仆神氣活現雙手叉腰,喝道:“你嘀咕什麽呢?”


    “你們幹嘛推我!”少女聲音不由得大了些。


    眾豪仆又是一聲嗤笑,翻著白眼冷冷道:“推你?推你怎麽了?誰叫你那髒爪子往我們爺身上亂抓!我們爺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把你賣了也不值我們爺身上這件衣裳!”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女垂下了頭,慢慢抬起大得有些突兀的眼眸,怯怯道:“我,我隻是想求公子買一個荷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豪仆瞥了一眼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荷包,十分不屑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種路邊的破爛貨,你就是白送,我們爺也瞧不上,還買呢!我呸!”幾個人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不知誰帶的頭,伸出腳往那些荷包上亂踩亂蹬,肆意糟蹋。


    “不!不要!求求你們!”少女大驚失色,不顧一切撲了過去搶著荷包。搶護推搡之間,手上早挨了好幾下,疼得她忍不住慘叫,眼前一陣迷亂,下意識緊緊抱住一條腿,忍著疼痛哭求道:“求求你們!不要踩我的荷包,不要踩我的荷包!”


    “臭要飯的,滾遠點!”被抱著腿的豪仆大怒,使勁一腳,將少女踢了出去。少女“啊!”的一聲,跌在一旁,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疼得縮成一團。


    “妹妹!妹妹,你怎麽了!”不知何時,另一位同樣裝束的女子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尋了過來,乍然瞥見妹妹的慘狀,情急之下,腳下一個踉蹌也摔倒在地,她顧不得起身拄杖,爬到少女身邊,抱著她顫聲道:“好妹妹,好妹妹!你這是怎麽了?你,你別嚇唬姐姐呀!好妹妹!”


    “哼!以後管好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衝撞了我們爺,這麽著是便宜她了!”


    “秦四,跟她們糾纏些什麽,咱們走!”華服少年皺皺眉喝道。這人正是郭泠。他冷冷瞥了兩名女子一眼,從荷包中掏出兩塊銀子,掂了掂,隨手一扔,道:“去找個大夫看吧!”


    “公子真是好氣派!打了人又賞銀子,嘖嘖,出手可真大方!”引章一時看怔了,反應過來沒忍住,背著手,氣定神閑站到了郭泠對麵,魚兒和藿香便去扶那姐妹二人。


    郭泠狹長的眸子半眯著,抿著唇,嘴角似翹非翹,瞅著引章不語,夜色下,棱角分明的俊美臉龐帶著絲絲不屑和輕視。引章徒然感到來自他身上一種莫可言狀的氣場壓頂而來,她微不可覺的打了個冷顫,竟生出幾許懼意。意識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她的膽量又壯了壯,冷笑道:“怎麽?難道我說的不對?朗朗乾坤,光——清平盛世之下,你縱奴行凶,還有理了?”


    “你哪隻眼睛看到爺縱奴行凶了?從頭至尾,爺可開了口?”郭泠目光凜然一掃。


    “你那叫默認!默認,懂嗎?還不是一樣!不管你有沒有出聲,你家的狗咬了人,總歸是你的錯吧?”


    “你說誰是狗?”數個聲音憤憤然,怒目相視。


    “嗯?”引章身後男仆亦挺身上前,昂然怒視,毫不相讓。


    “嘿!那又怎樣?她冒犯爺在先,爺的奴才忠心耿耿,護主心切,爺不覺得他們有錯!要說狗,我看閣下才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吧?”郭泠聽罷心中有氣,冷冷反唇相譏,護起了短。手下豪仆聽他言語中譏諷引章,不覺嗤嗤嘲笑。


    引章等大怒,她當即橫蠻道:“今兒本少爺偏要拿你這隻耗子?你待怎樣?”


    “拐著彎罵爺?就怕你沒這個本事!”郭泠臉色一變,咬著牙。敢罵他是耗子?豈有此理!這小子一定是嫌命長了!


    “給這兩位姑娘道歉賠償,不然,你看看我有沒有這個本事!”引章對他的臉色視而不見。


    “公子,這位公子,我看算了吧,是,是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衝撞了這位大爺,實在不關他的事。”那跛腳少女不知何時已經一拐一拐過來,輕輕哀求著引章。她已經聽自己妹妹說了經過,望著那滿地淩亂髒汙的荷包雖然心中發疼,無奈身份卑微,不得不想著息事寧人,不然,往後的日子還不知怎麽過!


    “我就說了,你是多管閑事!你可聽清楚了?”郭泠譏誚冷笑。


    “不行!”引章來了氣,道:“今兒這事沒完!本少爺從來不做徒勞無功的事,你不道歉休想離開!”


    “巧了!爺長這麽大,還沒屈過誰的脅!”郭泠挑了挑眉,冷冷一哼,道:“我們走!”


    “攔住他們!”引章一聲呼喝,幾個男仆立刻大聲應答,往路中間一站,擋住了郭泠一行。


    “幹什麽?讓開!再不讓開別怪爺們拳頭不客氣!”秦四等勃然大怒,紛紛擼袖掄拳,雙方越吵越大聲,眼看要起衝突。站在一旁冷眼相看的大腳沉沉一哼,聲音不大,卻仿佛一擊重錘,直打入每個人的心底,爭執的雙方均是一怔,聲音下意識的漸漸低了下去。郭泠詫異的望了大腳一眼,沉著臉不語。


    “怎麽?想打架嗎?”引章睨了郭泠一眼,雙手抱拳向斜上方做了個尊敬叩拜的姿勢,不緊不慢道:“聖祖爺三下江南,兩次親臨南京,他老人家聖德沐浴之地,你們行如此不法之行,豈非有意跟他老人家作對?膽子不小啊!要打架我們是不會奉陪的,如果你執意不肯道歉,那就公堂上論個長短罷!”


    郭泠臉色微不可覺變了變,雖隻電光火石一刹那,仍落在了引章眼底,引章一眨不眨瞅著他,且看他如何!憑她的直覺,這年頭,皇帝大過天,康熙大過天,皇帝坐的椅子叫“龍椅”,走的路叫“禦道”,都是百官萬民尊敬不可褻瀆的對象,那麽皇帝來過的城市自然也不允許有不和諧之事了,至少,這不和諧之事不能公開了鬧,不然豈非皇帝德行不夠?不能感化眾民?當然,皇帝乃是天子,德行自然不會不夠,那就是小民太過刁鑽,需要教訓了!


    果然,不出引章所料,郭泠稍一沉思,毫不猶豫上前,向那姊妹倆彎腰行了一禮,作揖道:“方才冒失衝撞了,兩位姑娘多多海涵!”盡管,他做的甚是勉強。


    兩女怔住了,又慌又亂,張惶著雙手不知如何應付,磕磕絆絆搖著頭道:“不,不,不敢當!我們也有不是,不敢當!”


    郭泠完全沒有理會她們的態度,行了禮之後,自顧自掏出一張銀票不由分說塞到那跛腳女子手裏,冷淡道:“這是一百兩,算是賠償,姑娘收好了!”說著瞪了引章一眼,沉聲道:“我們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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