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燕羽攤牌,讓她承認她的身份,顯然還不是時候,有些話還是需要麵談才能看到對方情緒,蕭磊靜靜的思索,努力回憶和林燕羽之前說話的每一個細節,越發認定她不是從小就生長在美國,她的行為和意識,完全是中國化的。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願意聆聽他說的任何瑣碎事,不是虛情假意,也沒有不耐煩,她是真的喜歡聽,他能感覺到。言為心聲,聆聽對方的說話方式、語速語調,都是掌握對方思維邏輯最直接的方法。


    不得不說,林燕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可畢竟她沒有經過任何訓練,不知不覺就會流露出真實情感。這個戰役從一開始就不是勢均力敵,難怪她會節節敗退。


    蕭磊想想就笑了,別人戀愛都是感性為先,隻有他這麽辛苦,要分析來分析去,琢磨對方每一個心思,心理較量,真是夠累的。可是為什麽,有時候他又覺得樂在其中?他閉上眼睛思索,大概在別人眼中,他已經是個瘋子。


    就像手機一樣,愛瘋,愛瘋了。一掃這兩天的陰霾,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原來和林燕羽說說話,有這麽大療效,自己以後再有心理問題,都得找她。


    莫道不相思,相思人易老,其中滋味,隻有愛過方知沉醉,從此便信了紅樓裏那一句,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所謂愛情,時也、運也、命也……


    蕭母推門進來,看到兒子正在床上打滾,奇道:“什麽事兒這麽高興?”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簡直要以為這個滿床打滾的孩子是她調皮的小兒子,而不是穩重的大兒子。


    蕭磊坐起來,訕訕的笑:“媽,您怎麽來了?”蕭母隨意的坐在床邊上,和兒子拉家常:“雁子走了,你也不送送人家。”“她又不是我的客,是您的客,您送她得了。”蕭磊知道他媽媽的心思,把話堵回去。


    “你這小子,怎麽一點心都沒有,你不知道雁子對你的心思,還是你故意裝糊塗?”蕭母對兒子的表現極其不滿意。哪有這樣吊兒郎當、心不在焉談戀愛的。人姑娘條件那麽好,對長輩也敬重,這樣的媳婦兒他還不該趕緊領進門。


    蕭磊頭一扭:“我不喜歡她。”蕭母冷哼一聲:“那你到底要找個什麽樣的?雁子哪點不合你心思?懂事、識大體,家庭條件個人條件哪樣兒配不上你。”


    “她不漂亮。”蕭磊隨口找了個扯淡的理由。果不其然,被他媽媽罵了。“瞎扯,雁子不漂亮誰漂亮,再說,光漂亮有什麽用。其實……”


    蕭母話鋒一轉:“也不是叫你這麽快就跟她定了,先處處看,說不定合適呢,你總是處也不肯處,上哪兒找合適的去。”雖說孩子大了不由娘,可親兒子到底是親兒子,當媽的就是把他當私有財產。尤其是終生大事,不是他自己想怎麽著就能由著他怎麽著。


    “我要慕晴那樣的。”蕭磊有意提起這一點,試探試探母親的態度。將來他要是帶林燕羽回來,家裏能不能接受她?


    蕭母聽到這話,鼻子一酸,勸慰:“傻兒子,慕晴那孩子再好,也已經不在了,上哪兒找個跟她一模一樣的。”“要是我能找到一模一樣的呢?”蕭磊接上話茬兒。


    蕭母微愣,不明白兒子話裏的意思。世界上會有一模一樣的人?不可能!這小子又犯病了,傻毛病,這都四年了,他這毛病還沒好,可怎生是好?別人給介紹了多少好女孩兒,他一個也看不上。


    “我就要她。”蕭磊嘀咕一句。他聲音很小,蕭母偏偏聽到了,接上:“你要是能捏個跟她一模一樣的泥人兒回來當媳婦,我跟你爸沒意見,但是,你別想用她來糊弄我們,五年內,你必須結婚。”


    “那不是還有五年嘛,蕭淼也成年了,你們催他好了,那小子沒準比我還先結婚。”蕭磊把他弟弟拉出來當擋箭牌。蕭淼年紀不大,女朋友可不少,回回見到他和女孩子在一起,都沒個重樣的。


    蕭母撇嘴:“我怎麽生了你們這兩個兒子,大的小的都不叫我省心。得,雁子那姑娘我看上了,不能叫別人搶了去。”


    另一邊,林燕羽掛斷了電話,蜷縮著身子靠在沙發上,懷裏緊緊的抱著個絨毛小熊公仔。小熊看起來既髒又破爛,她卻視如珍寶,伸手拉開小熊衣服下的拉鏈,熊肚子裏放著一張小小的照片,她把照片拿出來看了看,年輕的男孩兒穿著淺綠色軍裝襯衣,筆挺的站著,姿勢有些僵硬,可臉上的笑意十分親切。


    這是僅存的他的一張照片,因為藏在小熊肚子裏得以保存,手指撫了撫他的臉,她對著照片笑笑,把照片放回去塞好了,一根根把茶幾上的生日蛋糕蠟燭點亮,燭光裏,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燭淚一滴滴的落下,渾然不覺時間的存在。


    林礪生打來電話的時候,林燕羽抹了抹眼角的淚,接電話。林礪生聽出她聲音有點不對勁,關切的問:“感冒了?聲音怎麽和平時不一樣?”林燕羽忙道:“有點咳嗽,不要緊。”


    林礪生這才又告訴她,她要的地址他的助理替她找到了,已經發送到她的郵箱。林燕羽驚喜不已:“這麽快,爸爸,謝謝你。”“小事而已,你在北京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需要就給我打電話。”林礪生始終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外。“我很好,您不用替我擔心。”


    段雁翎是個行動派,幾天後就去了黑天鵝畫廊。林燕羽不認識段雁翎,聽到雪兒匯報說有個女軍官找她,還非常詫異,直到段雁翎走進她的辦公室,跟她自我介紹是蕭磊的朋友,她才有些明白。


    這女人是為蕭磊而來,肯定的。


    兩個女人無聲的較量,從一進門開始,彼此打量,皆發現對方是美女。林燕羽禮貌的請段雁翎坐下,親自為她泡咖啡,耐心的聽她說明來意。


    “林小姐,不知道蕭磊有沒有跟你說過,他以前的女朋友跟你長得很像。”段雁翎開門見山的說,心裏卻在想,這林燕羽果然是個我見猶憐的美女,纖弱柔豔,女人看了都會油然而生一種膨脹的保護欲,何況那些精蟲上腦的男人。


    然而,林燕羽聽到這句話時,並沒有段雁翎預期會有的驚訝,她隻是輕輕地頷首:“蕭磊跟我說過,他原先有個感情很深的女朋友,叫葉慕晴,跟我長的非常像,他給我看過照片。”


    段雁翎克製住驚訝,順水推舟:“那你想過沒有,這意味著什麽?”她話裏的意思呼之欲出,林燕羽心裏有數,沒有什麽表情,輕描淡寫一句:“我跟他隻是朋友。”


    外表波瀾不驚,餘光卻把段雁翎從上到下打量個遍,手指修長白皙,可見平時保養得宜,腳上穿的黑色皮鞋樣式很普通,可林燕羽知道這雙英國頂級品牌church''s的純手工皮鞋不會低於一萬,據說教皇和英國前首相布萊爾都喜歡穿這個牌子。


    段雁翎卻不滿意她的話,急道:“可他現在把你當做替身,難道你沒發覺,他接近你、圍在你身邊,就是因為你長得像葉慕晴,他愛的始終是葉慕晴,而不是你。”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我又沒勾引他。”林燕羽大概能猜到段雁翎和蕭磊的關係,也猜到了她的來意。


    如果不是對蕭磊有想法,身為軍官的段雁翎絕不會這樣冒昧的找上門,然而,直覺也告訴林燕羽,這女人明知道蕭磊心裏隻有葉慕晴,還這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看來也是真喜歡。


    段雁翎察覺到林燕羽語氣裏有一絲不滿,緩了緩語氣:“林小姐,可能我的表達不夠準確,讓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是想說,如果你知道他的過去,就應該明白他的心境,不要給他無望的希望,這樣對他很殘忍。”


    林燕羽咬著下唇,幽幽道:“我從來沒主動找過他,我不想看著他作繭自縛,更不想傷害他。”那麽狠心對他,讓她心裏很痛,可是沒有辦法,她也知道,他們沒有未來。


    段雁翎見她眉心微蹙,一副惆悵黯然的神情,不像是在說謊,心裏忽然就有些動容,她是不是真的愛上蕭磊了,不然怎麽會有這樣的表情,有幾個男人看到這樣楚楚可憐的表情會不動心,就算蕭磊一時把她當做替身,時間長了難保不會真的愛上她。


    “你的男朋友秦雋和蕭磊是哥們兒,你們的關係再這樣發展下去,難免會三敗俱傷。林小姐,請不要怪我多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希望你替自己替秦雋和蕭磊都想想。”段雁翎誠懇的說。


    林燕羽沒有說話,於是段雁翎知道自己的來意已經達到,也就不再多說,起身告辭。林燕羽送她出門,默默的注視著她下樓的動作。


    她的動作很瀟灑,舉手投足都有女軍官英姿颯爽的架勢,可又一點兒也不生硬,反而顯出一種帥氣的美。


    相比之下,自己就顯得太過柔弱了,仿佛風一吹就能吹倒,林燕羽扭頭回辦公室,把披肩裹緊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濃濃的熱巧克力捂著手。


    蕭磊是她一塊心病,要徹底根治,就得把心剜去,她並不想腳踩兩隻船,可事實上她正在這麽做,縱容他接近、縱容他一天比一天依戀她,卻又不給他真心回應。


    還有沒有心?林燕羽問自己,很惶恐很困惑,甚至一瞬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回國來,攪進這趟渾水。


    想了很久很久,心逐漸變得麻木,林燕羽離開畫廊,獨自走在北京冬天蕭瑟的街道上。到處是飄散的落葉,一如人的生命,不知道即將飄向哪裏,隻能不斷追逐風的方向。


    臨近下班,路上車滿為患,林燕羽失魂落魄的走了很久,覺得自己和這個熱鬧的城市格格不入,就像個孤魂野鬼,不知道何處才是盡頭。


    上了出租車,司機問她:“姑娘,去哪裏?”“去八寶山。”林燕羽望著窗外。“天快黑了,去八寶山?”司機略有些驚訝,見她不答話,想著隻要付了車錢,管她去哪兒呢。林燕羽看著一閃而過的街景,無言的歎息一聲。


    蕭磊到黑天鵝畫廊找林燕羽,卻被告知她早已離開。


    “她去哪兒了?”蕭磊問雪兒。雪兒搖搖頭:“林小姐四點多就走了,也沒說去哪兒。哦對了,今天下午有個女軍官來找她,女軍官走了以後,林小姐也出門去了。”


    女軍官……不用說,肯定是段雁翎那丫頭,除了她不會有旁人,她一定是聽說了什麽,才會來找林燕羽,蕭磊氣惱不已,悶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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