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拉太太是個性情十分柔順的女人,如今雖然丈夫指望不上,但兒子還是很靠得住的,在最初的惶恐絕望以後,她重新變得振作起來,不但把依然昏迷的不醒的丈夫照顧的妥妥貼貼,家裏田地裏也拾掇的讓人心生佩服。


    傑拉太太對此卻不敢居功,照顧丈夫拾掇家裏是她自己的責任,做得再好也沒什麽好誇讚的,至於田地裏的瑣碎活計,那得多虧了鄉鄰朋友們,若不是他們這個搭一把手,那個幫一下忙,田地裏的事情也不可能全都顧得過來——如此,荒廢必然是它們的最終結局。


    從農奴晉升而來的貧苦自耕農對自己的田地總是十分看重的,傑拉太太嘴上不說,但心裏卻偷偷把幫助她們的人的名字偷偷記了下來,決意以後隻要有了機會就必然要報答,而且是重重的報答他們。


    當然,在感謝這些人的同時,她也沒忘記女兒的教父,這次要不是賴特牧師仗義出手,為他們要來了一點還算是能勉強周轉的補償金又以教堂的名義捐贈了一些,恐怕她丈夫傑拉先生連草藥師開出來的診方都用不起了。不過,即便賴特牧師幫了很大的忙,家裏的情況依然捉襟見肘,越發顯得窮苦了幾分。


    家裏的困境雷洛霓自然也看在眼底,她做夢都想像兩位哥哥一樣,替母親傑拉太太減輕負擔。可是行事已經頗為出格的她實在是沒那個打草驚蛇的膽子讓自己表現得更妖孽一點了。


    不管怎麽說,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


    現在不趁著年紀還小,目標不怎麽鮮明的時候,好好控製心緒、自我約束,更待何時?


    雷洛霓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自己因為裝神弄鬼,騙上了癮,漏出什麽馬腳,被待她如金似玉的父母、兄弟以及教父和鄉鄰們當做褻瀆神靈的騙子,不留絲毫情麵的烤熟或勒死在絞刑架上。


    腦子裏清醒無比的認知讓滿心焦躁的雷洛霓努力說服了自己,重新讓自己沉入進並沒有因為父親傑拉先生的重傷而有所減少的眾多課程和學習中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傑拉先生的身體也隨著穩定的藥物供給慢慢有了好轉的跡象——雖然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但傑拉太太已經覺得心滿意足了。


    在一次例行的祈福儀式結束,傑拉太太攏了攏肩膀上的麻布披肩,對已經徹底升溫成密友的波利太太說:“比起前一段時間,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最起碼的,我能夠確保他是活著的,他有呼吸,心髒也還在穩穩的跳動,這就足夠了!”


    傑拉太太一副心滿意足的口吻。


    波利太太對此表示理解。


    她歎著氣如是說道:“如果我的丈夫還在,即便他和傑拉先生一樣長時間的暈迷不醒,我也是能心甘情願承受的,噢!我多想和他活在同一個世界,多想讓波娜和波克姐弟倆看看他們爸爸的模樣,他們多想他啊……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們偷偷在沙堆裏畫他的肖像,女神在上,那完全就是我描述出來的模樣啊……藍眼睛、高鼻梁,白皮膚……噢……我親愛的波利先生……”隻要提到自己英年早逝的丈夫,波利太太就控製不住眼眶裏迅速彌漫開來的淚水。


    人類很喜歡比較,特別是在發現對方比自己更可憐後,不管有意無意,心裏總是會覺得好過一些。


    傑拉太太會以火箭般的速度和波利太太結成最親密的摯友,這裏麵未嚐沒有她們丈夫的緣故。


    眼瞅著波利太太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傑拉太太努力寬慰著她最談得來的友人,對於她的可怕遭遇更是一再表示了同情和遺憾,對方才滿臉唏噓地用手帕揩拭著眼角的淚水,直起腰背對傑拉太太說:“總有一日我的眼淚會為波利先生徹底流幹啦,等到那個時候,我就不再想他了,一點都不想了。”


    她用手帕抱住鼻子,響亮的擤了兩下,出聲和傑拉太太告別。她要回去給孩子們做午餐了,順便把小聖嬰今天發的聖餐和麥芽糖送回家裏去給嘴饞的小兒子吃。


    傑拉太太目送波利太太離去後,就要和兩個兒子回家去吃點東西,傑米今天還有事情要辦,因此她的動作還需要再快一點。


    隻是還沒等他們走完教堂門口的台階,一個執事就步履匆匆的以極快的速度與他們擦肩而過,往村口的方向疾奔而去。


    ——途間,因為腳步太快倉促的緣故,險些一個趔趄踩空滾下台階去。


    是傑克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他。


    傑拉太太見此情形,心裏莫名地一咯噔,“是不是又發作了?!”她沒頭沒尾的問臉色青白交錯的執事先生。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的,雷洛霓眉心處的疼痛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難以掩藏,幾乎沒過幾天就會劇烈發作一次,如今更是已然成為了村子裏公開的秘密。


    那年輕執事猶豫了下,終於抵抗不住傑拉太太母子仨人充滿祈求和驚怕忐忑的眼神,長歎了口氣,麵色格外沉重的點了點頭。


    “女神在上!”傑拉太太母子一見年輕執事點頭,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蹦三尺高。


    傑拉太太更是因為嘶嚷出來的嗓音太過尖銳,乍一聽到的人,耳膜都被被她震得生疼無比。


    執事先生顧不得他可憐的·嗡嗡作響的·耳朵,眉毛皺得能打結地對傑拉太太他們補充說:“這次看著比半月前還要嚴重得多,要不是賴特先生一直不管不顧地緊握住她的小手,恐怕小聖女已經把眉心撓出一個血洞出來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執事先生再沒心情與傑拉太太等人糾纏,胡亂衝他們點了兩下頭,就繼續往村口的方向衝去了。


    傑拉太太滿臉驚懼和絕望的凝望著執事先生仿佛在飛的焦急背影,“我們家今年到底是怎麽了?怎麽壞事一出接一出的往外冒?”


    “媽媽,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去看看妹妹,她現在肯定很希望能夠見到我們。”傑米在旁邊提醒被命運磋磨的幾乎可以說是歇斯底裏的母親。


    傑拉太太立馬被小兒子提醒了。


    “走!我們趕快過去!”


    這次輪到她來催自己的兒子了。


    雷洛霓已經不是頭一回頭疼把大家弄得兵荒馬亂了。


    等到傑拉太太母子仨人到了賴特牧師的居所,就瞧見妹妹的臥室門口已經擠滿了人,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異常的難看。


    “媽媽,我們先去找安東尼執事吧,沒有他的幫忙我們進不了妹妹的房間。”傑米拽了下母親的衣袖,壓低聲音說道。


    已經六神無主的傑拉太太胡亂點了下頭,說了句你快點,就眼巴巴的盯著女兒的臥室,說什麽都不肯動彈了。


    因為父親出事,母親又天性柔善的緣故,傑米已經以極為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指望不上母親的他扭頭對哥哥傑克囑咐說:“我們分頭找,以安東尼執事對妹妹的喜愛,他現在一定在這所房子裏。”


    空有一身蠻力的傑克向來對比自己聰明一百倍的親弟弟馬首是瞻,聽了傑米的吩咐,他用力點了點頭,就鑽到人堆裏去了。


    一切都和傑米所猜測的沒什麽兩樣,傑克很快就在小偏廳裏找到了安東尼執事的蹤跡,他正滿頭大汗的吩咐人去做什麽,語氣是傑克從未聽過的嚴肅和冷厲。


    傑克有些被這樣的安東尼執事驚嚇到了,站在偏廳門口一動都不敢動。


    直到傑米找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緊張的發了好幾分鍾的呆,因為擔憂妹妹而蒼白的麵色瞬間變得通紅發紫。


    傑米不解地掃了眼自己兄長奇怪的臉色,扭頭輕聲叫了好幾聲執事先生。


    安東尼執事聽到傑米喊他,朝著這邊略微頷了下首,又對圍著他的那幾個人說了幾句話,這才揮散了他們,來到偏廳門口,問傑克兄弟倆找他有什麽事情。


    傑克出自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讓弟弟傑米和對方交談。


    傑米沒注意到哥哥的動作,仰著頭對安東尼執事說他們想去妹妹傑妮的臥室裏守著,但是妹妹的臥室門口現在站滿了人,沒人領路,他們不敢擅闖進去。


    “你們是傑妮小姐最親密的家人,還有誰比你們更有資格陪伴在現在的她身邊呢。”安東尼執事異常凝重的麵容上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這個笑容成功讓傑克兄弟倆繃得死緊的嘴角也條件反射地勾翹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安東尼執事深受賴特牧師和沃爾森副牧的信任,對於他們心中的想法自然也要比一般人清楚得多。


    果不其然,安東尼執事剛向沃爾森副牧透了個傑拉一家人在外麵候著的口風,沃爾森副牧就迫不及待地讓他的承繼者趕快把人請到臥室裏來。


    “我們也真是著急得昏了頭,居然忘記把傑拉太太他們給請過來,”沃爾森副牧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攤在一張櫻桃木高背椅上,雙眼微閉地輕輕呢喃,“也不知道能夠強效鎮痛的弗拉爾草什麽時候才能夠從鎮上送過來——小傑妮目前的情況又不能讓外人看到——真希望我們的小聖女能夠成功度過這一難關,健健康康的長大才好。”


    征得沃爾森副牧允許的傑拉母子仨人就著大家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縫隙,進入雷洛霓所在的臥室裏去了。


    安東尼執事不忍看他們哭得難過不已的傷心模樣,歎息著默默把臉撇到一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蕾羅妮的春天(空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青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青衣並收藏蕾羅妮的春天(空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