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特牧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重新擠回了馬車旁邊。


    “蕾妮呢?”他一邊抹著滿頭的汗水一邊語氣急促的問。


    傑米一麵費力的安撫躁動的馬匹,一麵頭也不回的說:“在馬車裏呢,我讓她掰著馬車窗戶穩好自己別亂動。”


    賴特牧師鬆了口氣,掀開簾子,語氣格外溫柔地說:“教父的乖寶貝,都是教父不好,不應該離——”賴特牧師的聲音毫無征兆的戛然而止。


    他瞪視著空無一人的馬車車廂,隻覺得整個人都天旋地轉起來。


    賴特牧師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害怕得牙齒都格格碰擊的打起了架。


    “蕾妮……蕾妮她根本就不在車廂裏!快!快到處去找!”


    他用幾乎是從喉嚨裏摳出來的聲音對好不容易擠到他身邊的村民們大聲命令道。


    此刻的賴特牧師滿心的後悔和自責。他後悔自己因為顧慮重重而選擇把雙胞胎女仆留在家裏,沒有一起帶過來專門服侍和保護蕾羅妮;他自責自己為什麽要突然心血來潮的把在村子裏呆的好好的小教女帶出來參加什麽見鬼的生日宴會,又不照顧好她……


    整個人都眩暈得厲害的賴特牧師在自己的口腔裏嚐到了濃鬱血腥氣。


    從賴特牧師的話傳進耳朵就陷入了呆若木雞狀態的傑米失控地扔掉了手裏一直攥握得牢牢的馬韁,瘋了似的掀開馬車的車簾,鑽進去就是一陣歇斯底裏的亂翻。


    一眼就能掃個徹底的馬車車廂被他亂七八糟的翻了個底朝天。那原本乖乖坐在馬車裏的小人兒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打從傑拉先生出事後就堅強的不曾掉過半滴眼淚的傑米毫無征兆的淚如雨下。


    “——按照我說的方法服藥,每天早晚一碗,半個月後抱著孩子來小莫頓村找我,我住在村子裏的賴特牧師家裏,他是個很仁慈的善心人。”


    雷蒙德巫醫在反複叮囑了抱著孩子喜極而泣的婦人後,帶著奧蘭多艱難地往馬車這邊擠,邊擠邊說:倘若不是急症就帶著病人去小莫頓村找他,他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辦,抽不出身來。


    他的命令沒人敢裝作沒聽見,紛紛把空隙讓出來,還真誠的向他道歉。


    如此這般的好一通折騰,他們才重新回到了馬車邊。


    雷蒙德巫醫剛要為他耽誤了大家的行程表示歉意。賴特牧師已經鐵青著一張麵皮過來向他求助了。


    當雷蒙德巫醫和奧蘭多聽賴特牧師說蕾羅妮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失蹤了的時候,這對新出爐沒多久的師生兩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奧蘭多更是做出了和傑米一樣的事情,直接就鑽進馬車裏去到處翻找了。


    無疑,他當然是一無所獲。


    “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呢!剛才不還在馬車裏坐得好好的嘛。”雷蒙德巫醫焦急得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


    賴特牧師苦笑著把剛才有人發現雷蒙德巫醫的真實身份,然後大家都不管不顧的一窩蜂擁擠過來想要在他麵前混個眼熟的事情言簡意賅的說了。


    碰到病患就會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投入進去的雷蒙德巫醫根本就沒想到這禍事還是他引出來的,心裏真的是又氣又惱。


    他腦子略一轉動,就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手腳並用的爬到馬車頂上去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穩了身體。


    大家都心驚膽戰的看著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滾下來了。


    雷蒙德巫醫清了清嗓子,用從未有過的大嗓門把賴特牧師剛才和他說過的話,略微重組改換了一遍,以他全大陸知名巫醫的身份,拜托大家幫他找人。


    集市上的人們因為他的幾句話紛紛行動起來。


    賴特牧師等人也兵分幾路的到處找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焦急和慌亂。


    此時的奧蘭多若不是還惦記著要找人,已經不知道親手扇了自己多少個嘴巴子了!


    他怎麽就這麽的愚蠢、這麽的掉以輕心?!


    給老師打下手什麽時候不能做?為什麽偏生要到這集市上來獻殷勤?!


    也不知道他的蕾妮妹妹現在到哪裏去了,安不安全,有沒有在害怕的偷偷哭泣……


    奧蘭多死死咬住下嘴唇,做夢都盼望著蕾羅妮能夠在某個他沒有注意到的角落猛然俏皮的蹦出來,古靈精怪的逗他說:“嘿嘿,被我嚇到了吧?”


    越想心裏就越難過的奧蘭多眼眶都因為蕾羅妮的久尋不至而濕紅發腫了。


    “老頭子,情況有些不對勁啊,不就是丟了個孩子麽,怎麽鬧騰出這麽大的陣仗?”


    在大家心急如焚滿小鎮找人的時候,一對推著板車賣水果的老夫婦壓著嗓門低聲交談著。


    “不對勁?還能怎麽不對勁?這孩子能夠坐在馬車裏逛集市,家裏人又縱容著她買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個牧師在旁邊作陪,可見身份不低,我們這次是撈到大魚了!”老頭子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激動的聲音都在哆嗦。


    “大魚?”老太婆也激動得差點沒脫口叫出聲來,“多大的魚?”


    “噤聲!”還是覺得自己婆娘聲音太大了的老頭子雙目圓睜的嗬斥道。當然,他沒有忘記克製自己的音量。


    “老頭子,你趕緊給我說說,到底是多大的魚,別再吊我胃口了!”老太婆迫不及待地迭聲催促,一點都不把丈夫的氣急敗壞放在眼裏。


    “就算是條大魚,我們也別指望著能夠再撈點別的好處。”老頭一麵穩穩的推著板車前行,一麵壓著嗓門說,“就現在這情形,能夠順順當當地把這個小姑娘帶出鎮去,就是赫蒂爾斯女神保佑了。”


    “可是……”


    “瘋婆子,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要錢還是要命?要錢,我現在就寫勒索信去,要命我們就趕緊帶著‘東西’走!”


    “就這麽一個小的可憐的貧窮小鎮能踅摸出幾個有能耐的人家?以我們的能耐,完全可以在轉手的中途,神不知鬼不覺的再鋝一把羊毛下來——老頭子,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衣冠還算整潔,麵相看著貧苦卻又和藹的老太婆嘴巴裏吐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詞句。


    很清楚什麽叫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老頭麵露掙紮之色。


    “老頭子,這是我們商量好的最後一票,能多賺點外快是一點啊!”老太婆苦口婆心的勸,“咱們家小孫女的嫁妝還不夠體麵呢!”


    “如果他們順藤摸瓜找到了我們……”老頭的語氣依然踟躕,眼神中的波動卻閃爍的極為明顯。


    “他們怎麽找?我們的老線不是早就覺得幹完今天這一票,就棄之不用了嘛!”老太婆積極說服。


    老頭沉默的看著他口沫橫飛的老伴不說話了。


    蕾羅妮真的是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有被人綁架的一天!


    她平日裏不經意間褪點皮都會引來家裏人驚呼的淺粉色雙唇被一條麻繩粗暴的勾勒著,恰好將她的舌頭深深地堵塞在了口腔深處。不管她怎麽試圖把麻繩頂出來,都不過是徒勞——反倒因此被粗麻刮傷了舌頭和口內。


    蕾羅妮已經很久沒感受過疼痛的滋味了。特別是這種帶有血腥味又火辣燒灼的刺疼滋味。


    她心裏慌得厲害,隻能勉強安慰自己教父他們一定已經覺察到她失蹤了,現在一定在四處尋找她!


    蕾羅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在徒勞的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放棄了用舌頭把麻繩頂出來的這個法子。如今舌根已然活動刺疼的發木的她本來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了。


    既然沒辦法呼救,那麽就想辦法把捆縛在雙手雙腳上的麻繩解開吧!


    說不得她就幸運的受了赫蒂爾斯女神的眷顧,不需要多費什麽功夫,就能夠把這討人厭的麻繩繩結給解開!


    蕾羅妮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用尚且能夠艱澀活動的十根手指絞盡腦汁地去解那捆得異常結實的繩結。沒一會兒,她的額頭就密密麻麻的滲出了晶瑩的汗水,可見單單隻是這一番根本就算不上什麽複雜的磨蹭動作,就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精神壓力。


    在蕾羅妮努力解著繩結的時候,雷蒙德巫醫和奧蘭多一路找訪一路詢問的與這對推著板車的老夫婦遇了個正著。


    即便是找人找的心急火燎,也沒有放下自貴族風範的雷蒙德巫醫很是熱情的和推板車的老夫婦打了個招呼,問他們有沒有見到一個穿藍裙子的綠眼睛小姑娘?如果看到了人又往哪邊去了,還說隻要能夠提供有用線索,他們必有重謝。


    被壓藏在最底下的水果筐裏想方設法脫困的蕾羅妮聽出了雷蒙德巫醫的聲音,她頓時整個人都激烈的拚命晃動起來,邊晃動還邊嗚嗚嗚嗚的叫!


    老夫婦剛要‘誠惶誠恐’的說他們沒有看到穿藍裙子的綠眼睛小女孩,他們用麻繩牢牢固定在板車最底層的水果筐就仿佛突然失去了控製般的東搖西晃起來。


    不僅如此,籃筐裏還能夠清楚的聽到類似於人聲的激烈嗚咽聲。


    老夫婦見這情形,幾乎不約而的同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雷蒙德巫醫滿眼疑惑的和因為丟了妹妹而心急如焚的學生一起往那劇烈晃動的水果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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