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母親是神祇轉世的緣故,他天生就比同齡人要早慧一些。


    在其他的孩子還在地上努力爬行的時候,他已經能夠顫巍巍的扶著大人的小腿肚慢慢的站起來了;在其他的孩子還在老老實實的跟著父母牙牙學語的時候,他已經能夠抱著母親親自為他編寫的《幼兒童話故事一百篇》看得津津有味。


    作為一個出類拔萃的小天才阿爾伯特一直都很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驕傲,當然,在驕傲的同時,他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點天才們的小通病——那就是自負。


    別看著小格尼爾先生比阿爾伯特要打上好幾歲就以為他們之間的相處定然是以小格尼爾先生的意見為先——實際上,除非阿爾伯特主動讓著小格尼爾先生,在他們兩人之間,一直都是小格尼爾先生唯阿爾伯特馬首是瞻。


    不管阿爾伯特提出再怎麽荒誕滑稽的要求,小格尼爾先生最後都會或被動或主動的幫助前者達成他的意願。


    私下裏,小格尼爾先生不止一次的找到沃爾森先生闡述他的苦惱之情:尊敬的先生,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我就是沒辦法拒絕阿爾少爺的要求,隻要他拿他那雙清澈的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看著我……我就不受控製的想要遵從他的一切意誌。


    小格尼爾先生說到這裏的時候,往往臉上的表情都會十分的糾結和掙紮:其他的小事我無所謂,但是……在一些涉及到阿爾少爺安全的事情上我還那麽不管不顧的遵從他的意見……這就讓我十分的擔心了……我很擔心自己會辜負領主大人和夫人的信任——他們是那麽的相信我,才會把阿爾少爺的安危交托到我的手上……


    很清楚阿爾伯特的存在對布萊曼三領意味著什麽的小格尼爾先生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而在自己信任不已的老師麵前哭了鼻子。


    沃爾森先生十分心疼自己的學生,比起已經可以出師的安東尼先生和同樣早熟冷靜的不像個孩子的庫伊特小先生,沃爾森先生還是最看重這個對自己充滿著孺慕之情的小雛鳥,以沃爾森先生的睿智,如何看不出小格尼爾先生是在拿他當最尊敬的長輩看待呢。正所謂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在麵對這樣一個小孩兒最認真也最誠摯的孺慕和感恩時,誰忍心辜負呢。


    因此,沃爾森先生很是安慰了一把自己彷徨的小學生,告訴他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拍著小格尼爾先生的肩膀,揉著他蓬鬆鬆的小腦袋瓜子讓他別擔心,說阿爾少爺打從落地,身上就擁有神靈的賜福,隻要是這世上的萬物萬靈就沒有能夠對他使壞甚至傷害到他的——“什麽都不用擔心,親愛的小格尼爾,你隻要安安穩穩的陪伴在我們的小少爺身邊就好。”


    小格尼爾先生對沃爾森先生的寬慰深信不疑,不過他到底還是一個頭一次接到正式任務的孩子,因此,哪怕知道自己效忠的這位小少爺凡事都能夠輕而易舉的逢凶化吉,他依然盡職盡責的做到了一個好伴當應盡的職責。隻要阿爾伯特做的事情他覺得不好,不妥當,他就會努力站出來規勸——哪怕他最後依然會因為阿爾少爺身上那與生俱來的神奇魔力而妥協也一樣。


    “這些東西剛才怎麽沒看到?怎麽我們一踩就中招了!”耳畔是希森特那個慫恿阿爾少爺的小混蛋的抱怨聲。小格尼爾先生盡管心裏也有些慌亂,但他依然極力保持冷靜地扭頭問嬰兒肥的小臉上滿溢錯愕的阿爾少爺現在感覺怎麽樣?那繩索綁吊得他疼不疼?


    “怎麽可能不疼呢?!”兩條朝天臉朝地的阿爾伯特氣急敗壞地嚷嚷了一句,“到底是哪個混蛋做得陷阱!這不是誠心要坑人嘛?!”


    “應該是打獵的人設置的陷阱,被我們不小心踩中了。”小格尼爾先生努力保持冷靜,因為倒吊起來腦充血說話有些憋聲憋氣地,“阿爾少爺,你試一下能不能通過神佑之地的節點回到莊園的廣場上去,那些果子我們明天再派人過來拿也是一樣的。”


    “可問題是我們剛才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到這些陷阱啊!我們明明剛剛才從這上麵走過,怎麽過來的時候陷阱沒反應,回去的時候它反倒發生了效果呢?”阿爾伯特糯糯的奶腔在隻有蟲鳴葉動的森林裏分外清晰,還很嚴肅。“格尼爾,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什麽我們所不知道的貓膩,現在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回神佑之地……很可能會造成什麽無法預料的後果。”


    事實上也確實如阿爾伯特所想。


    把他們吊起來的藤繩綁得其實是活結,隻要他們就這樣不管不顧的回到神佑之地,同樣用藤繩綁住了腰部的綠衣人也會跟著他們過去——偏生這些綠衣人又根本沒能和與蕾羅妮的空間取得締聯——如果阿爾伯特他們就這樣消失,很可能會造成十分可怕的後果,比方說空間出現不穩,締聯赫蒂爾斯大陸和神佑之地的大門由此崩毀之類的。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希森特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茫然。他雖然也知道耍一些小聰明,但到底年紀還小,一到關鍵時刻就容易六神無主的掉鏈子。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阿爾伯特晃動了兩下自己腳踝上的繩索,眯了眯狡黠而靈動的大眼睛,毫無預兆地就癟著嘴嘶聲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嗚哇哇哇……到底是哪個大壞蛋把我綁起來了……不知道我是水神教的小聖子嘛?嗚哇哇哇……你們怎麽舍得綁住我……還把我吊起來……不知道這樣我會很疼很疼很難受嘛……嗚哇哇哇哇……嗚哇哇哇哇……”


    阿爾伯特就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兩三歲小孩兒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說什麽都沒想到阿爾伯特居然會祭出這樣一個大殺器的小格尼爾和希森特瞠目結舌的隻差沒把下巴都給驚得掉下來。


    在布萊曼三領,這幾年來一直有一則小故事在廣為流傳。說的就是有關水神教小聖子的眼淚。在三領,隻要是人就知道小聖子的眼淚比天崩地裂還要可怕,隻要是他哭了,別說是人類就是動物和植物都會因此而失控,沒有人能夠受得了他哭泣,因為隻要他一哭,他周遭的人就會承受比肝腸寸斷還要難過的絕望情緒!他們會想方設法的讓他重新變得開懷起來,哪怕是為此獻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阿爾伯特還小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覺得十分有趣,動不動就哭上一哭,嚎上一兩嗓子,每次都歡天喜地的把莊園裏的人鬧得雞飛狗跳。後來隨著他年歲的增長,這威力也就越發的大了,不隻是莊園裏的人和動植物,莊園外圍的人和動植物都會受影響。


    蕾羅妮雖然很疼愛自己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產下來的小心肝,但是她也不是賴特牧師和傑拉夫婦那等寵溺起孩子來就沒有絲毫底線節操可言的兒控,因此,趁著兒子年紀還小,她抱著兒子去了空間裏一處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狠狠的調·教了一把,直到讓小家夥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才重新把他抱回了家人身邊。


    看著被蕾羅妮教導的受了大一圈的小心肝,奧蘭多等人是敢怒不敢言,隻能背地裏偷偷的加倍對他們的小心肝好,要月亮不給星星的。


    隻不過這回不論他們再怎麽寵、再怎麽疼,阿爾伯特都不敢再像過往那樣做一隻橫行霸道的熊孩子了。


    自從阿爾伯特被蕾羅妮教育的在她麵前努力夾著尾巴做人後,小格尼爾先生和希森特對這‘猶如雷霆貫耳’的嚎哭聲可真的是久違了!


    雖然阿爾伯特在蕾羅妮的調·教下,已經很久沒有在他們麵前哭鼻子了,但曾經的記憶依然讓小格尼爾和希森特心有餘悸。因此,在阿爾伯特哭出聲來的第一時間他們就用沒被綁住的手奮力搗住了自己的耳朵。


    原本他們以為這樣做會有點效用,卻不想他們越搗住耳朵、越自欺欺人,那哭聲就越猶如魔音穿耳一樣不停的往他們耳朵裏麵鑽——讓他們小小年紀就嚐受了一把什麽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藏身在一處隱蔽地方的綠衣人如同下餃子一樣,接二連三的從他們原本藏匿的地方跌了出來。他們不約而同的捂著耳朵,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那為首的綠衣人比他的同伴意誌力要頑強一些,他咬著牙齒強迫自己不跪在阿爾伯特麵前求饒,硬逼著自己從喉嚨裏發出聲音,問阿爾伯特要怎樣才不會哭泣。


    人被倒吊著,還要扯著嗓子哭,這對一個才剛滿六歲沒多久的孩童而言無疑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打從出生起就沒遭過這罪過的阿爾伯特哪裏肯老老實實的回答綠衣人的話,依然故我的繼續哭、繼續扯著嗓子大哭特哭,不僅哭,他還不停地把一大堆的動植物招過來幫忙。被他們先行用陷阱困住的大白也掙紮著要從陷阱裏爬出來——總之,現場一地雞毛。


    好不容易綠衣人首領才把阿爾伯特哄得消停了。


    不但小心翼翼把他從樹上放下來,還給他擦臉上哭出來的淚痕,給他倒水滋潤哭得沙啞了的嗓子——如此這般的好一番做小伏低,坐在首領懷裏的阿爾伯特才轉怒為喜,擺出一副頤指氣使地模樣讓綠衣人他們把小格尼爾先生和希森特趕緊救下來,“也給他們倒杯水,揉揉腳脖子,你們欺負小孩子,不是好人!”


    從把阿爾伯特抱在懷裏就覺得這世上在找不出比他更好、更可愛的孩子的綠衣首領要多誠懇就有多誠懇的向阿爾伯特三人道歉,說都是他們的錯,不應該對幾個孩子下手,還說不論阿爾伯特三人想要怎樣懲罰他們,他們都甘之如飴!


    綠衣首領的同伴就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他們的隊長,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什麽叫不論這幾個小崽子怎麽懲罰他們他們都甘之如飴?!隊長他這是在開什麽玩笑?難道僅僅是聽這小屁孩哭了一通,他就把他們綁架這三小孩的初衷給忘了個精光了嘛?


    早已經被阿爾伯特這碗迷魂湯灌得迷迷糊糊的綠衣首領直接無視了同伴們那仿佛看怪物的眼神,表情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地對阿爾伯特保證說以後再也不傷害他們了,還說他們一定會好好彌補他們犯下的錯誤。


    阿爾伯特也很清楚自己對其他人的影響力,當初他母親的教父就曾經對此做過犀利評價,誇獎他是一個‘可愛到隻要抱進懷裏就舍不得放下的小寶貝’!阿爾伯特年紀還小,對於自己這麽的招人喜歡倒沒有覺得妨礙,相反,他挺喜歡這種大家都喜愛他,都讓著他的感覺。當然啦,最喜歡的是他調皮搗蛋的時候有一大堆人冒出來主動頂缸背鍋的感覺。


    知道自己這一特性的阿爾伯特在母親蕾羅妮不準他隨便哭的情況下自然會把這一絕招練到巔峰。因此他就放佛一塊牛皮糖一樣緊緊地粘在綠衣首領的懷裏——別看他小小年紀,但察言觀色的本領已經不輸大人,自然知道這一群壞蛋中間是以抱著他的這個什麽隊長為首——拖著委委屈屈地奶腔,小小聲啜啜泣泣地說:“你們是大壞蛋,我和哥哥們卻不想做壞孩子……我們也不想懲罰你們什麽的……你們隻要把我們送回家就可以了……”他一邊說一邊摟著綠衣首領的脖子看森林上空,“現在天都快黑了,我爸爸媽媽一定非常擔心、非常的擔心我們了!”


    那綠衣首領就仿佛腦子斷了根弦似的,用一種理所當然地口吻點頭接腔道:“好孩子,你說的很對,現在天色確實不早了,走,叔叔這就送你回家。”


    “隊……隊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綠衣首領的同伴們麵麵相覷地看著綠衣首領,這回是徹底懷疑自己的隊長是不是被剛才那小屁孩給哭出毛病了!


    “難道我說錯了嗎?”綠衣首領板起臉,“孩子還這麽小,就算你們心大,放心讓他們自己回去,並不代表我也和你們一樣放心!”


    “……隊長,您是不是把我們這次潛入布萊曼領的目的給忘光了?”一個沉不住氣的綠衣人終於忍無可忍了,“我們是來綁架這水神邪教的小聖子,不是腦袋被門擠了似的送他們回家去的!”


    腦子發昏的親自送這麽幾個小鬼回去?


    那不是和自投羅網沒什麽區別?


    其他的綠衣人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和震驚——他們全然沒辦法理解他們的隊長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離譜古怪起來。難道是中了他懷裏的那孩子什麽毒不成?瞧隊長看那孩子的眼神……簡直比看自己親兒子的還要親昵上十數分啊!


    就在綠衣人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小格尼爾先生也因為綠衣人那一句脫口而出的水神‘邪’教而心驚膽戰!望向這群黑衣人的眼神也不自覺的變得警惕甚至是驚惶起來。


    這幾年,水神教會為了預防萬一走得一直都是穩紮穩打的低調蠶食路線——盡可能的不被赫蒂爾斯女神教會那個龐然大物給盯上!


    如今這不知名的綠衣人口口聲聲把他們水神教會喚作是邪教……那麽,他們很可能就是赫蒂爾斯女神教會派來調查水神教會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小格尼爾先生不由得大為焦急,頻頻朝著阿爾伯特使眼色,希望他一定能夠想方設法的拖住這一群人!


    由沃爾森先生親自教導長大的小格尼爾先生心中明白,無論如何,這群人都必須要留在布萊曼領!


    與此同時,他麵上也做出一副畏畏縮縮的害怕模樣盡可能地往希森特身後躲藏——瞧那情形,就仿佛被綠衣人口中的那句邪教給狠嚇了一跳似的。


    畢竟,眾所周知,在赫蒂爾斯大陸信仰了邪教的逆教徒是會被赫蒂爾斯教會綁上火刑架活生生燒死淨化掉的!


    希森特雖然不知道小格尼爾先生為什麽拚了命的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往他身後不住地躲,但是他對小格尼爾先生這個陪伴在表弟身邊的追隨者脾性也可以算得上是知之甚詳,很清楚他絕不是什麽膽小如鼠的人!


    要知道,倘若小格尼爾先生真的上不得台麵,姑姑和姑父二人絕不可能放心的把小格尼爾先生送到表弟身邊來專門保護他。


    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在小格尼爾先生不停的往希森特身後躲的時候,希森特也配合的做出一副擋住小格尼爾先生的模樣,邊擋還邊‘色厲內荏’地嚷嚷著轉移這一幹綠衣人的注意力:“什麽綁架,什麽邪教,我們信仰的才不是邪教呢,你們不要血口噴人、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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