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反反複複的索取,他在耳邊說的話,傅夜七大多是聽不進去的,等她醒來時,隻有疲憊。


    而沐寒聲已經起身,這都九點多了,他竟然難得沒出門。


    “醒了?”是他先開的口,從另一頭慢慢踱過來,分明的五官之間隻有溫和。


    他知道昨夜情緒不好,歉意是有的。


    側身坐在床邊,他握了她的手,可能有話要說,但到了嘴邊,卻弄了弄英眉,幾許沉默後,轉了話音:“早上,沐戀給你送祝福了。”


    昨晚大概太忙,沐戀今天一早打的電話。


    傅夜七想起今天是周末,“周末,戀戀也不回來麽?”


    沐寒聲搖頭,傾身把她抱坐起,道:“天衢也有親戚,她去那兒也是一樣。”


    哦,“就是奶奶上次去的宮家?”


    如今是沐家、宮家並行稱大的局麵,隻是宮家在天衢,身在榮京的人極少會去特別注意。


    男人淡笑點頭,“起不起?”


    是該起了,再不起來,恐怕要讓筱筱笑話了。


    她去洗漱,沐寒聲下樓去給她看看有什麽早餐。


    “您要出門?”沐寒聲到了樓下,見了老太太的裝扮,不難猜到。


    陸婉華慈祥的笑,看了看樓上,才道:“城北弄了個冬季花卉展,都是新科技下的反季產物,呆著也悶,出去趕個新鮮……小七還沒起?”


    沐寒聲閑適的兩手放進睡袍兜裏,但身形挺拔直立,略微沉吟,“您若想帶她去,恐怕要等會兒,剛起。”


    放在平時,他可能不會讓妻子出門,畢竟天氣太冷,她一生病事就大了,可這兩天,她是該散散心。


    老太太‘哦’了一聲,看了看洛敏,道:“那就等著,不急。”


    早餐,傅夜七在臥室用的,聽到沐寒聲說奶奶要帶她看花卉去,詫異了一下,“你也去?”


    他自是搖頭。


    其實她也並非無事,雖然周末時光都屬於玫瑰園,但藍修的傷沒好,平時沒空,周末想著去看看的,隻能改天了。


    出門時,沐寒聲將她們送到門口,依舊是一身睡袍,上車前握了握她的手,溫柔道:“回來前給古楊打電話,我去接。”


    她柔唇抿笑,回握一下,想了想,看了他沉峻的臉,微微墊腳尖親了一下他的下顎,“我走了?”


    男人總算溫柔勾著笑,手心不自覺的收緊。


    車裏的老太太卻笑眯眯的打趣了,“瞧瞧寒聲現在,又不是拐你媳婦跑了,這麽依依不舍的做什麽?弄得老婆子跟犯罪似的!”


    傅夜七也忍不住笑,上了車,回頭看了他,車子已經啟動,他的身影緩緩變小,好像能見到他轉身時撚著手機講電話。


    真是忙。


    出了玫瑰園,老太太說,“這樣挺好,就是沐欽缺個女伴,你說他也不著急,我這老太婆安排呢,也不知他滿不滿意。”


    傅夜七想起沐寒聲幾次對沐欽的已有所致,淺笑之餘,道:“大哥現在這性子,恐怕榮京的很多千金是看不上了,奶奶不是去天衢呆了一久,倒不如看看那邊的女孩子呢?”


    天衢依舊是繁華大都市,但人文要比榮京溫和很多,估計那邊的女孩也該比較溫婉。


    “嗯~”老太太音調起伏不太讚同,“天衢的姑娘,溫和的溫和,特立獨行的也不少,把握不好。”


    她笑,老人家就是這樣,左右操勞,但奶奶這個年紀,不讓她管事她閑得難受,管又怕管不好,最是矛盾,難怪最近喜歡往外溜達。


    **


    別看是寒冬,城北科技花卉展依舊熱鬧。


    傅夜七甚至看到了第一島上才能見的花木,覺得好奇,特意問了一番。


    工作人員興致勃勃的介紹:“現在不是正主張著第一島入會嘛,那一定程度也是文化共享,花木栽培就是一項,這從第一島運過來花費不低呢!”


    所以,光是這樣的外貿,對第一島就是一項誘惑了吧?


    連花卉展的工作人員都知道這些,大概是藍修和杜崢平的工作沒少做,已經讓很多人篤定了第一島入會一定成功的概念。


    民眾的力量向來很強大,這的確是明智之舉。


    可她卻沒了多少興致,這久的沐寒聲養病著,沒有太多動靜,可藍修和杜崢平一動,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陪著奶奶在花卉展呆了很久,洛敏和奶奶喜歡研究這些東西,想著如何布置玫瑰園後院,她便一直陪著。


    傍晚從城北往回,路上接了秋落的電話。


    “怎麽了?”她接通,沒聽見秋落說話,兀自開口:“藍修身體怎麽樣了,一直沒空去。”


    也是怕沐寒聲心裏不舒服。


    齊秋落似乎是捂著話筒的,“藍修在書房,我也沒敢告訴他……沐寒聲好像把青木帶走了,我……我怕藍修知道,他倆萬一對上了……”


    秋落的話斷斷續續的,頗有顧慮。


    傅夜七皺了眉。


    沐寒聲把青木帶走了?


    是帶走了,不是別的,那就有一定的強迫意義,這是怎麽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顧藍修。”傅夜七微蹙眉,壓著聲音。


    可老太太看出了孫媳神色不對,“有事?”


    她笑了笑,“沒事奶奶,是秋落。”想了會兒,她才說:“說是一會兒可能見我一麵。”


    哎唷,老太太這地方,“那司機改道?”


    她擺了擺手,“不用,奶奶您先回,我打車過去。”


    老太太略有擔心,囑咐了幾句,看著她下車。


    好一會兒,傅夜七站在街頭,顧不得打車,先給趙霖打電話。


    “沐寒聲找了青木,你知不知道?”她直入正題。


    趙霖這久雖然忙著‘北鬥星’事務,又一直和沐戀聯係著,但政界的事,他從來不放鬆,所以,低低的‘嗯’了一聲。


    真的知道?


    “藍修那邊似乎不隻是入會,派人刺探沐寒聲的目的,我也不清楚,或許是也是巧合。”趙霖撿輕鬆的說。


    但沐寒聲那樣的人,凡事極有針對性,從不浪費時間,如果隻是巧合被青木碰上了什麽,不可能親自帶去問話。


    傅夜七竟然不知道沐寒聲會把人帶去哪,思慮半晌才前往莊岩所在的軍隊。


    在門口別人攔了去路。


    “你找誰?”一身軍裝的男人,表情肅穆而刻板。


    傅夜七也沒有刻意討好,抿了抿唇,“我找莊岩,莊軍處。”


    那人上下掃了她一邊,正要開口問什麽,她主動報了名,“我姓傅,傅夜七,你們軍長聽完就知道。”


    傅夜七?這名也不是不認識,軍人敬了個禮,說了句“您稍等。”然後跑步離開。


    再次有人出來時,身後跟著莊岩。


    她看著莊岩,等那人退下了,才直截的問:“他是不是在這兒?”


    莊岩輕輕皺眉,“嫂子,您別怪我多嘴,這事,其實您不該管,否則大哥很難辦。”


    傅夜七也皺了眉,“莊岩,除非你告訴我,藍修做了什麽對不起沐寒聲的事,否則誰也沒權利傷害誰。”


    莊岩:“現在沒有,以後就有了。”


    “你這是妄自揣測,沐寒聲跟我什麽關係藍修清楚,他又怎麽會視我為無物?”她情緒的起伏是一直壓著的。


    這下,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都要這麽針對藍修,這麽多年藍軍在第一島也沒少為榮京辦事,藍修也從未有過反叛之舉。


    “你讓我去見沐寒聲。”她看著莊岩,“他對青木做了什麽?”


    莊岩沒動,隻是沉聲:“您還是不去的好,大哥不會對青木怎麽樣,反正也不要命。”


    這是什麽話?她擰眉。


    “你要不帶我進去,我就往裏闖了。”雖然沐寒聲有分寸,可畢竟那是藍修的人,萬一哪裏不合適,就越是激發了當下矛盾,沐寒聲何必做那個罪人?


    她說著,還真往裏走。


    莊岩擋了,她避開,繼續走,他又不能冒犯的捆住,滿是為難。


    “太太。”剛沒走幾步,古楊立在那兒。


    原本以為,古楊也是來擋路的,沒想卻側了側身,說:“沐總和青木在那個房間。”


    指著一個房,屋裏亮著燈。


    她抿唇,側身匆匆走過。


    門沒鎖,她一推就開了,一進去的一眼,見了立在窗邊的沐寒聲,背對著她,看不見表情,另一頭就是青木。


    一眼見了青木嘴角紅著,她緊了眉心,卻也沒第一時間過去關心,而是急急的走到沐寒聲背後,一把將他轉過來,目光微仰,掃過他英俊的五官。


    沒受傷。


    她終究鬆了口氣,轉頭看青木,那青木的傷哪來?


    她的關切先後,至少讓沐寒聲欣慰,適才的冰冷消散許多,低眉看她,“怎麽過來了?”


    她沒回答,而是看著他,“你打青木?”


    沐寒聲挑眉看向青木。


    青木在見她進來時,就恭敬的低了眉,這會兒終於低聲一句:“小姐,沐先生沒對我動粗。”


    她依舊盯著他,試圖看破什麽。


    可沐寒聲溫溫和和的臉,根本不像上一刻還在與青木問罪,“不信我?”


    傅夜七抿唇,片刻才轉身對著青木:“藍修有傷在身你不在身邊隨著,亂跑什麽?……你先走吧。”


    沐寒聲不說話。


    青木已經轉身往門外走去。


    隨即是莊岩匆忙走進來,大概是不知要不要青木放走。


    沐寒聲隻幾不可聞的點了一下頭,莊岩退了出去。


    “花卉展熱鬧麽?”男人問,伸手去牽她。


    傅夜七側臉,往後退了一步,抬眸,“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明知道杜崢平趨於拉攏藍修,你還這樣挑事端?”


    沐寒聲反而微微勾唇,低眉看著她的冷臉,“你在擔心我?”


    她氣得扭頭就走,這是在談正事,可他卻不鹹不淡,頗不關心。


    自身後被他擁住,紋絲不動,抵在頭頂的低沉:“挑事端的又怎麽會是我?”


    又或者說,總要有人挑起事端,不然這坎兒怎麽過?總不能一直在喉嚨裏卡著。


    掰開他的手,她轉身,極其認真的仰臉,“能不能答應我,無論事態怎麽發展,你都別再受傷了,行麽?也別傷害藍修?我就這一個請求,不論你要吞並誰,打敗誰。”


    她越來越心驚,如果他真的傷了藍修,她怎麽辦?


    藍修在她眼裏和奶奶一樣親,一個丈夫,一個親兄長,她舍誰都令人心寒。


    對視良久,他終究沉聲:“回家吧。”


    始終是不肯點頭的。


    路上,車廂裏一片安靜,他牽著她的手始終不鬆開,抬手攬了她靠在他肩上。


    到家的第一件事,她要檢查他腰上的傷口是不是因為和青木動怒而複發,沐寒聲淡淡的笑,一切都順著她。


    那一大塊結痂,看起來還觸目驚心,今天一定是用大力了,微微裂開。


    “不疼。”意識到她可能要冷臉訓斥,男人率先溫柔以對,果然她隻瞪了一眼,發不出來。


    他們回的禦閣園,因為明天就是工作日,這兩天開始她的工作也開始忙了。


    她即將進浴室時,身後傳來沐寒聲幽幽低聲:“我今天也出汗了。”


    然後走到她跟前,幾不可聞的笑意,也唯獨這樣在家,他們兩人之間才能輕鬆一些。


    他說:“因為上,都很久沒好好洗澡,你不嫌我?”


    她本就氣不順,“嫌!”


    卻正好入了他的套,“那正好,你幫我洗,洗到自己不嫌棄為止?”


    抬眼不悅的瞪了他,卻被她翻轉身子,推著往浴室裏走,反腳踢上門。


    從外,玻璃門上隱約能見兩人洗浴的光影,阻絕了聲音,畫麵是溫馨旖旎的。


    臥室裏有手機響起,隻是浴室裏的人都聽不見,他們甚至洗浴結束,依偎上床,並沒在意誰的手機是否響過。


    **


    翌日,陰天。


    傅夜七一直沒把沐寒聲找過青木的事告訴養傷的藍修,沐寒聲把她送到外交部,剛下車,她接了個電話。


    “小姐,邵氏現在一鍋粥……”


    後邊的話,她聽著,也皺著眉,嚴格說來,邵氏早被傅氏吞並,但不少人依舊想著原主人,平常隻是私底下,這回鬧起了風雨。


    還真是有得她忙,她掛了電話,微微勾唇,冷笑,又給傅孟孟打過去,直接開口:“怎麽個意思?”


    傅孟孟和她好久沒有談事,但也不意外。


    “事出突然,我也還沒來得及去調查,也不知是誰起的頭……”


    傅夜七進了辦公室,毫無笑意的勾唇,“我現在很忙,這些事恐怕隻能拜托你了。”


    “應該的。”傅孟孟沒想到她竟然這麽不重視,可下一句卻聽她說:“告訴他們,我傅夜七的股份可都是自己掙的,有本事就往上爬,把我擠下去,背後口舌算什麽本事?”


    果然前段時間股票一直下跌是有原因的。


    但她最近沒那麽多精力。


    這兩天更是,外交部新進一批翻譯官,即時培訓的任務在她身上。培訓是正式步入翻譯官行列最苦的一段,吃飯、睡覺,坐著、站著嘴裏都是詞兒,腦子裏沒空白的時候,為此,她當然也要做些準備的。


    隻有中午的時候,他去找了趙霖,“傅氏的事,你知道了?”


    趙霖點頭,“在我看來,恐怕反而是傅天成的意思,您在裏邊,他怎麽也是不安心的。”


    好容易安生沒多久,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秋落也忙,他們倆也沒空。


    兩人一起用的午餐,斷續聊了會兒,除了盡量多留意,沒有別的辦法。


    “對了,蘇先生已經在意大利按頓好,半年之內是回不來的,聽聞,他母親也跟過去了。”


    趙霖說這個,就是為了讓她放心,關於蘇曜,她的歉疚不是沒了,隻是不提起。


    她緩了動作,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挺好。”


    **


    下午的培訓講座,傅夜七一個人在講台上,這一批入選了十四個翻譯官,這應該是距離上一次的考核後,五個年頭來第一次挑選翻譯。


    外交部裏,翻譯官並不少,隻是沒人能代替她。


    杜崢平原話是:“你如今也差不多相夫教子了,得後繼有人,所以這個重擔還得給你,替我挑兩個拔尖的。”


    談到後繼有人,自然是準備了讓她下台。


    考慮得其實挺周到,她就當是不願傷到她的考量吧。


    一節課,她一共準備了三段即時新聞,一段杜崢平在議會上說過的話,加上即時對答,那一下午,幾乎是走不出授課室。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過於勞累,進行即時對答時,她從講台起身往下走,猛地頭暈眼花,差一點跌了台階,幸好扶了桌沿。


    一眾人驚得起身。


    她閉了閉眼,緩了會兒,才淡笑著擺手,“沒事,可能上午吃得少,低血糖了。”


    而她這樣的症狀,一直持續到晚間八點,早就下班了,她屬於加班。


    從外交部出來時還好,走過一條街邊,本想到對麵打車,腳步剛跨出去下了馬路,又是一陣暈眩襲來,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也是那一瞬間,一輛車削然從距離她幾厘米的地方呼嘯而過。


    “嗡!”的轟鳴猶在耳邊,刮起一陣冷風,她眯著眼皺了眉,好一會兒才從地上起來。


    抬頭卻明明見了是綠燈。


    以為自己剛剛是看錯了,並未多在意。


    後來幾天,瞞著沐寒聲,她抽空去了一趟醫院,醫生看了看體檢報告,“之前得過低血糖?”


    她皺眉搖頭,“沒有。”


    此前她的身體的確很弱,但沒有這個症狀。


    “那就怪了。”醫生自顧嘟囔了一句,“最近注意飲食,如果實在不舒服,就多休息,這也不是大病,但也不能馬虎。”


    她捏著報告單走出醫院,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從醫院出來,街上的人不多,以至於她看到有人差點跌倒時,條件反射的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那人第一時間是護著腹部,回過神才趕忙跟她道謝。


    傅夜七隻是淡淡的一笑,繼續走自己的路。


    前方傳來‘嘭’一聲巨響時,她甚至感覺到有東西飛濺過來,彈到了她的手臂。


    一抬頭,看著人影稀少的街上,好好的路燈竟然摔得粉碎。


    如果她再快一步,一定會砸到她頭上,不禁有些後怕,又慶幸。


    她剛才扶過孕婦也驚得轉頭看著她,然後相視一笑。


    可這一次傅夜七改道了,不再往前,折回到下一個路口,給青山打電話:“有沒有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覺對不對,卻覺得不該再這樣獨身一人。


    “小姐有事吩咐?”青山的聲音一貫的沉而平,“我在淮南路……”


    “那算了。”她聽了地點,實在太遠,自己也轉身往最近的咖啡館走,腳步匆促。


    不知是不是青山和藍修通了電話,她剛坐下,藍修的電話就進來了,“丫頭,你在哪?”


    藍修的精神好了不少,於槍傷來說,這算恢複得快了,低低的聲音裏帶了擔憂。


    她說完地址,沒說給青山打電話的緣由,隻是忽然問:“你是不是和杜崢平見過了?”


    藍修很坦然,“沒有,隻是……青木這兩天的出行都詭異的遭到飛來橫禍,昨天開我的車出去,今兒就報廢了,我擔心你……”


    她擰了眉,這麽巧?


    沒聽她說話,藍修質疑:“你是不是也……沐寒聲能這麽狠?”


    她搖頭,擰眉,就算怕她插手,沐寒聲也不可能用這樣的方式逼她沉默,“我不信他會這麽對我。”


    捏著手機在咖啡店裏坐了好久,她想不出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個中關係,隻是覺得,沐寒聲不會對她這麽狠。


    再轉手給古楊打電話,聽她問沐寒聲,對方有些驚訝,“沐總這兩天出差,說是您知道的。”


    出差?


    她腦子裏恍惚著,好像是哪天早晨跟她說過麽,她竟然沒用心。


    好容易到晚上,又熬到第二天淩晨,她都等不到沐寒聲的電話,隻能往那邊打,總是不覺得不問清楚,她出門都不安全。


    可電話打通,那邊接聽的人卻是女聲。


    “喂?”淡雅而幹淨。


    傅夜七微微蹙眉,並沒有發蒙,緩緩開口:“你是……安玖瓷?”


    安玖瓷一聽她說話,已經聽出來了,驀地局促幾分,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zena”她並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接得有些貿然。


    這會兒抿了抿唇,有些好笑,她又緊張什麽呢?這才一句:“我是,您找沐總?”


    傅夜七語音平淡,“嗯,也不是什麽事,隻是不知道他出差順不順利,所以打來問問。”


    安玖瓷斟酌片刻,“您放心,出差還算順利,應該是明天一早就往回飛,隻是這會兒,沐總還沒上來。”


    上來?


    傅夜七猜不出安玖瓷在哪兒,為什麽會有沐寒聲的電話,但也沒問,耐著好奇心掛了,靠在床上若有所思。


    安玖瓷掛了電話,局促少了,低頭看了看捏在手裏的外套,看了一圈套房,走過去放到了衣架上。


    沐寒聲還在下邊跟人舉杯,安玖瓷提前上來把房間打點好,他的外套也是她上來時帶上來的,沒想到會有手機。


    等她再次下去是,剛到大廳,就見了一行四五人簇擁著中間某人從酒店離開,那個人上不露頭、下不見腳,似乎是坐著輪椅。


    安玖瓷皺了皺眉,從沐總與人會麵開始,她就被擋在門外,從頭到尾不知道他要見誰。


    等他走過來,她才恭敬的低眉,“沐總,房間都打點好了。”


    男人喝得不少,‘嗯’了一聲捏著眉間,剛要走過,又側身問:“我的外套呢?”


    “也放房間了。”安玖瓷恭謹的跟在身後。


    兩人上了電梯,都沒說話。


    安玖瓷琢磨著,接電話的事應該事先報備一下,但電梯裏有人進出,她沒法談私事。


    一直到進了房間,沐寒聲疲憊的在床邊坐下,片刻後又想去拿手機,但是一起身太猛,身子猛地往床頭櫃的方向而去。


    “磅!”櫃上的台燈摔落。


    安玖瓷驚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麽醉,剛剛電梯裏酒味濃,卻看不出來,趕忙過去扶。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安玖瓷能感覺他有力的心跳,條件反射的手扶在他精窄的腰上。


    她猛地一愣,第一次反應是急促的縮手,壓著混雜酒味和檀香的呼吸。


    但沐寒聲的反應比她快,很淡然,也不疾不徐,已經把手臂自她肩上抬起,另一手撐著身側的櫃麵,根本不在意適才的碰觸,隻歎了口氣,低聲:“手機給我。”


    安玖瓷勉強穩住身形,低頭拉了拉衣角,壓著步子過去把手機取過來。


    遞到他麵前時,她略微彎腰,不知被那股情緒衝得,忘了說剛才接了傅夜七的電話。


    沐寒聲一打開屏幕,好似沒發現,調出宮池奕的號,發了一串數字過去,然後合上手機。


    抬頭,男人看了依舊站在麵前的安玖瓷,“你還有事?”


    安玖瓷抿了抿唇,“是……太太剛剛來電話,我接了。”


    沐寒聲大概是喝多了,神色變化不大,隻是皺眉,又一次拿了手機,“說什麽了?”


    安玖瓷看了他的神色,鬆了口氣,“也沒說什麽,就是問問您順不順利,好像……情緒不太好。”


    男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倚在床頭,電話已經撥過去了。


    隻是等了許久,那邊的人沒接。


    傅夜七的手機放在被子上,震動很難聽到,何況,她這會兒還在衛生間沒出來。


    連續撥了兩次,終究沒打通,放下手機,沐寒聲幹脆靠在床頭沒動彈。


    從來的那天算的話,兩天沒好好睡覺,的確累了。


    安玖瓷沒走,從外間給他倒了一杯水,進來時,見他還是那個姿勢,鷹眸微闔,眉峰卻輕輕蹙著。


    把水放到了床頭櫃上,她小心提醒:“沐總,水給您放手邊了。”


    他似乎‘嗯’了一聲,又好像沒音。


    安玖瓷看了看地上摔了的台燈,蹲下身不出聲響的整理,等她清理幹淨放進垃圾桶,他還是那個姿勢。


    “沐總,那我先走了?”她站在臥室門口。


    沐寒聲沒反應。


    “沐總?”安玖瓷又喚了一遍,還是沉默,她終於走過去,猶豫了會兒,最終彎下腰,極度放輕動作替他脫鞋。


    他一動,她緊張的僵在原地,可他沒醒,所以她繼續。


    脫完鞋襪,她甚至刻意隨手擺鞋,為了不讓他醒來見到整齊的鞋子,怕他怪她還怎麽,卻沒細想。


    給他蓋完被子,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安玖瓷才轉身離開。


    安玖瓷知道最近他們夫妻好像不太好,彼此都很忙。她負責沐煌法務事宜,很多時候跟他走得近的程度,不亞於言舒,但沐寒聲對她,並不比言舒親近,絲毫沒有校友的情分。


    這一次過來帶著她,全是因為言舒不僅有事走不開,還生著病,沒辦法長途跋涉,他是高貴的資本家,但不剝削人,也不為難言舒。


    **


    傅夜七從衛生間出來,聽到了被子裏悶悶的震動。


    是沐欽。


    “喂?”她停止了往臉上排水的動作,猜不到沐欽會有什麽事。


    “你是不是一個人在家?”沐欽直白的問。


    這問話讓她愣了愣,才聽沐欽說,“寒聲跟我說的,也不知道你明天忙不忙,可能要麻煩你去安玖泠那兒接筱筱回來,順便一起吃個飯,傍晚寒聲可能也該到了。”


    哦,她聽完反應了會兒,想著明天的行程,“不算很忙,接孩子的時間還是有的。”


    “那正好。”沐欽淡笑,“明天我晚一些過去,你接了筱筱,現在校門口對麵的冰淇淋點等我?”


    她沒多想,點了點頭,“好。”


    至於沐寒聲明天的到達時間,她也沒問。


    其實她應下來,還有另一個原因,總想著,這幾天身邊有個人比較安全,正好明天沐寒聲回來,該問的直接就問了。


    放下電話,直接裝進包裏,她換了一身衣服,下樓用早餐,再出門上班,還是特意讓趙霖過來接的她,總算一路無事。


    剛到外交部,藍修打進來的電話急急的響起。


    “沐寒聲出差?”電話一通,藍修沒頭沒尾的一句,語調之間有些沉重的焦急。


    她不解的挑眉,“是出差,說明天回來了,怎麽了你問這個?”


    藍修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下一句卻匆促,“我明天去找你一趟,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可能下午我就得回第一島。”


    傅夜七沒反應過來,“怎麽這麽倉促?沐寒聲出差,該是公司的事,跟你沒有關係的,再說,你的傷沒好。”


    藍修隨口一笑,“無礙,告訴我你明天什麽時間有空。”


    聽得出來他的確有急事。


    但在聽她說會去學校接沐筱筱時,藍修略微凝眉,“你一個人?”


    她點頭,“放心,趙霖送我過去,之後沐欽會來接的。”


    沉默片刻,藍修才‘嗯’了一句,末了不放心,“注意安全。”


    傅夜七原本還想問,到底沐寒聲出差去幹什麽,藍修是不是知道?她先前經曆那些莫名的威脅又是怎麽回事?


    她整夜睡不太好,第二天起來還有些渾渾噩噩,以至於打翻了田幀剛端上來的早餐。


    眼看著早餐打落,田幀心頭一緊,連忙用手去擋,嘴裏驚叫著:“太太!”


    她略微到吸氣,反應有些遲鈍,總算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皺了眉,“沒事,不太疼。”


    田幀哪敢馬虎?也顧不得餐廳裏的狼藉,急急忙忙去那紙巾替她清理,又讓她趕緊用涼水衝一衝,別燙嚴重了。


    傅夜七全程皺著眉,最近總是不太順,也不知怎麽回事。


    等田幀收拾好了,她又上樓換衣服,幹脆連早餐也沒吃就出了門。


    她的習慣,在外邊吃飯,用飯吃不好,早餐略過了,午餐馬馬虎虎,想著晚上沐寒聲回來,和沐欽一家應該就可以用一頓安安心心的晚餐。


    隻可惜,這樣的晚餐,一錯就錯過了將近一年。


    **


    去接筱筱時,趙霖陪在她門口等著,接到了筱筱,她才讓趙霖離開,她帶著筱筱等在路邊,要往對麵的冰激淩店走。


    “七嬸嬸,我能吃冰激淩嗎?”沐筱筱一雙漂亮的眼望著她,仰臉滿是祈求,乖得讓人不忍心搖頭。


    她卻故意笑了一下,“這麽冷的天,不怕把筱筱兒牙齒凍掉了?”


    筱筱微微撅嘴,使勁搖頭,“不會的!冬天吃冰激淩才有味道呢……七嬸嬸~我就吃一份好不好?”


    筱筱兒一邊說一邊搖著她的手,那樣子,可愛極了。


    傅夜七笑,瑾兒什麽都好,就是不會跟她撒嬌,所以這感覺很讓人享受。


    她們隨在人群裏將要往對麵走之前,沐欽其實已經到了,隻是看著兩人互動,沒舍得打攪。


    都說她清冷,處事果決到無情,但麵對家人,她始終也隻是個女人,一個溫柔的媽媽。


    沐欽開著車,要到對麵還得去掉頭,所以先目送她們過去。


    可目光還沒收回,卻眯起眼,皺了眉,大概是遺傳,沐家的人記性都很好,所以,與她們距離不遠處的兩人引入眼簾,沐欽不免警鈴微作。


    她被人跟蹤了?


    沒想太多,加速往不遠處掉頭,心裏莫名的慌張。


    所幸,他匆匆進了冰激淩店,她們倆笑眯眯的互動著,那兩人沒了蹤影。


    傅夜七抬頭,見了沐欽,又打量了他一邊,淡笑,“你跑著來的?”


    是他沒整理好神色,這也就淡淡的一笑,什麽也沒表現出來,隻是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走吧!”


    至少他在,別人該不敢胡來。


    傅夜七想了想,卻說:“再等會兒吧,那個……藍修已經在路上,馬上就到。”


    藍修?


    沐欽想了想,“那你坐過來。”


    她現在的位置靠窗,是為了能第一眼看到藍修過來,也好看外邊的街景,選個角落,她反而沒有安全感。


    不明所以,她看了沐欽。


    沐欽卻已經伸手示意她坐到裏邊,他往窗口坐,中間是筱筱兒。


    這樣的安排是很怪異的,按說他應該坐在對麵,否一張桌子一側擠了三個人。


    “正好留給藍修了。”沐欽這麽解釋。


    他們沒有等多久,藍修就來了,但要她上車,邊走邊說。


    她歉意的看了沐欽,“隻能下次一起吃飯了!”


    沐欽略有遲疑,看了藍修,放心了些。


    幾個人出了冰淇淋店,她和藍修往藍修的車子走,沐欽帶著女兒隨在後邊,即將上車。


    沐欽頓了那麽兩秒,看著她跟著藍修往對麵走。


    “機票訂了?”傅夜七並排藍修走著,低聲問。


    藍修搖頭,“走水路。”


    上次就是水路被伏,還來一次?反其道而行麽?她微微蹙眉,但不多問。


    這個街頭距離筱筱兒的學校不遠,交通管理是不錯的,來往行人和車輛都是井然有序。


    怪的是,這一次和他們同行過馬路的人並不多。


    也是忽然納悶時,傅夜七抬頭,猛地覺得冷風吹亂了側臉發絲,身後傳來沐欽變了音調的揚聲。


    “夜七!”


    她最後的意識裏,隻有沐欽的焦急,身子瞬間失去平衡,餘光裏,似乎見到了藍修被撞飛的身影,還有……


    還有遠處倒映眼底的藍色車影,那是前不久才見了的莊岩吧?


    果然,是沐寒聲讓他這麽做的麽?


    心酸,她卻顧不上,因為被沐欽狠狠扯回去的身體,下一秒便被重重撞擊,又被沐欽護在身下,意識一片黑暗。


    沐欽也以為脫離了危險,可堪堪拉著她後退,更猛烈的車輛撞擊就在後邊等著。


    那一頭,藍修被猝不及防的撞得很遠,僅剩的意識也撐不起他的行為,狼狽的趴在地上。


    這一邊,撞烈的車頭將沐欽和傅夜七打到地上。


    這車頭並非撞藍修的人,而是意欲撞像傅夜七的車,被斜刺裏衝出來的跑車阻了力道,雙雙重創。


    周圍的人都四散逃竄。


    這看似意外的連環撞,受傷不止十人,現場的車輛支離破碎。


    筱筱兒在路邊被驚得哭著,撕心裂肺,卻沒人理會。手裏還端著的冰激淩早就化為一灘,從她漂亮的衣服一路滑到腳尖,淅淅瀝瀝,混著掉落的眼淚一片狼藉。


    於筱筱兒來說,她不懂那一幕的前因後果,隻知道,從那之後,她再也不願見到冰激淩,去哪兒都喜歡拉著她七嬸嬸的手,挽著她爸爸的胳膊。


    狼藉的現場,救護車趕來之前,也有人焦急的衝上去。


    有莊岩、有古楊,有遲來的青山、青木。


    趕在救護車來之前,昏迷的人分別被送往醫院,隻是在路上,還上演了一場追逐。


    莊岩的車,一直緊緊隨在青山的車後,追尾、側撞、喇叭警告,一切都用過了。


    其實莊岩就是想要他們車上的傅夜七。


    可青山多年駕齡,技術高超,又為人穩重,沒讓莊岩如願,甚至在繞上高速時急速轉道,徹底與莊岩他們的車南轅北轍。


    莊岩沒法在高速停車,狠狠打了方向盤低咒,又想著古楊車上的傷者,隻得趕往醫院。


    青木在車後座,看著兩個昏迷的人,多年刻板的臉,不免也緊張了,沾滿血的手微微顫抖。


    “問齊小姐,船都準備好沒有?”青山一邊開車,一邊冷聲開口。


    可說完話又發覺青木騰不開手,隻好自己打電話。


    青木是嚇到了,即便封營閉關十年,無數仿真戰場,藍座都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


    後背一片血紅,額頭不斷冒血,哪怕是一眼見到的齊秋落,也驚得怔愣。


    從車上轉移到船上,花的時間比以往多,因為怕藍修和傅夜七二次受傷。


    青山把開過來的車沉進了海裏,至少能夠掩蓋蹤跡,拖延時間。


    “這到底怎麽回事?”齊秋落一邊施救,強自鎮定,音調還是顫抖了。


    她並沒想得到回答,隻是緊張而無意識的問著。


    幸好,她是醫護人員,否則今天,他們是不是就這樣走完了這一生?


    這樣的意識,令人後怕,怕得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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