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的眼中閃過詭譎波光,握著帕子卻不就擦,任由珠淚一顆顆落到他衣襟上,“是啊,妹妹雖然與我不同母,但以前經常玩在一起,她失蹤後我牽腸掛肚也不敢去找,畢竟就算流落在外也比落入賤籍受人欺辱來得好,可沒曾想,姓沈的神通廣大,居然找到了她……”


    她偷眼看了一下王舒玄,又不動聲色的添了一把火,“姓沈的跟我說,錦衣衛的紀綱大人極為器重他,把手下的暗部密諜都調撥給他,隻要他想查,天下間沒有什麽查不到的。”


    “哼!!”


    聽到這話,王舒玄內心的萬丈怒火就壓抑不住――他自認出身高貴能力又強,誰知紀綱大人卻始終對他不冷不熱,還另外捧起那姓沈的小子來查探這邊的大案,現在居然偏心到如此地步,把最為重要的暗部都給他使用!


    “那沈廣晟勢大,我實在擔心妹妹的安危,迫於無奈偷了你的官印,才害得王郎你如此……這一切都是我的罪過,我萬死莫贖!!”


    紅箋說得聲情並茂,已是哭成一個淚人了,王舒玄冷哼一聲,雖然心下有些軟化,卻仍不肯原諒,“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


    紅箋擦一把眼淚,毅然睜眼望著他,露出萬般仰慕而愧疚的眼神,“我本來打算一死,隻是臨死之前,我得知了一個絕密的消息――我要親口告訴你,這樣我死也瞑目。”


    “什麽?!”


    “金蘭會這次有個大計劃……”


    紅箋娓娓而談,“今年會大哥派十二娘子前來,表麵上是為了救出那些軍ji,實則是為了引錦衣衛的大魚上鉤,然後引爆炸藥,把你們一鍋端了!!”


    聽到這種驚天秘聞,王舒玄心中一震,也免不了驚詫,但是腿傷的疼痛卻讓他又變得意興闌珊了,“算你還有點良心,但我傷著了腿,又有官印的把柄落在姓沈那小子手上,本來就不會參加這種事,就算一鍋端也害不這我。”


    “王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紅箋睜大了美眸望著他,低聲喊道:“我是中間傳信的,隻要我不說出去,計劃就會如期執行,錦衣衛這邊就會乖乖踏上陷阱,到時候那姓沈的小子必死無疑,很有可能紀綱大人親至,那他也難逃這一場,那時候,隻有您……”


    “隻剩下本少爺一人,因為腿腳而早就在家休養,不禁豪發無傷,也毫無罪責和嫌疑。”


    王舒玄接過話來說完,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時精神大振,跛著腳來回踱了兩步,興奮道:“紀綱要是一死,錦衣衛群龍無首,隻要運作得當趁亂下手,我就算不能成為第一人,至少也能掌握一個鎮撫司!”


    想到這他哈哈一笑,親手扶起地上的紅箋,用帕子替她包裹頸部的傷口,親昵的問她,“還疼嗎?”


    紅箋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又流出悔恨的淚水,“我隻是小傷,哪有有什麽要緊?倒是王郎你的腿,還是馬上回京城找個上好的大夫看看吧!”


    “我是要回京,但不是立刻,我要親眼看到那小子,還有紀綱被炸上天!”


    王舒玄笑著說完,喊來隨從,吩咐他們準備三天後啟程,隨即貼著紅箋的耳邊道:“他們三天後動手,這個熱鬧我們必須看完再走,哈哈哈哈,看一場盛大的‘煙花爆竹’,豈不快哉?”


    說著,他的手開始不老實,在紅箋腰肢上遊走。


    “王郎,你的腿,你的腿還不能……”


    紅箋發出擔憂的驚叫聲,隨即卻因為他的肆意而化為舒服的輕吟。


    “小乖乖,我的腿不行,那不是還有你嗎?”


    王舒玄翻了個身,把這尤物舉高,換成了男下女上的姿勢,一揮手又把床帳打散,遮住了滿室旖旎……


    紅箋哭著進王舒玄的宅子,出來時已是破涕為笑,滿麵春意的嫵媚。傍晚的寒風裏,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披風,嫋娜的扭著腰肢,登上了等候在路旁的馬車。


    馬車裏放著一隻炭盆,已經燒了很久,架子上的茶爐溫著一盅人參紅棗茶,唐賽兒穿一身青色長襖月白棉褲,正在小心的朝裏放著雪片冰糖。


    “紅箋姑娘回來了?”


    紅箋不答話,接過熱茶一飲而盡,這才喘氣著輕聲抱怨,“害我哭了那麽久,嘴裏又幹又澀的。”


    她回頭問唐賽兒,“吩咐你買的東西都置辦好了嗎?”


    唐賽兒很少乖巧的拿出一隻包袱,紅箋接過清點一下,發現貨品挑的好分量又足,心中喜歡,就逗唐賽兒說笑,“你倒是挺能幹的,剛才等急了吧,沒有四處去逛逛嗎?”


    “我去看了會熱鬧。”


    “嗬嗬,小丫頭最喜歡這些……街上都有些什麽熱鬧啊?”


    “有賣糖人的,有出大殯搶著當孝婦的,還有,大家都說,三裏外的官道旁掛著一具無頭屍!”


    唐賽兒忽閃著眼睛一一道來。


    “無頭屍?”


    紅箋皺眉,她本能的不喜歡這些恐怖血腥的東西。


    “是啊,就是上次來招搖撞騙的假尼姑,聽說軍爺們砍了她的頭,把屍體吊在路旁,是殺雞給猴看,嚇唬那些妖人不敢再來。”


    唐賽兒表麵上講得興致盎然,卻沒人看見,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得發紅,深深陷進肉裏。


    車廂裏很是暖和,隻有小丫頭唐賽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還聽說啊,白蓮教的肯定要趁夜來搶回屍體,再砍下旁人的腦袋來裝上去,湊合囫圇全屍,好嚇人啊!


    唐賽兒聽見這話,臉都有些嚇白了,天已經黑了馬上要入夜,她原本準備連夜回大營,但現在聽說路邊有這麽恐怖的東西,又想起那些白蓮教的會不會來劫人鬧事什麽的,頓時打消了趕夜路的念頭。


    她本想回王舒玄的臨時大宅裏去,但她方才花言巧語哄他已經廢了很大的勁,心裏也著實不願再麵對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略一沉吟,她決定去住在商驛。


    馬車轆轆而去,牆角閃現黃老板的身影,警惕的盯著這主仆兩人的車子開進驛館,不由的笑了:奉命監視了半天,居然回到自己的老住處,真是方便!


    夜深人靜,紅箋忙活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睡在外間矮榻上的唐賽兒聽了一陣她均勻的呼吸聲,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走得輕巧又快速,很快到了樓牆下,斑駁的樓牆上還有前幾日激戰的痕跡,唐賽兒從地下刨了一陣,露出一個小到不能鑽的狗洞來――這是她白天用**香暗示街上的孩童在這裏打鬧刨出來的,樓牆上的守軍雖然嚴厲,但對著自家同僚的小孩子也沒多加注意,笑罵一陣趕開了事。


    唐賽兒小心翼翼的、艱難的鑽了進去,穿過木條和磚塊鑄成的樓牆,到了外麵。


    春寒料峭,漫天的星辰格外明亮,冰霜凝結在枝椏樹葉上,呼一口氣便變成白氣。唐賽兒僅著夾衣,小臉凍得通紅,卻仍快步向前走著。


    很快就走到三裏外的山路與官道岔口,枯老的大槐樹上停歇著幾隻烏鴉,頭向下倒掛著睡覺,樹的頂端懸掛著一個像人的東西,黑乎乎在風中飄蕩。


    唐賽兒走近幾步,小小的端詳著那無頭屍體:素白的緇衣已經被灰塵血汙弄得麵目全非,套在外麵的黑色鬥篷也被撕成一縷一縷的隨風飄蕩――半露的軀體已經有些浮腫發黑,卻又因寒冷而尚未腐爛,隻有兩條腿拖在地上,不知道是被什麽鳥獸啃食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來。


    確實是慧清師姐!!


    慧清牙尖嘴利,喜歡抱怨師傅偏心,遇事獨斷專行不肯聽別人才意見,唐賽兒平時跟她話不投機――但此時,她卻由衷感到一種悲傷與憤怒!


    雖然討厭,卻始終是自己的師姐,轉眼間,一個大活人就沒有了!


    自從加入白蓮教的那天起,就有這種喪命的覺悟,但她畢竟青春年少,第一次遇見如此慘烈的死別。


    風吹得枝椏沙沙作響,屍體仍在原地,規則的晃動著――唐賽兒凝視著這一幕,周身氛圍冷凝而嚴肅。


    她想近前一步,想把師姐的屍體解下來,想把她好好葬了,給她燒幾疊紙錢,讓她走得也安心。


    然而,她什麽也不能做。


    按照官兵們的慣例,周圍隻怕布有陷阱,隻等著白蓮教的同夥上當……


    悲憤過後,她的心中仍蒙保持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她保持十丈的距離,遠遠觀察著,最後決定冒一次險試探――


    一顆小石子被丟在屍體不遠處,毫無動靜。


    又一顆更大的丟下,在屍體的相反方向,隨即唐賽兒迅速臥倒。


    一大叢鐵製弩箭從天而降,把槐樹周圍射成了篩子。


    過了一會,丘陵上的草叢枯葉裏有了動靜,一個裝有枯草的圓蓋被推開,兩條戴著鬥笠披著棉袍精壯漢子從下麵爬了上來,目光掃視四麵,發現毫無收貨不禁氣餒。


    “媽的,又是那些該死的野狗黃狼子!”


    兩人罵罵咧咧的繼續躲進地下棚子裏――春寒凍人,地下要比地上溫暖多了。


    唐賽兒靜靜觀察著這一切,發現連珠鐵弩是靈活操控的,要近前需要冒很大的風險。


    但不能就此放棄師姐的屍身,讓她在這裏喂野獸。


    唐賽兒想了一會,做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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