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媽藏起那包黃磷本就心裏有鬼,聽小古這麽一說,她的臉色頓時發白,神態頗不自在,手上拐杖一滑險些摔倒。


    小古笑眯眯的看著她,“媽媽,這包東西一股子大蒜臭,難聞死了,我從你行李裏拿出來本想丟掉,但發現它居然遇潮就會起火,倒是挺好玩的――就想著拿來讓這群家夥出個洋相!”


    黃磷含有劇毒,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啊……小古這丫頭不知就裏,險些釀成大禍啊!


    秦媽媽心底暗暗埋怨自己腿斷了就精力不濟,沒有看好這幾個小丫頭。


    她急匆匆出門,大概是料理那幾個受傷的小廝去了:黃磷造成的灼燒其實並不是熱燙出來的,而是腐蝕皮膚,弄不好真要毒性發作!


    小古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唇邊漾起一道輕笑來――秦媽媽藏起黃磷,原本是要替先頭大夫人報仇雪恨的,現在被自己用掉,她勢必不能再使這一招,滿心的憤恨怨毒更是無法排遣――這個時候,先前看到她殺人碎屍的那個神秘人再次提出交換條件,不由得她不動心。


    隻要查出那隻長型木盒,不僅替你查清真凶,還會替你完成複仇的心願,讓害人者血債血償!


    這樣的代價,秦媽媽必定會心動了,主動去查那隻木盒的消息……


    小古眼神轉為嚴肅凝重――當初,也是為了這隻木盒,自己才在眾多達官貴人的府邸裏選擇了濟寧侯府沈家,在這偌大侯府裏蟄伏忍耐,當一個燒火劈柴的粗使小婢。


    那個木盒……神秘的木盒,莫名出現又失蹤的木盒。最後的線索,隻是指向早就過世的大夫人張氏,而她最親近的兩個人,一是秦媽媽,另外一個,就是她養在膝下。視若親女的大小姐如瑤。


    想到這,小古的眼神更加幽深。


    此事不能急躁,隻能緩緩圖之,查個清楚了!


    幾個女人閑談之下,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藍寧暫時還沒有安排住處。隻能跟初蘭在一個鋪上擠擠,而小古卻又一頭鑽進了她那陰暗狹小、沒有窗戶的隔斷裏間。


    幾個月沒有人住。這裏麵的氣味更加難聞――有細微的融雪從牆縫中洇進來,把牆角那煤油甕頭打濕了,再加上鹹菜發酵的味道,簡直要把人嗆昏過去。


    小古卻是習以為常,甚至是甘之如飴了:易容所用的油彩材料有一種特殊的香味,藏在這裏才不容易被人發覺。


    小古把帶出去的那些瓶瓶罐罐放進大匣子裏。順手整理著舊日雜物。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塊黃白石頭刻成的掛墜上,上麵係著紅繩。小古記得是從小就戴在身上的。


    這塊墜子石麵紋理粗陋,看著就不是什麽珍貴物件,因此在輾轉被賣的過程中居然沒有丟失被奪,而是被她淡忘,丟在匣子裏沒再理會。


    摩挲著這塊掛墜,感覺著指尖溫潤卻又略顯粗糙的矛盾質感,小古突然心中一動,


    用洗去易容的藥水和布巾慢慢擦拭,頓時這塊墜子露出了真麵目――


    竟是一塊玲瓏剔透的玉佩!玉質潔白細膩,雕工精巧卻不顯得冗繁,刀筆斧鑿手法不凡,那溫潤細膩的光澤,頓時讓這半間陋室都顯得明亮起來!


    玉佩刻的圖紋乃是螭龍,盤旋飛舞卻不顯得張牙舞爪,而是一派端嚴高華之氣,周圍靈芝與祥雲為邊,卻隱約刻有比米粒還小的微篆――小古湊到眼前想要細看,卻發覺字跡被特殊染料所汙,根本看不清楚了。


    這塊玉佩是哪裏來的?


    小古皺起眉頭,竭力回想,卻隻記得跟母親一起被發賣的時候,就已經戴在身上片刻不離了。


    驀然,她腦海裏想起前日裏袁槿那雙晶瑩而深邃的眸子,那一句別有深意的話――


    “如郡……好好收著我的玉佩。”


    難道……這枚玉佩是他的?!


    問題是,他究竟是什麽時候送給自己的,真是毫無記憶啊!


    小古糾結著皺緊了眉頭,隻覺得手上握的不是什麽玉佩,而是個燙手火炭!


    她不禁回過頭去,打開藏在箱底的包袱,頓時看到那件黑貂披風疊得整齊壓在最下麵。


    想起那夜,他喃喃呼喚著自己的真名,那般熾熱而奇異的眼神,小古歎了口氣,扶著額頭安慰自己:算了,就算想不起來,至少知道他是友非敵!


    下次見麵,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


    ****


    第二日清晨,小古三人吃完了早飯,正要繼續收拾東西,突然房門被粗暴推開,劉大家的扭著腰肢闖了進來。


    幾個月不見,她的臉更圓更白了,穿了紫色繡彩雀紋的緞襖,頭上的銀簪也換成了半套赤金頭麵,明晃晃的刺痛人眼。


    “喲,你們這群小丫頭片子,出去多時都學得又嬌又懶了啊!”


    見沒人理睬她,她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的攥住藍寧,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頓時又驚又羨――


    “哦,這麽俊的狐媚子,就是從軍爺們的紅院裏出來的吧?長得真是不錯!”


    藍寧眼中冷光一閃,一把甩開她的手,若不是因為在侯府,她早就匕首劃過斷了她的手了!


    “劉大娘你來這做什麽?”


    初蘭站起身來下逐客令了。


    “真是還沒成貴人就開始健忘了――你們的差使在大廚房,這都太陽曬屁股了,還不來幹活,非要老娘我三請四請嗎?”


    “我們可是晟少爺的人!”


    初蘭反駁道,卻遭到劉大娘一陣嗤笑,“晟少爺,他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老爺已經讓他禁足房間不許出門了。”


    “什麽?!”


    初蘭麵色一白,嚇了一大跳――跟著廣晟的這幾個月。雖然也住在遠郊眷坊,還遇到爆炸危險,但總的來說,卻是她最為舒心的一段日子,如今跟著的主子被關了起來,難道自己又要落到吳管事和劉大家的這群齷蹉人手裏?


    “你胡說。少爺是朝廷命官,哪有隨便關起來的道理?!”


    藍寧在旁邊假裝氣憤,實則卻是在套她的話。


    劉大家的本就多舌,這次更是得意洋洋,“你這外頭來的小狐狸精見過什麽世麵?見著一個官就看作棒槌大!我們侯府可不是普通人家,綠豆大的一官半職還不在眼裏!什麽晟少爺。在老爺夫人麵前都像個避貓鼠似的!”


    她自以為吃定三人,厲聲催促她們去幹活。“還杵在那做什麽?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嗎?”


    初蘭還想再爭辯,小古使了個眼色,於是兩人就默默起身。


    劉大家的眼睛剜著藍寧,還想把她也弄回去搓揉,藍寧冷聲道:“我可是晟少爺的人。”


    劉大家的眼裏頓時充滿鄙夷不屑,隱約還有羨慕。但轉念一想她容貌太好,到大廚房隻怕也要勾了什麽賤男人,於是不再言語帶著兩人就走了。


    ****


    大廚房還是那麽吵鬧紛雜。秦媽媽由於傷了腿在休養,她在柴炭房的管事位置順理成章被人頂了,這個人竟然是玉霞兒!


    她年紀還小資曆也淺,照理說不能這麽越過眾人,但她似乎攀上了什麽粗腿,在大廚房裏可以挺著身板走路了。


    她小人得誌,拿了雞毛當令箭,支使得初蘭團團轉,直到小古手一滑,巨大的斧子擦著她的臉就過去了。


    尖叫聲幾乎可以衝破天際,新來的小吳管事連忙衝出來憐香惜玉,怒瞪小古正要斥罵,小古幽幽的低聲道:“少爺說了,我們要是少一根毫毛,他今天就讓小廝過來砸了這大廚房。”


    這話讓小吳管事徹底消音了,所謂惡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廣晟的惡名在府裏真是廣播遠揚了。


    所謂按下葫蘆起來瓢,劉大家的仗著自己跟吳管事有一腿,在他侄子小吳管事麵前也是擺長輩的譜來,借著這個機會說玉霞兒壓不住這幾個小丫頭,要換自己的妹妹胡寡婦來管柴炭房。


    小吳管事哪裏肯依,隻管拿軟話搪塞,玉霞兒卻當了真,攥住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帶雨,卻又引來劉大家的粗聲高罵“小浪蹄子”。


    趁著一團亂,小古溜進紅白案那邊,偷偷拿了幾個雞腿和清蒸蟹粉獅子頭,放在剛出鍋的香米飯下麵,連食盒帶菜一股腦拎走了。


    來到廣晟院門口,果然見鐵將軍把門,裏外都沉默肅殺,毫無人氣。


    小古提起裙角,幹脆利落的爬上了小院西側的大樹――樹冠正對著廣晟的臥房。


    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手裏拿著一卷書,百無聊賴的在看。


    小古倒退一不,抱緊食盒一躍而入,力道計算有些偏差,卻正好撞了個正著。


    “小心!”


    廣晟一抱之下卻被強大衝擊力帶倒,倒地之前,他急忙擁住小古,將力道卸去,以免她受傷。


    下一瞬,他抱了個滿懷――懷裏溫熱的少女軀體,與他緊緊相貼,小古的雙腿甚至是壓在他身體兩側的。


    “你好重……這是要把我壓成肉餅嗎?”


    廣晟的話的頓時讓小古柳眉倒豎,眼睛噴火。


    “少爺!!”


    她叉腰怒瞪他。


    廣晟倒在地上,雙手仍然抱著她的腰,乍聽這一聲河東獅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好啦好啦,是我亂說的――我單知道從天而降的有鳥屎和落葉,沒想到還有小美人和好吃的呢!”


    他笑得爽朗,居然也油嘴滑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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