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事出突然,席上的人都吃了一驚。


    唐楷不怒反笑:“姑娘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可惜,就算你是真公主,我也不稀罕進皇宮!”


    鄭竹兒道:“爸,我今天一定要把他帶走,不然,我就要把這船上的人全部殺光!”


    陳世良和李天友等人麵麵相覷。


    眾人把酒杯放下,都看著鄭天南。


    鄭天南臉色平靜,像看著調皮搗蛋的小孩子,對女兒說道:“竹兒,不要胡鬧了。”


    陳世良也賠著笑臉,說道:“鄭小姐就是愛開玩笑。”


    鄭竹兒道:“我才不是開玩笑!我就要他當我的跟班。”


    鄭天南問唐楷:“這位小朋友,你意下如何?”


    唐楷道:“對不起,我沒有當海盜的理想。”


    鄭天南微怒道:“海盜怎麽了?”


    唐楷道:“人生於世,心正為立世之根本!一沾上盜字,心就不正,又靠什麽立於世間?”


    鄭天南冷笑道:“小兒之語!你懂什麽!你以為,生活中的人和事,都像你說的這麽簡單嗎?”


    他喘著粗氣,意猶未盡的道:“你以為,為盜為賊的,心就不正了?為人師表、當官作宰的,就一定行為端正嗎?”


    唐楷倒是一怔,不好回答。


    是啊,一個人的心地是否端正,跟他的職業有關係嗎?


    為人師表者,也可能懷有虎狼之心!


    高居廟堂者,也可能是卑鄙小人、竊國之賊。


    鄭天南道:“竊國者侯!竊珠者誅!嘿嘿!嘿嘿!”


    唐楷被駁得啞口無言。


    鄭天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將杯子朝地上用力一摔。


    嘩啦一聲,杯子破碎。


    鄭天南長身而起,揮手道:“好酒!多謝款待!”


    其它海盜全部跟著站起來。


    陳世良道:“哎,鄭幫主,這酒才剛剛開始喝呢!怎麽就要走了?”


    鄭天南道:“月黑風高,正是剪鏢的好時機。”


    陳世良拿出一包錢,恭敬的遞給鄭天南:“鄭幫主,我們的商船貨物,在海上行走,一向多蒙關照,這點小意思,送給兄弟們打酒喝。”


    鄭天南接過那包錢,在手裏掂了掂,嘿嘿一笑:“十萬塊?”


    然後,他瀟灑的朝地上一扔,牛逼的說了一句:“老子不缺錢!”


    說完,他就甩手走了。


    陳世良尷尬的拾起那包錢。


    鄭竹兒卻不忘唐楷,走過來,一把揪住唐楷的衣領,說道:“臭小子,跟我走!”


    宋小蝶道:“臭小子,不許跟她走!”


    鄭竹兒笑道:“我喊他臭小子,你是他朋友,你也喊他臭小子?”


    宋小蝶紅了臉,說道:“不許你帶他走!”


    鄭竹兒道:“臭小子,我要你當我一世的跟班!讓你當一世的海盜!”


    唐楷使勁扳她的手,但她力氣極大,死死抓住衣領不放鬆。


    鄭天南回頭喝道:“竹兒!別胡鬧了,快來!”


    鄭竹兒不甘心的跺跺腳,鬆開手,撇頭走了幾步,一腳踏上兩船相接的踏板時,她忽又回過頭來,用鞭子指著唐楷,說道:“記住,我不會放棄的!”


    鄭竹兒跳上對麵的船,說道:“爸,為什麽不讓我抓他走?”


    鄭天南道:“竹兒,強扭的瓜,不會甜。當初,你媽……”


    鄭竹兒道:“爸,你後悔把我媽把帶出來當海盜了嗎?”


    鄭天南道:“我鄭天南做事,從來不懂後悔兩字怎麽寫!我要是不把她帶出來,怎麽可能有你?”


    鄭竹兒道:“爸,我很喜歡那個臭小子。”


    鄭天南笑道:“他不是一直惹你生氣嗎?”


    鄭竹兒道:“不知道,我心裏就是舍不得他。爸,求你了,讓我帶他走,好不好?”


    鄭天南道:“竹兒,你還小。咱們走吧!啟航!”


    望著天南幫的船離開,唐楷心裏五味雜陳。


    他接連碰到兩股海盜,但這兩股海盜,行事作風完全不同。


    鄭天南給唐楷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老李,這鄭天南行事,當真是捉摸不透。”陳世良說道。


    李天友道:“他就是這樣,同胞的船,他從來不劫,有時還幫我們打其它海盜呢!我們最喜歡過這一片水域,因為有他保護。哈哈,這說起來,是不是挺奇怪的?”


    陳世良道:“鄭天南是有名的俠盜,希望他好人長命吧!咱們走!”


    唐楷心想,還有人祝海盜命長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吧?


    旅程漫長,比起來時,船上的生活倒是豐富有趣得多了。


    和人下下棋,聊聊天,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在這段日子裏,唐楷最大的收獲,是學會了喝酒。


    以前跟在師父身邊,他偶爾也喝一點小酒,但都是淺嚐即止,一小杯就擱杯了。


    跟這些船員在一起,大家都是酒鬼,唐楷也被他們傳染了,一碗酒,兩三口就能下肚。


    而且,唐楷的酒量,出奇的大,剛開始時,他喝上兩碗,就會暈頭。


    每次暈頭時,他就拿拖把在甲板上寫大字。


    練地字時,他總感覺酒都化成了氣,傳達到手臂上,寫起字來,格外有勁。


    久而久之,他的酒量越來越大了!


    而他練字的力度,也隨著酒量變強大了!


    唐楷練地字時,怪老頭都會在旁邊觀看,有時點頭,有時搖頭。


    奇怪的是,怪老頭再皺眉,他也不會指點唐楷。


    這天上午,唐楷無聊,又拿拖把沾了海水,在甲板上練字。


    陽光把海水曬幹,留下一層白白的粉末,正好是字的形狀。


    怪老頭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扯著胡須,頻頻搖頭。


    上了商船之後,他的酒癮終於得到緩解了。


    宋小蝶道:“哎,你是不是覺得,臭小子寫的字不好啊?”


    怪老頭冷笑道:“一般一般。”


    宋小蝶道:“我聽你說過,臭小子已經盡得我爺爺的真傳,現在又說他寫得一般?那你的言外之意就是說,我爺爺的字也很一般一般囉?遠遠不如你,是不是?”


    怪老頭打了個哈哈:“我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宋小蝶道:“你就是這個意思!哎,說起來,我們還從來沒見你寫過字,你倒是寫一行來瞅瞅。看看有沒有你說得那麽神奇。”


    怪老頭道:“無紙無墨,不成字。”


    宋小蝶道:“拿拖把在地上寫唄!”


    怪老頭道:“我沒這個習慣。”


    宋小蝶激將道:“我看,你是根本就不會寫!”


    怪老頭哇哇叫道:“什麽叫我不會寫?我這就寫給你看!”


    他手腳麻利的竄過去,從唐楷手裏搶過拖把,伸進桶子裏,沾滿了水,稍微醞釀之後,奮力疾書。


    唐楷負手而立,看他寫的卻是:“大膽文章拚命酒,坎坷生涯斷腸詩。”


    行行若縈春蚓,字字如綰秋蛇。


    水蒸發之後,留下白色的線條,遒勁有力,婉轉隨意!


    唐楷驚訝道:“師叔,你的筆法用得極好!”


    怪老頭寫完收筆,將拖筆一扔,拍拍手掌,說道:“你們別看我平時很少練字,但我其實時刻都在練習!”


    唐楷道:“怎麽練?”


    怪老頭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道:“用這裏練!”


    宋小蝶笑道:“誰都知道,練字要用筆墨紙硯,用腦袋怎麽練?”


    怪老頭道:“寫詩的人,功夫在詩外!練字的人,功夫也在字外。平時不練字時,多用腦子去想。”


    宋小蝶道:“怎麽想?想每個字的寫法?”


    怪老頭道:“這隻是其中一方麵。在腦海裏臆想每個字的寫法,筆順,筆劃的轉折平順、高低起伏。想得多了,下筆時自然就有了譜。”


    宋小蝶道:“嗯,這也說得通。我爺爺也教過的。”


    唐楷道:“這還是沒脫離練字的範疇啊。你說功夫在字外,又怎麽解釋?”


    怪老頭道:“除了臆想練字之外,還得多參悟自然。”


    唐楷道:“自然?”


    怪老頭道:“畫畫之人,在畫一幅作品前,會找到實物,反複揣摩學習。研究構造和形態。咱們學書亦然!”


    唐楷疑惑的道:“畫畫要形似,當然要觀察自然物體。可是書法跟自然的關係,在哪裏呢?”


    怪老頭道:“我前不久還跟你說過,書聖之所以成聖,就因為把自然之道,融入到了書法筆意之中,你怎麽就忘記了?”


    唐楷道:“我沒有忘記,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去融合?我也不知道,書法之道,跟自然之間,存在什麽因果關係?怎麽去領悟呢?”


    怪老頭道:“這個,我也沒有領悟出來,不然,我豈不是可以得道成聖了?嘿嘿,還得靠你自己去參悟。”


    宋小蝶道:“你這說了,等於沒說!”


    怪老頭搔搔頭,說道:“我知道方向,但我不知道怎麽努力。哎,要是有那個寶貝在就好了,我肯定能參詳出來!”


    唐楷心想,寶貝就在我這裏,要不要拿出去,讓師叔參詳一下?


    可是,師父師娘的慘死,讓唐楷把晉朝古硯當成了命根子。


    他不可能隨便拿出來示人。


    這個所謂的師叔,是半路上跑出來的,誰知道是真是假?


    還是馬強之流,故意安排的人?


    想到這裏,唐楷不由得心生警惕,更加不敢透露古硯的秘密。


    船上人多,為了保護古硯,唐楷幾乎是寸步不離,就連吃飯睡覺,洗澡上廁所,他也是硯不離身,而且小心翼翼,不讓第二人知曉。


    回國的旅途終於要結束了!


    這天,陳世良笑著宣布:“各位,明天就要進港了!咱們,回到祖國的懷抱了!”


    唐楷的心,莫名的生出激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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