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阿大回到小醫館,立即傻了眼。


    “陸大夫?我家令……夫人呢?就是剛才那位夫人?”


    陸大夫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或許能找到治療你家夫的不育症,你家夫人姓什名誰?家住何處?”


    “不育症?”染阿大愣住了,“我家夫人,是冷血門掌門之妻植夫人,你務必要治好我家夫人,阿大必會對你終生感激。”


    染阿大丟下一句話就去追丁雪尋。


    “令、令主!”


    染阿大沒有追多久,就見丁雪尋抱著腿蹲在牆角,捂著臉低聲抽泣。染阿大頓時慌了,他認識令主這麽久,隻見令主流過一次眼淚,就是掌門中毒身亡那一次。


    染阿大不懂安慰別人,隻是不停搓手道:“令主別哭了,就算你真的得了不育之症,掌門也不會不要你的。”


    丁雪尋陡然抬起眼來,“你都知道了?你對天發誓,不準對植摩天提起一個字。”


    染阿大發了重誓,丁雪尋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回到冷血門,冷阿二還睡得象豬一樣,毫不知情。


    丁雪尋剛坐定,染阿大就提了一隻信鴿過來,“令主請看,掌門給令主的信。”


    丁雪尋忍不住翻個白眼,唇角卻高高地揚起,心裏甜滋滋的!這植摩天,剛一轉身就給她寫信了。


    而且,這信寫得還頗長。洋洋灑灑滿滿一頁,不過都是一些“吃飯了沒有。吃了什麽,睡覺了沒有,睡了多久,別工作了。小心累著,有沒有想我”這些廢話。最後信用“想你”兩個字結尾了。


    這兩個字的筆默有些重,可見寫信人的心情。


    丁雪尋拿著信,目光重點落在重點的兩個字上,笑得有些無奈。


    要是拿出植摩天這封信給冷血門的兄弟看,一定會驚掉他們的下巴!他們掌門說話做事一直堅決果斷,言簡意駭,惜字如金,想不到給夫人的信,卻羅嗦得象那個更什麽的大嬸。對。是更年期。而且通遍沒有一個重點都是廢話。


    染阿大見令主笑得這麽開心,忍不住伸頭去看。丁雪尋瞪了染阿大一眼,忙將信收入懷中。然後提筆寫了兩個字,卷起來交給染阿大。


    染阿大這回卻看到了,是兩個端莊秀麗的字:想你。染阿大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這兩人才分開多久?


    染阿大伸手招來窗外正在咕咕叫得歡快的信鴿,不由得同情心泛濫,這可憐的信鴿,平日肩負的都是冷血門的重要機密事情,掌門出門一趟,卻淪落為傳情工具。


    北京城一片繁華的景象,隨處可見的都作滿人打扮的漢人。漢人裝扮已經不再見到。集市及各種采賣與大明也有很大不同,唯一相同的,乞丐與小偷還是一樣的多。大清入關前,北京城的小偷及乞丐就比良民要多,如今天下太平依然沒有得到改善,小偷小摸的事常有發生,隨處可見。


    賣饅頭的常老三近來著實窩火,稍不留神饅頭就被偷走,那些還在蒸籠裏的饅頭,這些小偷也敢伸手去偷。


    常老三一轉身,饅頭又被偷走兩個。


    “你這挨千刀的。”常老三氣怒,罵著去追小偷。小偷跑得沒蹤影,追不到回身卻見一個乞丐正拿著饅頭拚命往口裏塞。


    “還不被我捉到?”常老三怒喝一聲,一腳向乞丐踹過去,乞丐惶恐地看他一眼,拿著饅頭就一腐一拐地逃跑,可才逃了幾步,就體力不支被常老三追上了。


    一陣暴打之後,乞丐依然死死握緊手裏的饅頭,打死也不放手。常老三用力掰開乞丐的手,將饅頭扣出來,已經捏得變形的白饅頭已經印上五個黑色的指印,不可再賣了。


    乞丐被打了直哭,就是說不出半句話來,顯然是個啞巴。


    “就是喂狗也不給你吃。”常老三又踹乞丐一腳,將饅頭扔向街邊喂狗的破碗中,立即引來一條大黃狗。


    乞丐見狀,忙爬到破碗前,將大黃狗嘴下的饅頭搶下來,拚命往嘴裏塞。大黃狗好不容易來了一點食物,竟然有人跟它搶,忍不住朝乞丐汪汪狂叫起來。乞丐毫無懼意瞪著大黃狗,顯然與狗搶食已經不是一回兩二回了。


    常老三看著直樂,哈哈大笑起來,鄙視地看了乞丐一眼,這才罵罵咧咧走了。乞丐忙將饅頭吞入腹中,連蹲帶爬走了。


    乞丐緩緩爬到天地會的大門前,就在屋簷下停滯不前了。


    “葉爺!”葉痕從天地會裏走出來,進門的天地會弟子與他打招呼。葉痕麵無表情地隨意點頭,然後從啞巴乞丐麵前走過。


    啞巴乞丐無意抬頭一督,瞧見了葉痕冷漠的背影,死灰般的目光有了些許變化。他艱難地抬頭望向朱黑的大門上“天地會”那三個大字,茫然的眼裏出現一片激動。


    他終於找到這裏了,他沿路行乞,死死支撐著,就是為了到這個地方來。經過將近一年的時間,他終於找到了這裏。


    天地會近來諸事不順,這時弟子們見門口來了一個又髒又跛的乞丐,一直賴在大門口不離開,弟子們覺得晦氣不已,對乞丐一陣拳打腳踢,將原本就奄奄一息的乞丐打得隻剩下半口氣。


    正要出門辦事的葉痕淡淡掃了一眼,抬步就走。驟然看到葉痕的麵孔,乞丐眼內燃氣一片希望,拚命爬上前去追葉痕。


    葉痕走遠了,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啞巴乞丐的目光頓時暗淡下去。


    葉痕辦事回來,坐在轉角處的乞丐突然伸出雙手來抱緊他的腿,葉痕大怒,抬起腳來把乞丐踹開。誰知那乞丐又爬過來,死死拉住葉痕的褲管,嘴巴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葉痕又怒踹了一腳,直把啞巴乞丐踹出一口血來,依然沒有放開葉痕。


    葉痕怔了下,俯下身子仔細打量乞丐的麵容,驚疑不定道:“你是……太、太子?”


    那乞丐拚命點頭,終於撐不住暈死過去。


    田三爺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兄長,心裏說不出的茫然及惆悵。相比亡國亡父之痛,眼前下場慘不忍睹的兄長,已經勾不起他心中的痛來。


    兩人因為後宮兩個最尊貴的女人,也明爭暗鬥了半生。可到頭來,他們誰也沒有得到,什麽也沒有得到。


    因為丁雪尋被辱,田三爺曾經對這個兄長恨之入骨,可如今,看著兄長這個慘淡的下場,什麽感覺也沒有了。


    “太子殿下被人割了舌頭、還庵了,還斷了不少筋骨,渾身是傷,他靠一路行乞撐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葉痕檢查過太子,輕聲道。


    田三爺負手而立,一聲不吭。


    葉痕看不見主子的表情,但主子不作聲,那他也不用去查了。什麽人幹的,他都能猜到幾分,主子心中應該有數。


    過了很久,太子終於醒來。


    “三爺,他醒了。”葉痕道。


    田三爺緩緩轉過身來,向床邊走上幾步。太子見到田三爺,神情一陣激動,可卻說不出半個字來,隻是拚命地揮著手。


    葉痕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要筆墨紙硯?”


    太子拚命點頭。


    葉痕拿來紙墨,太子顫抖地寫下:害田妃者丁雪尋也。


    田三爺瞳孔一縮,上前抓住太子的衣領,顫聲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田三爺臉色慘白,他當日就有所懷疑,但因種種複雜的原因,沒有再查下去。


    難道他最害怕的事,竟然是真的?


    太子撐著一口氣又寫下:她色誘我殺田……


    寫到這裏,筆尖一挑,雪白是紙上是濃濃的一筆。太子咽下最一口氣,睜眼看著未寫完的紙墨,死不瞑目。


    田三爺盯著太子已經失去血色的臉,整個人僵化了,過了半晌,他抬頭朝葉痕道:“傳青絲。”青絲的出宮時間是整件事件的蛛絲馬跡。


    青絲在城破之日觸柱而亡,幸被玉姬救回,後來跟著玉姬回到田三爺身邊。


    青絲走後,田三爺立在窗前,背影僵直,久久不說一句話。


    “三爺!”葉痕擔擾地喚了一聲。


    青絲的證詞注定讓田三爺痛不欲生,他朝葉痕恨聲道:“果然是她!真的是她害死了母妃!”


    “三爺,那個女子根本不配三爺愛,三爺還是忘了她吧。”葉痕已對丁雪尋恨之入骨,恨不得她立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是三爺,依舊對她念念不忘。從玉姬日漸暗淡的目光及越來越少的笑意中葉痕可以看得出,她與三爺過得並不愉快。


    忘了她!


    他時時刻刻都在忘記她!


    可有些刻入心底的人,不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三爺痛苦地閉上雙目,眼前出現一張明豔的笑顏。慢慢地,這張笑顏模糊了,變成母妃悲傷的臉。


    “炤兒,殺了她!是她害死我!”


    殺田妃者丁雪尋也!太子在雪白的紙上寫下一行字。


    那張模糊下去的笑顏這時卻清晰了,明亮的笑容漸漸變冷,那雙帶笑的眼睛,不無嘲諷地看著他,眼裏的笑意沒有一絲溫度,就這樣清冷地睥視著他。


    田三爺如墜入冰窿,渾身發冷。他抱著頭,身子忍不住輕顫。


    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朱門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書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書房並收藏朱門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