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很豐盛。


    洛青舟回到桌上,低頭吃飯,並未參與秦家眾人的交談。


    樓上的磕頭聲和哀求聲,終於停了下來。


    不多時。


    成國府眾人吃完後,下了樓。


    洛延年臉上的陰沉之色,已經消失不見,神情淡淡地拱手道:“文政兄,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秦文政看了他一眼,並未答話。


    王氏突然忍不住看向桌前道:“青舟,小樓今日成親,你不去看看嗎?”


    此話一出,秦家眾人皆是臉色一沉。


    宋如月想要怒罵,又忍住了,氣的臉色發青。


    王氏心頭似乎出了一口惡氣,淡淡地笑道:“現在成了舉人老爺,就忘記了原來對你那麽好的妹妹嗎?也罷,估計小樓看到你了,會更加心寒。”


    說完,突然轉身揮手,“啪”地一耳光抽在了身後楊萍兒的臉上,冷笑道:“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有些小野種,是養不熟的!對他再好,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一個廢物,什麽都幫不了你?”


    楊萍兒披頭散發,滿頭鮮血,神情恍惚,被抽了一耳光,依舊呆呆傻傻,仿佛隻剩下了一具空殼。


    “走吧。”


    洛延年在門口回過頭道。


    “是,老爺。”


    王氏嘴角露出了一抹神清氣爽的笑意,帶著人出了門。


    片刻後。


    外麵響起了馬車離開的聲音。


    秦家眾人各個義憤填膺,咒罵不止。


    “那賤婦不是個東西,那洛延年更不是個東西!那不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女兒嗎?”


    “這麽惡毒,遲早下地獄!”


    “哼,當年他的父親就是薄情寡義,狠毒無情,在外受了氣,回家後一巴掌打死了自己的小妾,洛家人骨子裏就……”


    “咳咳!吃飯,吃飯。”


    幾人罵的興起,開始罵洛家所有的人,然後突然醒悟,看了桌上的某個少年一眼,都轉移了話題,開始聊起了今日的比武。


    又吃了一會兒。


    秦文政起身去結賬,回來道:“好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川兒還要早些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大家都還要早起。”


    眾人立刻起身道:“對對對,川兒趕快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在擂台上,要好好教訓教訓成國府那個混蛋。”


    出了酒樓,秦家的馬車早已在外麵等著。


    秦家二爺四爺以及女眷,都上了馬車。


    秦文政夫婦正要上去時,洛青舟突然道:“嶽父大人,嶽母大人,你們先跟二哥回去,我想去街上逛逛。”


    秦文政皺起了眉頭。


    宋如月立刻道:“這麽晚了,還逛什麽?明晚吧,明晚大家一起逛。”


    洛青舟拱手道:“嶽母大人,有夏嬋陪著我,沒事的。”


    宋如月聞言,看向了站在最後麵那道身影,猶豫了一下,道:“你如果真要逛的話,讓百靈和秋兒也陪著你吧。”


    頓了頓,她又道:“對了,我想跟小蝶聊聊天,讓小蝶跟我一起回去。”


    洛青舟看了她一眼,道:“好。”


    百靈立刻撅嘴道:“我不去!我要照顧小姐。”


    洛青舟沒有理睬她,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秋兒連忙跟在身後。


    夏嬋正站在原地不動時,百靈推了她一下,低聲道:“快去,別讓姑爺跑了。”


    夏嬋聞言,立刻握緊手裏的劍,跟了上去。


    “小傻瓜。”


    看著她急促的腳步,百靈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聲。


    待三人走遠後,馬車緩緩駛離了酒樓。


    剛行駛了幾條街道,秦文政突然在車裏道:“停車!”


    馬車立刻刹住。


    跟在後麵的秦二爺和秦四爺的馬車,也都全部刹住。


    “大哥,怎麽了?”


    秦二爺從車裏探出頭道。


    秦文政跳下車,神色凝重道:“青舟肯定去成國府了!我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吃了一驚。


    “走!還等什麽!一起去!”


    “走!”


    眾人紛紛應和。


    秦文政帶著秦家眾人,向著成國府匆匆趕去。


    宋如月從馬車裏探出頭道:“老爺,那小子不會那麽傻吧?人家的家事,他就算是舉人老爺,也管不了啊。”


    秦文政憂心忡忡道:“隻希望他別太衝動,若是那洛延年趁機動手報複,那就……”


    宋如月一聽,頓時慌了手腳,慌忙催促道:“快!加快速度!跑起來!”


    隨即怒道:“他們要是敢害我家舉人老爺,我跟他們拚命!”


    成國府外。


    楊萍兒跪在地上,淒厲地哭嚎著,卻被兩個健壯的丫鬟按住,動彈不得。


    城主府的送靈隊伍,已經馱著棺材,停在了門口。


    棺材旁,幾名婦人哭泣不止。


    莫城城主孟禁南坐在馬車上,臉色陰沉,眼中也帶著一絲悲痛之色。


    突然,楊萍兒的哭嚎聲更大了。


    孟禁南抬頭看去,幾名丫鬟嬤嬤,簇擁著一個身穿大紅喜袍的俏麗小女孩,從府中走了出來。


    洛延年父子和王氏也跟了出來,連忙走下台階,過來拜見。


    孟禁南從馬上下來,拱手歎道:“延年兄,有勞了。其實這件事,真沒有必要,你這女兒……”


    一旁的王氏連忙低頭道:“城主大人,我家小樓本就已經許配給貴公子了,兩人算是有婚約在身。不管如何,還是要完婚的,我們成國府可不是失信之人。”


    洛延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老爺!老爺!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吧……”


    楊萍兒哭嚎道。


    王氏立刻轉過頭,橫眉冷目道:“堵住她的嘴!”


    那兩個健壯丫鬟,立刻找到布條,狠狠地塞進了她的嘴巴,然後把她按趴在地上。


    任她如何掙紮,都動彈不得。


    那趴在棺材上哭泣的婦人大聲道:“老爺,行兒這麽年輕就走了,他又喜歡漂亮的女孩,既然成國府已經答應了把女兒許配給行兒了,就讓那女孩下去陪陪我這可憐的行兒吧,嗚嗚……”


    其他幾名婦人,也都哭著附和。


    孟禁南歎了一口氣,沒有再多說,對著洛延年拱了拱手,過去上了馬。


    喇叭聲響起,冥幣紛飛。


    隊伍準備出發。


    一襲大紅喜袍的洛小樓,默默地流著眼淚,呆呆傻傻地被眾人簇擁著,跟在那副棺材的旁邊。


    被按在地上的楊萍兒瞪大眼睛,拚命掙紮著,嘴裏發出了嗚嗚嗚的哭嚎聲。


    王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咬著牙道:“可惜,沒讓那小子親眼看著,若不是他……”


    “誰?”


    正在此時,隊伍最前麵的護衛,突然停下腳步,怒喝一聲,


    眾人的目光,立刻看了過去。


    前麵街道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很快走到了皎潔的月光下和隊伍的燈籠光線中。


    那身影身材頎長,一襲寬大儒袍,模樣年輕文弱,看著不像是瘋子,卻直接停在了隊伍的最前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大人,是一名書生!”


    最前麵的護衛稟報道。


    孟禁南坐在馬上,還未說話,王氏突然走過去,冷笑道:“洛青舟,你果然還是來了,是來送你妹妹的嗎?”


    正陷入呆傻的洛小樓,突然看著前麵哭了起來:“青舟哥哥!嗚嗚嗚……不要管小樓,你快走吧……”


    王氏心頭惡氣一口一口地出著,走到隊伍最前麵,看著麵前的少年冷笑道:“人也看了,該讓開了。”


    孟禁南突然反應過來:“洛青舟?這次莫城科舉的第一名,洛解元?”


    王氏眉尖跳動著,臉上再次露出猙獰之色。


    洛青舟拱手道:“城主大人,貴公子去世,大家都很難過。但您這樣讓一個小女孩給貴公子陪葬,您覺得合適嗎?”


    孟禁南還未答話,那扶著棺材的婦人便破口大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這是我們的家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什麽狗屁洛解元,耽擱了我兒子的下葬,我要你小命!”


    其他婦人,也都紛紛咒罵起來。


    王氏冷聲道:“洛青舟,你現在隻是一個外人,沒資格管我們的家事。若是耽擱了孟公子的下葬,沒人救的了你!走開!”


    洛青舟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馬上的孟禁南道:“城主大人,我今晚想要把小樓帶走,您看可以嗎?”


    此話一出,那些婦人罵的更加難聽起來。


    孟禁南聞言,臉色頓時轉冷:“區區舉人,也敢在老夫麵前囂張?誰給你的膽子?”


    隨即又冷笑道:“老夫差點忘了,你當初似乎攀上長公主的高枝了。不過今日是我們的家事,即便是長公主親自來了,也插手不的。讓開吧,老夫沒工夫陪你浪費時間。”


    洛青舟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洛延年突然上前,嗬斥道:“逆子,還不快滾開!”


    洛青舟看向他,一臉平靜地道:“逆子?洛延年,你刻薄寡恩,冷血無情也就算了,竟然還如此不要臉。我跟你好像並沒有任何關係了吧?”


    “洛青舟!”


    洛玉走了上來,滿臉冷煞地道:“怎麽跟我爹爹說話的?你真當你考上了舉人,就可以大逆不道,無法無天了?”


    洛青舟看向他道:“洛玉,至少我是舉人,而你,現在連個屁都不是!”


    此話一出,王氏頓時氣的七竅生煙,咬牙切齒道:“反了天!反了天啊!王成!王成!給我拿下他!”


    王成立刻衣袍鼓蕩,衝了過去。


    誰知剛衝出幾步,突然急刹住,目光驚懼地看向了他的身後。


    兩名少女從黑暗中走出。


    其中一人,一襲淡綠衣裙,手中握著劍,容顏冷若冰霜,正是那名曾經差點一劍刺穿他喉嚨的少女!


    王氏氣的渾身顫抖。


    孟禁南頓時臉色一沉,怒喝道:“繼續向前走!敢阻攔我兒靈柩者,格殺勿論!”


    “是,大人!”


    眾護衛立刻拔出了腰間刀劍,殺氣騰騰地衝到前麵。


    正在此時,一陣馬車聲從前方的巷口傳來。


    隨即,一道嬌喝聲從黑暗中傳來:“誰敢動我家舉人老爺!”


    “呼啦啦!”


    秦家眾人,突然氣勢洶洶地從黑暗中衝了過來!


    宋如月站在馬車上,豎眉瞪眼,雙手叉腰,威風凜凜,馬車還未停穩,她就急匆匆地從上麵跳了下去,結果“啪”地一聲,摔爬在了地上,四肢分開,臉著地。


    秦川和那些丫鬟嬤嬤們,慌忙過去把她扶了起來。


    “沒事,沒事……”


    宋如月麵紅耳赤,看了那些殺氣騰騰的護衛一眼,慌忙走上前,拉住了自家女婿的手,低聲道:“青舟,快走,這是人家的家事,我們管不著,也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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