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年一擺手,轉過了身,低聲道:“得了。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你……不必再多說。”


    墨衝將腰上一個儲物袋扯下來,道:“師傅。那……我走了。我這裏還有一些從那魔火門得來的東西,其中有一本魔道功法,或者對我們對付魔道修士有些幫助,我就留下吧。”


    墨衝此話一出,背對著墨衝的陳柏年突然豁地轉過了身,一把將墨衝手中儲物袋抓了過來,打開,將裏麵幾本書籍都抓了出來,最後把注意力停在了記載著《化魔*》的帛書之上。


    墨衝解釋道:“這一卷帛書,記載的是一種叫《化魔*》的魔道功法,其中精神奧妙之處……”說到《化魔*》,墨衝的精神略微振奮了一下,口中開始慢慢解說起來。但是一旁的陳柏年卻顯然沒有在聽,隻是目中喜色閃動,口中喃喃道:“果然是魔道功法!很好,很好,很好……”


    這也難怪陳柏年如此的神態。南梁國、楓葉國等和魔道修士敵對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但是除了得到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秘術、普通法術之外,從來沒有得到過魔道修士的主修功法。因為魔道修士的功法,大多是靠‘血印’來傳承。


    這種傳承方式來自上古,簡單來說,這是一種將禁製和信息結合在一起的法術。因為年代太過久遠。連修煉魔道功法的修士自己,也隻是懂得將體內的‘血印’完全複製,傳承給後輩弟子,卻沒辦法將禁製和信息分開。正道修士雖然做夢都想得到魔道修士的主修功法,好從中找出破綻。但是因為血印裏麵包含的厲害禁製,這個願望一直都沒辦法達成。現在,墨衝居然弄到了一本魔道功法?這實在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天大喜事。


    “師傅,弟子……弟子走了。”


    墨衝滔滔不絕地解說完,又等了半天,見陳柏年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帛書,隻道他不想再多敘離別,當即低聲地說了一句,然後伸手去拿陳柏年丟在桌上的任務文書和令符。但是,一直沉浸在帛書內容的陳柏年此時卻似有所察,一掌拍下,拍在了桌子上,按住了桌上的任務文書和令符,把墨衝嚇了一跳。


    “好小子!有這個東西,你特麽也不早點拿出來,害老子白白擔心一場!”陳柏年臉上一陣喜色閃動。


    墨衝愣了一下,道:“師傅,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陳柏年用手用力地拍了拍墨衝的肩膀,狠狠道:“好小子!你大爺的!沒事了,不用跑路了。有你這部魔道功法在,你那單師伯肯定不敢再對你下手。我雖然壓不住他,但是老祖一開口,他小子還能不乖乖聽命。”


    墨衝還有些不明白,道:“這……這是什麽意思?弟子愚鈍……”


    陳柏年笑著搖頭道:“你小子有這麽蠢?我問你,魔道功法,你可曾聽誰說得到過?”


    墨衝搖頭道:“這個,倒沒有。說來,弟子也擊殺過不少魔道修士,他們身上雖然多少有些典籍之類的東西,但是關於自己修煉的功法,還真的隻字未提。”


    陳柏年點頭道:“這就是了。魔道修士的功法,根本不是用文字圖畫記載,而是靠‘血印’傳承。關於‘血印’,我也懶得解釋。總之就是一種信息和禁製結合的印法,要讀取信息,必須被禁製限製。正因為這樣,魔道修士對於我們正道許多的功法的弱點了解甚多,我們對於魔道修士的魔道功法卻一無所知,更別提其中的弱點。”


    墨衝總算有些明白了:“這麽說,弟子得到這一本魔道功法,是大功一件,就算結丹期的師伯,也不能對弟子下手了?”


    陳柏年點了點頭道:“真的是大功一件。這麽些年來,我們隻是零零碎碎得到了一些魔道修士修煉的小法術,小秘術。對於他們的功法卻一無所知。你的這部功法雖然不是和我們對戰的魔道修士所修習,但是從其中窺探出魔道功法的一些奧妙和弱點,還是做得到。立下如此大功的你,如果轉身就死在師叔師伯手裏,未免叫人寒心。門派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墨衝心念一動,道:“師傅,既然這東西如此重要,你多半是要親自帶回門派。回去的時候,能不能也把我帶上?”隻要一回到門派,自己就可以閉關修煉,將逼近心髒的黑線逼退。


    陳柏年看著墨衝,嘴角一揚,似笑非笑道:“哼。你小子是想偷懶?”說完,不等墨衝解釋立刻又一擺手道:“得了。反正老祖說不定會想見你,好親自詢問一下魔火門修士施展魔功時候的情形。不過得等眼下的麻煩解決,你就先在衡陽城乖乖呆著罷。”


    墨衝當然明白陳柏年說的麻煩是指攻城的魔道修士,臉上喜色一閃,躬身告退。隻要能回門派好好閉關,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麽關係了。臨到門口,陳柏年突然又問了一句:“喂,這本魔道功法的事情,沒其他人知道了吧?”


    墨衝沉吟了一下,道:“沒有。雖然有不少人知道我從魔火門那裏拿了東西。”


    陳柏年點了點頭,再次將目光投到了手中記載著《化魔*》的帛書上。墨衝立在原處等了一陣,見陳柏年似乎已經沒有再開口的意思,這才轉身,退出了大去。


    出了衡陽城臨時指揮閣樓沒走幾步,墨衝耳邊突然聽到了一個男子的話語聲:“墨兄請留步。”墨衝此時正低頭想著事情,聞言一抬頭,隻見街旁有一名男子正對他微笑,正是彭百成。彭百成見墨衝望過來,繼續笑著又道:“墨兄現在可有空去跟我喝一杯?”


    衡陽城本是大城。如今發生戰事,城中的商鋪住戶自然全都走了個一幹二淨,不過,他們的住處和店鋪卻搬不走。彭百成帶著墨衝上了城中的一家酒樓,在一張桌旁坐下,一邊替墨衝斟酒,一邊歎息道:“墨兄若是早來半個月,倒也能嚐嚐這醉風樓自釀的‘山月老窖’,那滋味,嘖嘖,可一點不比我的‘金不換’差多少。可惜我不知道墨兄你會來,不然肯定給你留那麽一壇兩壇嚐嚐。”


    墨衝雖然喜歡喝酒,卻還沒到無酒不可的地步。當即笑了笑道:“日後打退了魔道修士,自然有的是喝酒機會。”墨衝自然不認為彭百成隻是帶他來喝酒的。但是對方為什麽找自己,他卻也一時想不出。


    彭百成點頭道:“不錯,日後……”說到此處,雙眼突然一紅,兩行淚水‘嘩啦’一下,順著臉頰流下了下來,‘滴滴答答’滴落到了酒桌之上。


    墨衝見狀,吃了一驚,道:“彭兄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難事你且說一說,看我能不能幫你一把。”


    彭百成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雙眼。待到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恢複了清明。隻聽彭百成輕笑道:“是我失態了。我就有話直說吧。其實我不久前接到了一個上麵派下來的任務。任務內容十分危險,隻怕是九死一生了。”


    墨衝點了點頭,沒有插口。隻聽彭百成繼續道:“生死……彭某雖說還看不破,但也不至於被嚇住。隻是有一件事彭某不太放得下,一時傷感,這才有了剛才的失態,讓墨兄見笑了。”


    墨衝點頭道:“彭兄性情中人,在下怎會多想。”說到此,墨衝話鋒一轉,道:“這一次彭兄找我,就是為了哪一件放不下的事?是……令妹?”


    彭百成聞言微微一驚,隨即苦笑道:“不錯。是令妹。不瞞墨兄。我們彭家雖然家勢不小。但是我這一支,卻隻有我和我妹妹兩個人。這一次出去執行任務,我怕是有去無回……”


    聽到此處,墨衝也苦笑道:“彭兄找我幫忙別的事情,墨某自然義不容辭。隻是這件事……著實有些為難。”聽彭百成的語氣,竟有托付後事,或者說安排他妹妹終身的意思,墨衝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怎敢接下這燙手山芋。


    彭百成搖頭道:“墨兄想到哪裏去了。在下隻是想求墨兄保護舍妹在衡陽城這段時間的安全。”


    墨衝聞言,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有些不解,道:“彭兄,你們酒仙派不是還有眾多的同門師兄弟,保護令妹的事情,你怎麽會找到我了。哦,我不是推脫,隻是有些好奇。而且,你也是今天才遇見我,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我會來。之前你不應該早有安排麽?”


    彭百成苦笑了一下道:“我們酒仙派的弟子因為功法上能夠和魔道修士一較高下,所以搶手得很。這衡陽城隻有四名同門,其中一人和我一樣接了任務,另外一人又與我有些不和。本來,如果不是遇見墨兄,我也是打算向那人低頭了。但是墨兄既來,我當然要先求你,畢竟我那同門與我有間隙,就算他肯答應,也未必盡心。”


    “舍妹並不是弱不經風的弱女子,隻是對敵經驗差了一些。墨兄隻需從旁照料一二即可。當然,在下也不會讓墨兄白忙。”說話之間,手掌一翻,彭百成手掌一翻,掌中已經多了一個三寸來高,樣式精致的淡黃色小葫蘆。


    墨衝雖然不知道這小葫蘆裏裝的什麽,卻立刻擺手道:“彭兄這是幹什麽。你既然找到我,自然是看得起墨某,墨某義不容辭,謝禮是不必的。”


    彭百成搖了搖頭,仍將手中的小葫蘆推到了墨衝麵前,道:“墨兄別忙著推辭,聽我說完,這小葫蘆裏裝的小半葫蘆‘玉生香’藥酒。因為火候還差得遠,這一去……我帶著也是無用,索性送了你。”


    “‘玉生香’!?”


    墨衝聞言大吃了一驚。玉生香墨衝當然知道。這種靈藥雖然生於天地之間,其結出的果實卻與五行相克。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唯獨用玉器盛放,才能保存一時半刻,而且異香撲鼻,‘玉生香’因而得名。此果與五行相克,所以能治天下五行之傷。各種醫書、典籍都稱其為‘萬應百寶丹’,可惜因其難尋、難存、難用,真正用這玉生香治得好傷病的人,卻寥寥無幾。原來此物竟然可以泡酒麽?


    “墨兄不必奇怪。酒質最純。更純於水。許多難以用水火鍛煉的藥材,卻能用酒分離出它們的藥性。隻可惜這過程比起煉丹煉藥慢得多,而且越珍貴的藥材,需要用酒水浸泡的時間越長。有時候靈藥甚至需要在酒水裏浸泡比它們生長的年份更長的時間。幾百年才生成的藥材,再加上上千年的浸泡,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等得起。”


    墨衝點了點頭。雖然已經無法考證,但是修仙界卻都認為,酒這種東西,在遙遠的太古時代就已經出現。而修仙者學會將各種靈藥煉製成丹藥,那是上古時代才開始。甚至有人認為,修士之所以學會用各種材料煉丹煉藥,就是從穀物、果實轉化成酒水所獲得的靈感。用靈草靈果釀製的靈酒,在修仙界一直都是搶手貨,因為靈草靈果經過將年轉化,已經沒有了毒質,隻剩下精純的藥力。可惜正如彭百成所說,耗時太久。所以很少有人舍得用辛苦尋來的靈藥再去浸泡個幾百幾千年,就算偶爾有,酒水裏也會被種下種種厲害的死禁,以防給他人做了嫁衣。


    “就我所知。雖然泡藥酒過程簡單,但是原料的選擇卻很講究。首先製酒的手法就有釀造酒、蒸酒、調酒。而按照酒香又有濃香、醬香、清香等等。泡藥酒要根據不同藥材的藥性,選擇不同的酒水。如今修仙界流傳的僅有幾種藥酒製作法,可無法以‘玉生香’這種藥性古怪的靈藥做材料的。沒想到彭兄居然還懂得失傳已久的其他藥酒製作法。”


    得知眼前的小葫蘆裏裝的是玉生香藥酒,墨衝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將小葫蘆抓了起來,仔細打量。出乎意料,這酒葫蘆並不是玉質,而是普通的葫蘆藤結出的葫蘆。按照劃分,這葫蘆應該也是屬木的。木性與玉生香相克,沒想到還能用它來裝藥酒。


    墨衝雖然對製酒之法表現出了興趣,彭百成卻沒有說下去的意思,眼見墨衝把小葫蘆抓了起來,頓時喜道:“墨兄這是答應了!?”


    墨衝點了點頭,道:“隻是在衡陽城的話,就算彭兄不說,我見到令妹,也會照顧一二,這一點彭兄不必擔心。”


    彭百成聞言,頓時站起身一抱拳,道:“多謝墨兄。日後……若還有機會,彭某定當報答……”說到此處,彭百成見墨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本來已經準備轉身的動作立刻頓住,道:“墨兄還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墨衝心中確實有個想法,眼見彭百成開了口,當即點頭道:“是。不瞞彭兄。在下對你製作藥酒的方法很感興趣,不知能不能傳授一二?”


    彭百成皺了皺眉,道:“製作藥酒的方法?這法子是我從一顆古怪的珠子上看來的,一般的藥材靈草根本不適用。我這玉生香靈酒……”說到一半,彭百成話語一頓,道:“也是。墨兄既然感興趣,我便把珠子送你吧。”


    說話間,彭百成手掌一翻,一顆有雞蛋大小的珍珠頓時出現在了他的掌心。彭百成再稍微一催法力,珍珠光芒一閃,接著就有無數的字符從珠子上透出,落到了二人身後的酒樓牆壁上。原來珍珠表麵不知用什麽法子,篆刻上了許多肉眼不可見的小字,灌注法力之後,珠子發光,這才將小字從珠子表麵投印到周圍。這種記錄手法,在上古時期很常見。隻是到了後世,一來資源不如以前豐富,二來在一顆小小珠子上要篆刻內容很麻煩,所以這種記錄的方式也就漸漸淡出了世人的視線。


    “墨兄,一切拜托了。但願……後會有期。”彭百成將手中的珠子放在桌上,朝墨衝又一抱拳,接著不等墨衝答應,便轉身下了樓。


    墨衝望著空蕩蕩的樓梯口,又看了看桌上的珠子,終於歎了口氣,將桌上的珠子收起,將剛才彭百成斟滿,還沒來得及喝的一杯酒仰頭喝下。當初練氣期,想著築基之後就可以逍遙自在。但是如今到了築基期,卻仍然身不由己。修行一道,還真是煩惱無盡啊……


    “嗖!”


    墨衝正心中感慨,突然有一道黃光從遠處飛來,從窗戶飛入,飛到了墨衝的麵前。是傳音符。能在衡陽城準確把傳音符發給他的,墨衝隻想到了一個人——他師傅陳柏年。所以,墨衝立刻就站起了身,把傳音符抓過。


    傳音符裏傳出的,果然是陳柏年的聲音,簡單而簡潔,隻有六個字:“立刻到我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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