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春桃未至卻是秋娘過來,手端了一個漆盤以紅布相蓋進來先施了禮後開口道:“老爺,奶奶讓奴婢將陽春石拿了過來。”


    再看安祿山卻是目光直直的盯著這秋娘,於她手上之物看也未看,脫口而道:“李縣男,此女可否?”


    李揚有些惱怒,心道此等番人真是可惱,我這本是敷衍之言,你卻當真的。於是哼道:“秋娘是本官賤內之貼身之人,這院裏院外還是留她不得的。”


    “哦,嘿嘿,恕下官無禮了。下官隻是一時瞧著小娘子貌美如花便起了愛慕之意,那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下官這個嗚呼不懂的粗人呢?”臉上擠成一朵花的安祿山即也臉不紅心不跳的拱手說道,“不過李縣男宅中當真是百花之園,尋常的婢女竟也如此標致,下官真是羨慕之極。”


    李揚聽聞搖頭,對於此粗蠻之人真是沒辦法,隻能是一笑而過了。


    “安將軍,無功不受祿,你的那塊做印之石本官是喜極的,若是本官拿這塊來換,不知安將軍意下如何?”將紅布揪起,一塊碧綠之極的玉美人便顯露在了漆盤之上。


    安祿山本是已將眼中的狡詐掩的極好,這倒也騙過了李揚的眼,但如今這塊晶瑩剔透的玉美人露出時,貪婪之色毫不掩飾的盯了過來,太態的站起,快行幾步至近前,兩眼放光的上下遊走於其上,大讚道:“好美!真是完美無瑕!”


    李揚見此也心中大慰,看其樣子是看對了。二物相換倒是能說的下去。平日裏收著熟人的小禮物是不打緊的,可如是收了邊將的重禮,那便是有賄賂之嫌,如是被告發便自己就百口難辨了,要是以平等之物易之,那旁人自是不會說了什麽,再說了這塊陽春石已是寶石中的極品,不說別的就光請人打磨雕刻都花了一貫之多,其價遠遠超過了那塊雞血石,如不是自己太過需要一方齋館印章,還真是不舍得。於是問道:“安將軍,以此玉換你那塊石,可否?”


    “當然,哦”安祿山差點脫口而應承了,馬上收口笑道,“李縣男,這是為何?此石為下官孝敬之物,豈能讓李縣男為賠了一玉。李縣男,快快收起,快快收起。”忙是退後數步,作揖不已。


    “唉,安將軍,怎能如此說話,收一物送一物正好,也能落個互贈的佳話,望安將軍不要推辭了。秋娘,端到安將軍那邊去。”


    安祿山安了心神,堅持不受。這下李揚便冷了臉道:“安將軍,你莫非瞧不上此玉美人,那也請你將這塊小石收起的為好。”


    “這,好吧。那下官就得罪了。”安祿山也聽說這李縣男的潔身自好,心知如不收下說不定那文士的脾氣上來,不理了自己那便是糟了,不妨些收起,等過後再派人送過來便是了。於是將袍袖往漆盤上掃過,便收了起來,就瞧了李揚的臉色緩了下來,心中也安定了。看著李揚喜愛的已是將那塊雞血石拿在了手裏把玩,便小聲的問道,“李縣男,聽聞李相公有意將膝下最病愛之女李騰空許入縣男為妾,可有此事?”


    李揚怔了怔,他是如何知了消息,哦,大抵是那次去李宅時李中書令有意說與他聽的吧,不過此事與他又有何幹係?放石收入袖中淡淡而道:“哦,是提過一次。”


    “這就是了,以李縣男之才當是配的上那李宅十六女之貌,才子佳人之說不僅是那漢之相如文君,如今我大康這不也有了縣男與李貴女了麽?”看不出這安祿山人雖粗俗一些,但也知道一些漢人之事,不過以此為比便是讓人哭笑不得了,不僅李揚愣了一下笑了出來,就邊一邊侍立的秋娘也是掩口而笑,但卻不敢發出半點聲來。


    “咦,難道是下官說錯了。”安祿山搔頭尷尬而道,“都是那個騷人害我,讓我出了這般的醜。李縣男,回去營州,下官定能將那個說書人抓來,打上一通才解氣。”


    “哈哈”李揚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而道,“安將軍,不可。”又感自己是太態了,便咳了聲道,“安將軍當真是爽直可愛。”


    “哦,嗬嗬”安祿山陪笑,心中卻是對李揚鄙視之極,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豈不知我安祿山卻是將傻之人,待我升至高處之時便是你們笑不出來之日。李林甫老匹夫期我,你也是如此,真當我是好欺之人麽?哼!如今我不過是個寄居於人下之人,且讓你們笑的個夠。


    李揚如今看這安祿山倒是滑稽,心中對這風趣之人倒有一絲的好感,對於他直勾勾的看了婢女之狀如今也隻當是自然而生,人之本性罷了。點了點頭喚了秋娘道,“去與廚娘說下,今日午時有客。”


    安祿山聽之大喜,如何不知李揚已是有意相結,便是躬身稱謝。


    李揚對此更是讚揚,認為這才是行伍之道,是一便是一,沒有什麽嬌作,便也回了一禮。


    “老爺,壽王妃駕到,來接三奶奶出去至鹹直公主那邊走走。”李公進來稟道,“老朽已是王妃引至前院的客廳了。”


    李揚點頭,喚屋中婢女道,“去喚了你家三奶奶出來,莫讓壽王妃久等了。”又轉頭與安祿山道,“安將軍稍候,本官去迎了壽王妃。”


    安祿山卻是站起道:“下官也隨李縣男過去拜見王妃。”見李揚有些驚異,便解釋道,“下官是知有些唐突了,可是下官也想是否有好遠能見到壽王殿下,要是得了王爺的賞識,那下官便飛黃騰達了。就是見不著王爺,但凡壽王妃能與下官說上幾句好話,那下官也值了。”


    “哈哈,看不出安將軍是個極為精明之人。也罷,你也跟著吧,不過切記不可隨意說話,王妃問什麽便說什麽,不能隨意亂說,以免得罪了旁人。”李揚交待著,生怕他如方才那般亂說話。


    安祿山忙是點頭,心中也有了一絲小小的感動。


    來至前院客廳,見那亭亭而背立的佳人,李揚施禮道:“下官見過壽王妃。”


    楊玉身子顫抖,強壓下心中的感受,慢慢的轉過身來淡然回禮道:“應是我該向李縣男施禮才是,近午想起與鹹直公主殿下有個約定,這才冒昧登門來請堂姐一同過去,請李縣男許之。”抬頭望與心中思想之人,心中難免又是一陣亂跳,這臉上便是起了淡淡的紅暈,一時嬌美似仙子。


    安祿山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個響雷,直呆呆的看著那不似人間的仙子,其美已不是用什麽詞來能形容的了,隻知看哪裏都是美極,一顰一笑,那眉那眼,皆是那般的勾人心魄。耳中如今已是聽不得聲音,六識之中唯有耳中的佳人才是真,其它的皆是虛無。


    “哼!”楊玉心雖在李揚身上,但也瞧著後跟進了一人,不拜不禮,隻是傻看了自己,這心中便是惱極。如是李揚這般看了自己那心中自是甜蜜,但由一個外人這般看著,就惱之不由的怒哼出了聲。


    李揚見這曾經親蜜之人這二三日竟是好像瘦了幾分,但不知卻是想他想的,但瞧著也有幾分的心疼。往事已去,便成了心中難言之隱,有時竟是怕了與她相見,這便是今日為何沒有拒絕安祿山的請求,有個外人在場,這膽色也相對壯些。見佳人先是微羞又是微惱,接著冷哼出聲,便知這安祿山又犯了呆傻,便轉頭也咳了一聲。又拱手與楊玉道,“王妃,這是來客盧龍軍使,自邊州來不大知禮,請王禮恕罪。”


    楊玉見李揚說了話,一又妙目又移至了那日夜所思的臉上,對於安祿山卻是一下就忘了。微笑點頭道:“李縣男,我不怪他便是了。”


    這時安祿山才回過神來,也不知如何想的竟然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抹著眼淚喊道:“母親、父樣,你等在天之上睜睜眼了,兒今日竟是看見了仙子!唔唔,是真的仙子,什麽佳美之言也難描上她之貌,什麽好聽的雀聲都不及她之聲音。母親、父親呀,你二老若是遲走一年,兒便是背也一定將你等背來見見仙子。也許高興之下,你等便可多活數年了。兒不孝,兒不孝呀!”


    讓安祿山這一哭,李揚呆了一下,沉默了。楊玉則是想及自己,早年被人抱走,父親又去,如今親生的胞姊也不敢相認。而眼前已是深愛至心的阿郎也不能撲入其懷中痛哭一場,這恨意便更加的濃烈,若不是你武惠妃、壽王以及大唐苦苦相逼,也許自己可就是這院中的奶奶了,相守於情郎而老,那是何等的逍遙。可是現在都毀了,雖是將清白的身子交給了李揚,但自那壽王未察覺侵害自己時,自己就知道自己不幹淨了,雖是壽王愛極了自己,但自己知道自己如今已是髒的很,永遠也配不上親親的李揚了。想及此處,心如刀絞,淚已是無聲的落下,淚眼迷離的癡望著李揚。


    “這,這是怎麽了?妹妹,你如何哭了。阿郎,你也不勸勸妹妹。”趕來的太真瞧著奇異的三人,心中不解但又微怒,她豈能不知妹妹打了什麽主意,若不是壽王納妃,早早晚晚這好強的妹妹便成了這宅中的七奶奶。如今雖是已成了壽王妃,但身為女人的她卻知道忘卻一個人是難等的難,若是情根深種,豈是一生能相忘的。還好,二人未產生苟且之事,若是有了,那定然是深刻於心上再想忘記,除非是天地崩裂、湖海幹涸,人人皆是塵土之時。但眼前這一景又使她不大肯定了,瞧妹妹玉奴那般的癡望於自家的阿郎,而阿郎也是沉默回視以對,再加個仍是跪在號哭的胡兒,這就讓她難也自製起來,便怒聲而問道。


    “哦,你來了。方才是安將軍想及了父母傷心了起來。”當先回神的李揚忙是解釋。


    楊玉也以絲巾拭了眼淚,過來挽了太真的手道:“妹妹是聽他哭的聲悲,便想及了早死的父母。堂姊,你道為何天這般無愛,讓妹妹成了一個孤苦伶仃之人呢?”說罷,用眼緊盯著太真之眼,水汽之中透著責問。


    太真張了張嘴,歎了一聲,將楊玉抱起,落了淚來道:“妹妹,莫要多想了。有些事情是你我改變不了的,那是天注定的,我也是痛在了心間,每每想起往事,這心便是疼死。若是能回至從前,我願你我二人永不分離。”


    “阿姊――!”楊玉也是感動,也抱著楊太真哭了起來。


    而安祿山卻是瞪大了兩隻哭紅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緊緊相擁抱在一起哭著的二女。在驚豔之餘,心中一個魔鬼也鑽了出來,大聲吼叫著,為什麽!這是為什麽!不,這都是我的!這都是屬於我的!敢怕是犯天下之大不諱我也要奪過來,若是天不予,我便將天捅個洞來!


    隨著哭哭滴滴的二女離去,李揚心中也不好受,不知是為楊玉成了壽王妃而心痛,還是太真哭的讓他難愛,反正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漫在其裏。於心底歎了一聲,轉頭看見這安將軍臉是傻乎乎的跪在那裏,直望著門口的方向,隻當是仍在悲痛之中,便是說道:“安將軍也不必悲傷,你如此之孝,你之父母在天之靈也會無憾的。請起。”


    “卑職該死,下官。”安祿山慌忙以袖拭眼道,“真是失態之極。竟然在李縣男麵前如此痛哭,實是讓縣男笑話。”


    “哪裏,哪裏。安將軍赤誠之心當是讚歎,豈能有笑話你之理。今日見將軍直爽,不若你我飲上幾杯如何?本官從河東之地還帶了好酒,何不一品?”李揚豈能知這安祿山之心,雖是看有些做作,但一想是胡兒,這蕃人有時就是如此,一言不合有可能拔刀相對,有時又情至大哭大笑,這便是直性情,於是便不往深入想及了。


    安祿山自小生於苦寒,人情事故豐富,又做過捉生將、通番等職,豈是能讓李揚這黃口小兒能瞧的出來,心中暗笑臉上仍是惶恐而躬身道:“卑職豈敢與縣男一飲,真是折殺祿山了。”


    “嗬嗬,大丈夫不可太過謙虛。不過是一酒而已,豈能說折殺不折殺的。雖是頭次相交,但將軍的稟性本官還是稱讚的。來人,去看準備的如何,至園中擺酒。”李揚笑著,不但得了一塊好印石,自己久與胡人打了交道,見安祿山如此赤誠,便心中開懷,其實也是有意借此衝淡楊玉與自己帶來的苦澀滋味。


    聽得下人來報,已是備下了,也自窖中取了河東汾陽汾清美酒一壇,取小壺以炭溫好。二人這才移步穿過幾處由婢女把守的院子至花園的亭子中坐下相飲。


    用飯無話,將一壇汾酒飲下,還覺不足又取來一壇,各自五五分食了。


    讓奴婢撤下,又洗漱過後,奉了茶。李揚躺在由婢女抬來的軟榻之上笑道:“安將軍,人生快意之事不過二三,逢友相飲也算的了一件。將軍自幽州來,又假以舊識張大使為子,本官快哉!”


    “縣男,原來你與義父是舊識,那祿山真是該死,竟敢以平輩相交。小侄自重新拜過方是可以。”安祿山本是坐於胡凳之上,聽言馬上滾落於上,真以子侄子禮相拜。


    李揚忙道:“安將軍不可!本官豈能受你這一拜,你尚淺大我幾歲,莫要這般。來人,快快請安將軍就坐。“


    婢女過來相扶,安祿山順勢而起,那手便也隨著摸了婢女胸上一把。婢女受辱不敢聲張,忙臉紅的退後侍立於李揚之右。


    安祿山見些大驚,隻當是被李揚瞧見了,但看李揚已是醉意大起,斜頭相假寢便是放下心來,又是瞧了一眼方才那婢女,隻覺的俏麗豔美,這邪火便是頓起,拾一石子輕輕的拋了過去打在了婢女之裙上。


    婢女又是躲閃,隻用求助的目光看了旁邊的婢女,又似哀求般的投向了安祿山。


    安祿山心中隻道好極,這心便似抓搔一般,又拾石子要投,垂手之即卻是見到一麗人自遠而來,歪頭之下瞧不大清楚,但那股清靈之氣卻是遠遠襲來,頓時坐起相瞧,便眼睛直了。就見那天仙的人兒傾國的麵上微有擔心之色,眉頭輕皺,身穿淺粉的花鳥狀高腰襦裙,似輕風似晨霧而來。不禁口中流了涎水,喃喃道:“這是哪方的仙子,真是要了我的命!”


    麗人而至瞧也未瞧安祿山一眼,隻是滿眼的柔情盯在李揚身上。


    就聽婢女相拜:“奴婢見過二奶奶。”


    “怎麽就醉了呢,大奶奶就擔阿郎如此,可偏是醉了。下午可是答應了妾身與阿姊要回母親那裏去的。”這是怎麽的聲音,未語先嗔,開口罷是黃鶯之聲,淡香浮動讓已是沉醉的安祿山鼻間輕輕的吸入,頓時又如飲了二壇之汾酒,直直迷迷糊糊分不得東西南北。腦了雖是知道這定是李縣男之二房,口中卻是不知為何用口吃的說道:“祿山,見過,見過二”但這奶奶卻是無論無何也說不出口,心中不甘就這般認了,接口道,“見過小娘子。”


    朵兒這才見一壯實的胡人規矩之極的拱手立於旁邊,但那眼神極是惡心,便心中不悅,微微矮了身子回了一禮,又喚了隨從與相站的侍女道:“老爺醉了,你們也真是不懂事,還不將老爺抬回房去。這要是受了賴風可如何使得。”這才微笑與安祿山道,“貴客請海涵,奴家的老爺醉了,請貴客去客房稍事休息,等老爺醒來再與貴客相談。”說罷便轉身相扶軟榻而去。


    “仙子,我安祿山何得何能竟然真的能瞧見了這天仙的人物。”此時的安祿山卻是半分也興不得猥褻之意,直直的瞧著那仙子般的人去了。至此安祿山便知自己是淪陷了,再看了等候著的二位婢女卻是如見骷髏一般,提不得半分興致。直等那一抹粉色久久不見時,方才敢動身子,一步一望的隨婢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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