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蟈蟈不覺有異,交代幾句,便真個跟著宗少出了門。他們坐的是宗家的馬車,有一名老仆趕車,宋蟈蟈和宗少坐在車裏。宗沐霖以為宋蟈蟈和傅三少一直有聯係,便信口說起傅景亭在七皇孫手下效命的事。宋蟈蟈乍聞傅三少的消息,大喜之餘又不禁麵上失色。一時失態,情急抓了宗沐霖的衣襟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從沒人告訴我。”宗沐霖也被宋蟈蟈的舉動嚇了一跳,結巴道:“舉薦信還是我給他寫的,算時日他該早到地頭了。他沒寫信給你嗎。”話說出來,宗沐霖也反應過來自己有些犯傻。這位三少夫人主仆帶著個重傷之人長途奔波,怎麽看也不像是隻離家一日兩日。就算傅三少往家裏寫信,她也收不到不是。


    趕車的老伯聽到車廂響動,問道可是有事要停車。被這動靜打斷,兩人分開重新坐好。宋蟈蟈忙著理清思緒,宗少不待她吩咐,便詳細說了和傅景亭相見的前後經過。宋蟈蟈心裏五內翻騰,她救了個末路皇孫,傅三少卻上了對岸的船。這事說好也好,說糟糕也糟糕。好處是不管今後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她和傅景亭,兩人至少有一個能得以保全。同樣,壞處便是這樣走下去,雙方終免不了會有對峙的那一天。話說到這地步,宋蟈蟈忽然對宗沐霖道:“宗少聰慧,想來已經猜出那個病重之人是誰了。”


    宗沐霖眯著眼點了點頭,這動作宗家父子兩個做起來如出一轍,開口笑道:“老爺子也猜了一下。卻不知具體是三皇孫還是五皇孫。隻是我卻有些疑惑,前者素以嗜讀詩書聞名,後者則是三皇子商誠正膝下嫡長子,無論如何,不該淪落至此。”宋蟈蟈聽著他的分析,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宗沐霖察言觀色,微微一笑道:“這二者和三少夫人帶來的人都不相符,所以我以為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真相。這人該不會就是傳聞中。墜崖身死的那位四皇孫吧。”宋蟈蟈歎了口氣,沒有回答宗少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道:“商誥已死,閔誥尚存。聽說複興帝此番派七皇孫出京,就是為了統籌眾人捉拿他。”


    宗沐霖這才明白,自己把傅三少托人舉薦給七皇孫,造成了個什麽後果。麵上也終於變色。吞吞吐吐道:“如此說來,你們豈不是成了冤家對頭。”宋蟈蟈是見不得俊俏男子們為她擔心煩惱的,見宗沐霖神色慌張,反而忍不住要放下自己的憂慮,先去好言寬慰他。便點頭笑語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冤家不聚頭。我與三少一向是分分合合,鬧在一處。今兒惱了。明個又好了。”宗沐霖聽宋蟈蟈說話,話裏話裏,不但不惱他壞事。似乎談論起另一方當事人傅三少,還帶了些寵溺的味道,不禁嘖嘖稱奇。小姑娘年歲不大,為人卻是挺持重。他想再從宋蟈蟈嘴裏,探聽些關於商誥的消息。外麵車夫卻“籲”的一聲停下了馬車,他們到地方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來,宋蟈蟈抬眼一看,見麵前是個不大的道觀。青磚灰瓦白牆。處處透著簡樸和冷清。宗沐霖過來拍打觀門。不一時出來兩個小道士,一個高些的引了二人入內,矮些便來叫了車夫到觀裏烤火吃燒酒。那高個小道士認識宗少,卻沒見過宋蟈蟈。一路上偷眼看了她好幾回,宋蟈蟈見這小孩有趣,還特意朝他笑了笑。結果把小道士鬧得臉紅,腳下步子也快起來。轉了幾個彎,很快就在一間廂房門前停住腳。躬身稟道:“師叔祖,宗少爺帶了女客來看您老人家了。”宋蟈蟈心道,宗家的老相識竟然是輩分這麽高,不知道要老成什麽樣子。這外麵冰雪尚未消融殆盡。這位老人家能和自己坐馬車去宗家看病人嗎。


    小道士通稟完,門裏還沒有答複。宗沐霖在門前站著,忍不住自言自語嘀咕道:“哪裏是什麽女客,分明是自己家來探親眷合體雙修。”宋蟈蟈耳力甚好,聽了宗少這話,就更不明白了。什麽時候,她和道士做了親戚。不待她細想,門裏人過來揭開布簾,微笑招呼兩人道:“都進來吧。”宋蟈蟈仔細一看,這人不惑年歲,麵貌清臒。穿著一領許多補丁的藍布棉袍,腳下也是縫了針線的老布黑棉鞋。可不正是早先失蹤的傅家五爺,傅三少的親爹傅惠信。宋蟈蟈一進屋,便要給五爺磕頭。這可是三少的爹,也是她在這個世上的爹。傅惠信為人冷清,對兒子女兒過問的都少,但於宋蟈蟈卻是有極大的恩情。若非他當初一力承擔,傅景亭也沒法頂住家族壓力,娶了宋蟈蟈進門。


    隔了許久不見這人,宋蟈蟈覺得傅五爺人瘦了不少,精神卻分外好。傅惠信當日看破世情,離家探求大道。迷茫沮喪過後,便立誌要踏遍名山大川。結果沒走出去多遠,天氣便轉入隆冬。他心中寬闊,便也不覺得時日難捱,就尋了一處小道觀住下來,每日裏與人論道體悟天地之理。又因傅惠信早年在武當做過記名弟子,拜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翁座下。一入道門,就空有個極高的輩分。宗家搬來這裏後,宗萬晟見這裏有個道觀。想起自家近來的不順利,便叫兒子過來添香油錢,求個闔家平安。


    就是那麽巧,宗沐霖過來見到了傅五爺。回去稟明父親,宗萬晟對傅德展家的這個老五,可比對他本人待見多了。轉天過來說話,雙方寒暄過後,說起各自的前塵往事,都不禁有些唏噓。傅五爺一麵煎茶,一麵靜靜聽宗老爺子說傅家大火的事。耳朵裏聽著,手下也不停。可宗萬晟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分明感覺這茶水有些過了火候。傅五說是跳脫俗世,不問紅塵。可他隻要一日還在人間,便一日斷不下諸多牽掛。宗老爺子潤完了喉嚨,見傅惠信麵前的茶碗還未動,就曉得是在等他說下去。便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你且放心,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爹那個老東西,哪那麽容易嗝屁。”


    宗萬晟是和傅家老太爺一輩的人,自是知道些傅德展的老底。傅家當年偷摸修的那條販私鹽的密道,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秘密。那時宗家已經逃離祖宅,事後聽說傅家被焚,宗萬晟也是立時篤定傅家人無恙。也是因為傅家曾經不光彩的過往,宗萬晟不大瞧得上傅德展。傅惠信卻和他老子不同,自幼便有才名,長大成了個俊逸風流的青年。頗有些傳奇色彩地,娶了一個美貌娘子。短短數年時間,這對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便又極令人惋惜地陰陽兩隔。傅五末了行事也是脫俗,竟然餘生都鬱鬱寡歡,也算是個奇葩情種了。宗萬晟欣賞五爺人品,二人又有共同的書畫上的愛好。縱然隔了年紀差了輩分,也成了一對忘年交。


    這會,宗老兒故意端著輩分,在傅惠信麵前說話。罵起傅家老太爺,口舌上倒也不用多講究。反而是宗沐霖有時和父親一起過來,坐在邊上聽他們說話不自在。宗少本該是和傅五爺一輩的,從宗少和傅大少混到一處,這輩分便亂了套。三少他們都管宗沐霖叫宗大哥,他本人也是個愛玩的性子,隨便他們怎麽稱呼。論年紀宗少比傅家大少傅佳亭大些,卻比五爺傅惠信小。宗老兒當著傅五的麵,大罵傅家老爹。宗沐霖這個陪客,出於禮貌,不禁麵上有些尷尬。


    傅惠信卻是不在意這點,他聽說高堂無恙,心就放了一多半。還有一半,係在兒子兒媳身上。宗老爺子繼續道:“你卻不知,三少和媳婦在你走後不久,便被老東西趕到了城外莊子上受苦。結果如何,留在城裏的人,全倒了黴。一個個灰頭土臉,從城裏忙不迭都去城郊和三少團聚去了。”說完,宗萬晟頗有些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傅惠信也是拿這個老頑童無可奈何。說完了傅家人如何搬出州府,兩人不知不覺聊到三少中舉又被革名,宗萬晟真心實意歎息道:“覺得這孩子真是可惜了。”他怕傅惠信傷心,沒提背後向官府密告三少的身世之人,乃是出自傅家。好在傅五爺對功名之事向來不看重,聽說此事也不覺得有什麽。這個話題略略一提,便及帶過。


    宗家人和傅惠信相處的這般好,隻有一點不順利。便是傅五認死理,覺得自己已然是遁世之人,不願在人前露麵,從頭到尾都沒上過宗家大門。這尊大神委實難請,所以宗萬晟才叫宋蟈蟈也一道過來。宋蟈蟈見到公公安好,很是高興。要代自己和三少,向五爺行大禮請安。傅五見到兒媳來看他,雖然意外也是滿心歡喜。宋蟈蟈瞧著又比剛到傅家時胖了一些,看起來是過的不錯。兒媳過的不錯,兒子自然也是安好。


    ps:


    咳,惰性是會累積的,已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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