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春日裏另一件喜事,便是一直寄居在外祖家的傅慧枝母女,終於統一意見,找到了個好女婿。這位佳婿便是四少的那位同窗,寺廟裏長大的梁法華。黃思婷一眼看中了他,四姑奶奶見過他也覺得有眼緣。妙的是去年年末那場加試,四少沒中,梁法華中了。但這人心性好,對功名並不看重。四姑奶奶某日單獨帶了黃思婷出門,路上“偶遇”梁法華。傅四姑奶奶和他說話,問起他的誌向。梁法華淡淡一笑,答道:“說來要叫夫人見笑了,我實是個懶散的。夫人問我誌向,我哪有什麽了不得想法。要問我仕途之事,小子在廟裏住著,耳濡目染,倒也明白一個順其自然的道理。隨緣吧。”


    梁師兄這話說的不溫不火,答得似是而非,卻是莫名合了四姑奶奶的心意。四姑奶奶的先夫黃大人就是太過耿直,竟然就在任上把自己勤勉沒了。四姑奶奶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得為效君恩,死而後已的大道理。就明白一件事,誌存高遠的男子,不適合居家過日子。指望著夫君發達,自家日後鳳冠霞帔做誥命,不如多在當下雙宿雙飛。四姑奶奶心疼女兒,不想讓黃思婷步自己的後塵,一心要給她選個這樣的好夫婿,給自己找個省心的女婿。從傅景亭到傅宇亭,二者中前者勝出。結果傅三少從外麵弄了個三少夫人回來,四姑奶奶沒轍。現在是傅宇亭和梁法華比較,傅四少還是輸了。又一次輸在他母親。三夫人小任氏身上。


    四姑奶奶和小任氏做了半輩子的姑嫂,還能不了解這人。小任氏要說壞心,大約也是沒有的。麵上看去三夫人為人識得大體,八麵玲瓏。實際骨子裏,她是個最小氣愛與人計較短長的人。傅慧枝和她沒發生過什麽齷齪,那也是四姑奶奶和她沒有利害關係的緣故。這還是傅慧枝在的時候,若是她有朝一日不在了,小任氏會如何對待黃思婷還是未知。別說娘舅最親的話。三哥傅惠禮是個官迷,家務事上指望他不得。連自家老娘任老太太這輩子,都不曾指望過這個兒子。四姑奶奶又憑什麽,把自己女兒的後半生幸福維係在這位兄長身上。四姑奶奶為女兒謀劃的,不是一日兩日的好日子,而是長長久久的舒心日子。因此,當更好的人選梁法華出現,四姑奶奶就毫不猶豫地把四少,從自己的女婿名單上剔除了出去。當然這一切都是傅慧枝單方麵的作為。小任氏從開始就沒答應過讓傅宇亭娶黃思婷。


    綜合各方因素,四姑奶奶挑了梁法華,這人除了前麵說的那個好處。還有一樣傅四少比不了的。梁法華是個孤兒。是廟裏和尚養大的。無父無母在別人看來,可能會說梁法華命犯孤星之類不吉利的話。於黃思婷而言,卻不算什麽。黃大人英年早逝,四姑奶奶要是真信這種言論,豈不是連自己都給數落了。除去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件事對梁師兄來說。固然不幸。對黃思婷母女來說,卻是妙極了。四姑奶奶捧在手心養大的女兒,本就不舍得讓她嫁去別家,伺候對方的雙親。梁法華可好,壓根沒有這種煩惱。即便這人是個窮書生。四姑奶奶也認了。在四姑奶奶看來,這位梁書生頭腦聰慧靈活。小夫妻成親初期,或許少不得自己要給他們幫襯些。將來這人必定是要有番前程的,但他不是黃大人,也不是自己的三哥,而是個女子能托付終身的好人。堪稱佳婿典範,錯過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四姑奶奶心裏有了盤算,這事還不能立刻定下來。還有一樣事要做,便是問問女兒黃思婷的意見。四姑奶奶不是什麽開明人,但她這一家就她和女兒兩個,不問清楚了就亂點鴛鴦譜,日後小兒女不和諧,也還是她的麻煩。說起來當初傅家的三少四少兩個人選,四姑奶奶看中後也都是問過了黃思婷的。回去關上門,支開丫頭婆子,四姑奶奶和女兒說起梁法華。這小妮子一聽居然臉紅了,看來她也是有心。四姑奶奶滿意了,也就把這事定了下來。隔日去了書信,向傅宇亭詳細打聽起這位梁師兄來。傅四少不曉得姑媽作甚對梁法華來了興致,卻還是據實回答。書信回來,梁法華言行表裏如一,四姑奶奶看了很滿意。


    傅慧枝為了女兒真是再多謹慎也不嫌多,探聽完了梁某人在書院裏的表現,她便又借著上香的名義,去了附近容留這孩子存身的寺院,打聽梁法華的身世內情。廟裏的老方丈須發皆白,但頭腦清楚不糊塗。梁法華當年便是老和尚做主,留在寺裏養大的。當年把小嬰孩從山門前抱起的掃地小沙彌也還在廟裏,四姑奶奶一個都沒錯過,挨個問他們梁法華身世來曆的細節。其實她打聽人的時候,這一老一少兩個和尚也在觀察傅四姑奶奶。被問起時,四姑奶奶笑了笑。沒好意思說是自家相看女婿,隻說是有個人家看中了他。自己是個中人,代人前來廟裏詢問則個。


    老和尚在山上參了一輩人世事人情,聽傅慧枝這麽手,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當下也不揭破,合掌宣了一聲佛號,叫過當年的小沙彌,叫他把事情經過回憶一遍給四姑奶奶聽。這位如今已經做了知客,見慣了愛打聽是非的夫人太太們,當下並不怯場。也是先行了一禮,才把梁法華的身世娓娓道來,言道:“當日天色未明,頭一晚下了雨,起得早了頗有些寒意。小僧身著夾衣去山門前清掃落葉,山上秋日來得早,葉子落的也比城裏多些。”傅慧枝聽這小和尚羅裏吧嗦,沒有直奔主題,心裏有些著急。但見他說的動情,也不好出言催促。知客僧回憶了一番當時的情境。才說到傅四姑奶奶關心的話題。


    知客僧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那個秋日的清晨,連言語裏都帶了幾分冷清,說道:“風裏吹到臉上帶著涼意,偶爾還有昨夜的雨水,順著枝葉落到脖子裏。小僧縮著頭,抱著掃帚出來,隱約聽到有嬰孩的哭聲。不瞞女施主,小僧那時還小。四周還黑著,聽到這種動靜,心裏怕得很。”傅慧枝雖曉得對方是在說梁法華,可也不禁被他話裏的語氣感染,帶了幾分擔心聽下去。知客僧繼續道:“佛家慈悲為懷,若那嬰孩的哭聲不是山貓野怪弄出來糊弄人的,真的是個小嬰兒,我又豈能見死不救。”說到此處,這和尚向著老師傅行了一禮。道:“況且方丈常教導我們,佛門之中,不舍一人。若是曉得我因著種種顧慮。放棄行善也要怪罪我學經不精。”老和尚點頭。表示確是這般沒錯。


    知客僧言道,因此他便壯著膽子,抓著長柄掃帚往那哭聲傳來處走去。走到近前,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隻見一塊大石上麵,有一個大大的竹籃,裏麵有個藍布碎花的包裹。哭聲便是從那包裹裏傳來的。知客僧揭開包裹,裏麵露出一個小嬰孩的白嫩的臉。一陣冷風吹過,那孩子又瑟縮了幾分。這時他再也沒有猶豫,丟下掃帚,把孩子抱在自己懷裏。用外衣給嬰孩擋在外麵。一手托住小孩兒,另一手抓了竹籃就往山上跑。他把孩子交給了大和尚。大和尚又把孩子交給了老方丈。


    說來這孩子也是乖巧,之前哭得可憐,可是一被和尚們抱在懷裏,就再不哭了。尤其是老方丈抱起他時,這小嬰兒居然笑了起來。方丈因此說這孩子是個有緣的,又因著當時書案上攤開了一本法華經,便給他取名法華。梁字是寫在嬰兒的小衣上麵的,除了這個字,再無其他線索。和尚們就這樣把梁法華收養下來,傅慧枝聽到這時,不禁長歎一聲,不知是誰家父母這樣狠心,把這樣一個好孩子拋下不管。


    山寺清苦,要養育一個小嬰兒,其中辛苦自不待言。把人養到老大,也一直沒提給梁法華受戒入空門的事。皆因老和尚一句話,說佛家不能代人成佛,又說渡人先渡己。梁法華佛緣雖深,但他塵緣更深。後來和尚們便求了常來廟裏的一位居士先生,請他收了梁法華做弟子,教導他經史子集。再後來這孩子便越行越遠,憑著自己的聰明學識,考到官家的書院裏讀書,做了個生員。老和尚又宣了一聲佛號,臉上滿滿都是驕傲。


    傅慧枝是來廟裏打聽梁法華身世的,結果什麽都沒問出來。卻也是不虛此行,曉得了這孩子的遭遇,四姑奶奶對梁法華多了些憐惜,愈發堅定了要他做自家女婿的心思。按說和一個老和尚提兒女姻親之事,有些匪夷所思。但四姑奶奶也不知道,梁法華的婚姻大事,她還能找誰說去。這時便也顧不得前言,厚了麵皮向老和尚坦言說,便是自家要招女婿,請方丈行個方便。老和尚微笑頜首,言道:“阿彌陀佛,寧拆七座廟不毀一樁婚。夫人提親這樣的好事,老衲豈有不允的。卻不知法華那孩子曉得此事沒有。”四姑奶奶聽到老和尚說出讚成的話,臉上便笑成了一朵花,對一老一少兩個和尚道:“說來也巧,這個梁法華是我家侄兒的同窗,他二人甚是相得。我這個做姑母的,在外也見過這孩子幾麵。倒還沒有探過他的口風,不過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好一上來便和年輕人說這些去。”


    老和尚聞言也笑了,曉得雙方既然見過麵,這位夫人又能找到這裏來,十有八九梁法華自己也是有意。知客僧聽了傅慧枝的話,比老和尚還要喜形於色。雖說做了和尚的人四大皆空,可人生世間,又豈能免俗。這些年梁法華在廟裏一點點長大,和尚們沒有子嗣。對他們而言,這個少年便如同子侄一般。老和尚晚年除了功課,寺裏好些事都不管了。但梁法華就像是他的親孫一般,他的事老和尚還是記掛心頭的。現下聽到這孩子成家在即,日後便是離了廟裏,世間也有他一個家在,老和尚說不欣慰那是假的。雙方一團和氣分手,回到家四姑奶奶把話透露給女兒黃思婷。姑娘家心腸都是水做的,還未正式議親,便對對方心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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