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8


    看著來人那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莫降皺著眉頭問道:“怎麽個意思?”


    那軍衛麵無表情的說道:“因為二位所在的包間,亦是屬於案發現場,所以還請二位移步,不要妨礙我們的調查。”


    “案發……現場?”莫降看了看那一截還粘在地毯上的腸子,恍然大悟。隻是心中不爽暗罵張凜:“你個白狼,不,白眼狼!我讓你輕輕鬆鬆從這裏跑了,你不說句謝謝也就罷了,還給我留下個尾巴,害的我連飯都吃不成!”


    莫降不想和這軍衛有太多瓜葛,也因為身前這個徐狂客的真實身份是見不得光的。於是歎了一口氣道:“老哥,看來今天在摘星樓是請不成你了。”


    “老子可是連早飯都沒吃,就等著這一頓呢。”徐狂客憤憤說著,揉了揉肚子,“不過無論如何你也得請我吃一頓便飯,總不能讓客人餓著肚子回去吧。”


    “當然,讓您掃興而歸可不符合宰相府的待客之道。”莫降像是說給那軍衛聽一般,“走吧,小弟帶你去品嚐大都名吃――水晶角兒。這位軍爺,要不要一起?俗話說相逢即是緣麽。”


    徐狂客生怕對方答應,可是臉上卻不敢有任何不滿的表情顯露出來。


    不過還好,那軍衛奇怪的看了莫降一眼,冷哼一聲轉身便走了,似乎是恥於和莫降這個漢人為伍。


    待二人出了包間下了樓,卻發現整個摘星樓內的客人都已經走的七七八八了,大廳之中不斷有衙役軍衛來回穿梭著,外麵也有軍衛設了封鎖,眾衙役軍衛皆是麵色凝重,神色緊張――看來,今天命喪張凜槍下的,還是個大人物。


    莫降二人也匆匆出了摘星樓,待到走遠了,徐狂客才長出一口氣說道:“你小子是要害死我啊!閑的沒事幹邀請那個軍衛作甚?”


    “其實,我隻是盼著那軍衛答應跟咱們一塊去,而你呢,忽然間想起來自己其實已經用過了早餐――那樣我就能省下點銀子了。”莫降笑著解釋道。


    “不在摘星樓吃大餐已經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便宜個球!”莫降憤憤說道:“在摘星樓吃飯,花的是相府的銀子,現在可是要我自己掏腰包,這怎麽能一樣?”


    “誰不知道你在托克托身邊侍候著,好處撈了不少。”徐狂客一副少給我哭窮的模樣,“這點小錢,在你醜爺眼裏算的了什麽。”


    莫降無奈笑笑,也沒有否定,轉身便帶頭趕路。


    徐狂客在後麵緊緊跟著,像是怕莫降會隨時溜號一般。


    二人在大都市集街坊的胡同裏七繞八繞,直到把徐狂客完全繞暈了迷失了方向,似乎還沒找到莫降口中叫做的“天下第一角兒”的小店。


    徐狂客越來越肯定莫降這個摳門的家夥是存心要把自己甩掉,一步上前抓住對方的胳膊,喘著粗氣說道:“那個該死的小店到底在他媽哪……再繞……在繞老哥我可就要餓死在這胡同裏了。”


    “古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莫降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也就是說,在幽深的巷子裏,通常會有世間少見的醇香佳釀。”


    二人行了大半個時辰,總算找到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店,矮小破舊的普通民房改裝成的店鋪,店鋪正門之上懸掛了一麵不知道有了幾百年曆史的破匾,上麵滿是混在一起的灰塵和油汙,若是不仔細觀瞧,幾乎無法辨認上麵的字跡,遠遠看去,似是一塊破門板掛在那裏一般。


    “你說的,就是……這兒?”徐霞客一臉苦笑指著那塊“破門板”問道。


    “沒錯。”莫降點頭表示肯定,“百年老店,如假包換,風味獨特,大都一絕。”


    “我有一個問題。”徐狂客黑著臉盯著莫降問道:“你原來是不是這裏的夥計?”


    “客來兩位,裏邊請了您呐――”莫降忽然提高嗓子喊了一句,聲音高亢清亮婉,這一聲味道十足的叫喊,似乎是在印證徐狂客的說法。


    徐狂客跟著莫降後麵進了店內,瞪大了雙眼仔細觀瞧,隻見狹小陰暗黑咕隆咚的店內似乎有那麽一個櫃台,那散發著朽木味道的櫃台後麵似乎坐著一個老掌櫃,那個老掌櫃似乎連呼吸也沒有,如根雕一般一動不動。如此詭異的氛圍,幾乎讓徐狂客生出了拔刀的衝動,他一摸腰間,才想起來今天要入大都城賣情報,沒帶一件武器。


    “莫降老弟,你不是想黑吃黑吧。”徐狂客惴惴問道。


    “這黑燈瞎火的,倒是好下手。”一個沙啞蒼老卻不失渾厚的聲音傳來,讓徐狂客滿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畢大掌櫃,這可不是肥羊。”莫降指了指身後介紹道:“紡河山寨主,徐狂客。”


    那枯瘦的畢掌櫃聞言,艱難的直起身來拱手應酬,無非是久仰大名之類,然後把目光投向莫降:“小莫今日怎麽有空過來了?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你是有將近一年沒來了吧。”


    “這不是來光顧您的生意了麽。”莫降笑著回應,“好吃好喝趕緊上,轉了大半天,可把我餓壞了。”


    畢掌櫃搖頭笑了笑,轉身駝著背向後廚走去,徐狂客便隱約能聽見裏麵有一男一女兩人在小聲對話。


    不一會功夫,畢掌櫃彎著腰舉著一盞油燈走了出來,找了個飯桌放下說道:“二位稍等。”便又轉身進了後廚。


    莫降自行從櫃台上找了塊抹布,將那個放著油燈的桌子擦了擦,霎時間灰塵四起。


    “咳咳,這條凳就別擦了。”徐狂客皺眉說著,也不顧那條凳是否幹淨,直接坐了上去。看著麵帶無奈的莫降在他對麵坐下,悄聲說道:“我怎麽看這裏怎麽像黑店。”


    “徐老哥,你莫不是傻了不成?”莫降忽然大笑,“這個小店,一年時間也不一定能有一位食客光顧,若是黑店,他們宰誰去?”


    “胡說,九個月前剛開過張!”畢掌櫃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了出來,佝僂著身子端著一個食盤,上麵僅有一壺酒,兩個杯,顯然是因為久未開張,後廚的灶火恐怕都沒生著,一時半會飯食還做不好。


    莫降站起身來,從畢掌櫃顫顫巍巍的手裏接過食盤放到桌子上。那畢掌櫃也不阻止隻是轉身又顫顫悠悠往後廚晃蕩過去。


    “這裏連個夥計也沒有?”徐狂客詫異的問道。


    “你看這個小店,雇得起夥計麽?”莫降扭頭朝後廚看看說道:“兩位老人無兒無女,多少年了,都是老兩口操持這個店,不過你放心,內掌櫃的手藝很好的,這裏的角兒,絕對稱得上是天下一絕。”


    等莫降轉過頭來,發現徐狂客已經倒好了酒,他舉杯說道:“這小店的酒,也很是獨特。”


    徐狂客聞言喝了一口,酒剛一入口便皺起了眉頭,他費了很大力氣才咽下去,然後咧著嘴說道:“這酒,怎麽是苦的?”


    “老兩口自己釀的,自然是和官府造的那些味道不同了。”


    “啊?!自己釀的?!”徐狂客聞言就是一驚:要知道,在大乾朝私自釀酒可是要殺頭的重罪,這老兩口竟然有如此之魄力,在天子腳下大都城內自家釀酒?!


    “不妨事的。”莫降解釋道:“這苦酒老兩口釀了幾十年了,據說是祖上的手藝。那酒醋司也派人來查過,那人隻是喝了一口便吐了罵道‘這麽難喝的東西也他娘的配叫做酒?’便把杯子摔在地上揚長而去,從那之後就再也沒人管了。”


    “那莫老弟是如何與這個小店結緣的呢?”徐狂客問道。


    “當初我的老師嗜酒如命,品遍天下瓊漿都覺無味,直到後來偶爾喝到了這苦酒讚歎不已,稱讚其為天下酒中一絕。從那時起,便常常讓當時還年幼的我替他來這裏打酒。一來二去,也就熟了,偶爾閑暇的時候,我還在這裏客串小夥計,順便蹭頓飯吃。”莫降一邊敘述回憶一邊細細品著杯中苦酒,暈黃的燈光裏,一臉的溫暖。


    “說起來,朱夫子被發配邊疆,也快整整兩年了。”徐狂客聞言朱夫子愛極了這苦酒,也舉杯細品,隻是越喝便越難停止,細細品味一番後,口中苦味便慢慢淡了,繼續喝則香甜之味愈盛,直到最後苦盡甘來,一種從未享受過的醇香溢滿了整個口腔,這醇香慢慢擴散,蔓延到喉嚨,胸腔,小腹,直到最後,他似乎整個人都浸在了那香醇的氛圍裏,感覺好不奇妙。


    “朱夫子號稱狂仙,我徐狂客名中亦有一狂字,奈何我二人之差別,真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微醉的徐狂客似乎也陷入了某種回憶裏,徐徐說道:“你七歲時與我相識,八歲被朱夫子收為親傳帶到了大都,轉眼間,便是十一年過去了。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咱們相處的那一年裏,一起上樹掏鳥、一起下河摸魚、一起潛水抓蝦……如是種種,好像就在昨日。”


    聽著那些溫暖的回憶,莫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順著徐狂客的話說道:“我記得那時候妞妞總跟著咱們屁股後麵跑,因為年紀太小老是摔跤,弄的滿身都是土髒兮兮的,咱們都管她叫做小黑妞。”


    “嗬嗬,誰能想到當時的小黑妞到後來竟然出落成了仙子一般的美人呢?”徐狂客滿是惋惜的歎道:“要是當時我能想到表妹能長成這等模樣,絕不會讓那個咱們最不待見的臭小子天天到後麵扶起摔倒的妞妞,結果倒是便宜了他。”


    “即便不是他,也絕對輪不到你。”莫降毫不留情的說道:“妞妞她不喜歡大胡子,我記得她說過她最怕那大胡子的表舅,也就是你爹。”


    “小時候不喜歡,不代表長大了不喜歡。”徐狂客剛想申辯旋即又泄氣了:“最後還真是也沒喜歡上我這個大胡子……想想那時候,她總是愛粘著你的……醜哥醜哥叫個不停……”


    “她現在過得開心便好――算了,不說她了!”莫降猛地灌了一口酒,把某種無可奈何的酸楚也一並壓到了肚子裏――莫降心裏有數,既然選擇了現在這條路,他就必須放棄某些東西,他頓了一頓接著問道:“寨子裏過的怎麽樣?”


    “總體來說還算不錯。你也知道,如今朝廷的注意力在南邊……”


    “剛出鍋的水晶角兒,來了您內!”老掌櫃的吆喝明顯沒有莫降的好聽,但那兩盤仍在冒著熱氣,亮晶晶真如水晶般晶瑩的角兒卻比莫降的吆喝對人有吸引力的多了。


    “家裏沒有太多食材,湊合弄了點,二位先吃著。”畢掌櫃笑著說完,又轉身去了後廚。


    莫降此時也不再說話,飛快的搶了一盤,完全不顧燙的他直咧嘴的水晶角如燃燒的火炭一般,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徐狂客嚐試性的夾了一個放到嘴裏,輕輕一咬,鮮香的肉汁滑過舌頭,一種難以言表的美妙幾乎讓他沒有閑暇去思考究竟該怎樣形容這等美味,隻覺得自己幾乎將要靈魂出竅一般,原本溢滿整個口腔的苦酒醇香包裹著這角兒特有的鮮香,真是一絕再加一絕――沒有比整個更絕的了――天下第一角兒,果然名不虛傳!


    “比摘星樓最貴的那道‘黃金鮑魚’還好吃!”徐狂客含糊不清的讚歎道,“莫老弟你說的不錯,果然是深巷之中有瓊漿!”


    二人胡吃海塞了一氣,總算意識到如此吃相實在是不太雅觀,於是便放緩了速度,一邊低聲交談,一邊交杯換盞,時不時往嘴裏放個水晶角兒,真好似快活的如神仙一般――有回憶對氣氛的溫熏,有如此人間仙釀,有如此美味飯食,兩人到後來實在無法記清,那喝完又續,續完又喝的酒壺到底空了幾次,那讓人怎麽吃也吃不膩的水晶角兒,究竟添了幾盤……


    反正到最後的景象是:他們滿意的拍了拍圓鼓鼓的肚皮,半趴在桌子上不願意起身,似乎還在令人回味的仙瑤佳釀。而徐狂客卻不知忽然從哪裏生出了一股豪氣,抬頭以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吼道:“這頓飯,我請了!”


    莫降很滿意徐狂客的表現,卻是連稱讚對方講義氣夠朋友的說辭都組織不起來了。


    莫降二人結完帳,摟著彼此的肩膀並排走到屋外,卻被耀眼的陽光直接晃了個半暈。這一暈不要緊,醉意更濃。於是兩人的步子便愈發的飄忽,他們相互攙扶著,打著擺子晃晃蕩蕩的往巷子外麵走,連在那店門處望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麵帶深笑的畢掌櫃的恭送之聲都沒有聽到。


    莫降迷迷糊糊送走了徐狂客,晃晃悠悠踩著淩亂的步子晃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晃到了相府西旁門前。恍惚之中,在進門的時候他似乎和一個奴仆打扮的人撞了一下,莫降連連道完歉後,扶著牆朝距離西旁門不遠的自己的臥房走去,他用殘存的理智決定,等酒醒之後再去跟托克托匯報。


    他倒是不擔心會進錯屋門,托克托為了顯示他在漢人奴隸中的地位之高,特意賞給了他一間單獨的小屋,小屋前麵有棵桂樹,極好辨認――要知道,別的漢人奴隸都是好幾個人擠一間屋子的――當然,那個女扮男裝裝的很失敗的劉芒也有自己的一間。


    進屋之後,莫降鞋都懶得脫,便往床上一趴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晚上,黑暗裏莫降揉了揉疼痛欲裂的腦袋,想起自己的正事,朝懷裏一摸――他先滿是疑惑的嗯了一聲,又摸索一番,才猛然從床上蹦了起來――此時,他的酒已經完全醒了,因為,他剛剛從徐狂客那裏買來的情報,甚至連二人聯係的信物,雙雙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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