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2


    一道鐵索甩進船艙之內,正好落在莫降身邊。


    “抓住鐵索,我拉你出來。”窗外那聲音急切的催促道。對聲音極為敏感的莫降認的這聲音的主人,他便是昨日夜裏到過相府門房自稱黑左馬的神秘人。可是,莫降從未見過那人的相貌,也有些詫異他出現的時機,按照文逸透露給他的計劃,黑左馬早該來了。


    “莫公子,這麽遲才來救你的人,你覺得他值得信任麽?”奇洛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的聲音雖然溫柔,但她直問對方出現的時機――這句話卻正中要害,加重了莫降心中疑惑。


    莫降站在火海正當中,火焰狂舞,熾熱的風卷起他的長發,赤色的火光映上他的臉龐,那張被樸不花毆至變形的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莫降,該如何抉擇?


    遲疑之情一閃即逝,莫降很快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兩個人,他誰都不信!


    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從皇宮大內闖出去!


    眼看奇洛就要越過火牆,莫降卻不打算看她容貌如何了;那條鐵索正微微抖動,似在催促莫降握住它,可莫降也不打算拿它當做救命稻草。


    莫降探手入懷,掏出了他心愛的匕首。


    他緩緩蹲下,摁住匕首柄尾,猛的用力。


    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匕首便沒入船艙底板之內。


    莫降雙手牢牢的握住匕首柄,咬著牙在底板上畫了個圓――那是個很不規整的圓,就像個鴨蛋――他現在很是虛弱,逼出體內劇毒時耗費了太多體力,這同樣也是選擇自己離開的原因,因為他不確信自己能戰勝對方――除了絕對可信之人,他不打算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鴨蛋形的木蓋被莫降一腳踹到下層。


    擺在莫降麵前的,是個黑幽幽的洞口,從洞口之內飄上來的,隻有陣陣陰風,莫降卻沒有做任何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正下落的莫降隱隱約約聽到奇洛小聲的抱怨:“黑左車,有時候,特立獨行並不是件好事。”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紅右仕,我們後會有期!”伴隨著鐵鏈嘩啦作響,窗外之人留下了這樣的話。


    這時,莫降早已經接觸到硬實的船板,他無法斷定這個船艙的用途,但是借著從洞口射進來的光線,他看清楚了,他現在所處的船艙內,空無一人。


    沒人便好,莫降感歎自己的好運氣。他抬頭看了看,隻見頭頂的洞口紅光大盛,若非那洞口挖的不圓,肯定像極了懸在空中的太陽。


    沒時間再胡思亂想了,莫降甩了甩腦袋,摸到船艙地板,如法炮製,又挖了個洞出來……


    也不知挖了幾個洞,向下跳了幾次,總之當光源已經完全消失之後,莫降的腳底板總算感覺到水流滑過船底時傳來的細微震動。他心中稍喜,抬起酸痛無比的手臂,再一次把匕首釘入其中。


    挖洞的時候,莫降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讓師尊知道,自己用這匕首來挖逃生的通道,師尊臉上的表情,恐怕會非常精彩吧……


    挖著挖著,莫降察覺到了異常。


    他手中短匕,竟然挖不透這最底層的船板!


    莫降雙手攥緊匕首,在船板上轉了好幾圈,可是卻沒有一點水滲進來,他頹然後退,而後摸到刻出來的那個“圓”,抬起雙腳,用力踹了下去……


    “圓”紋絲未動。


    他又嚐試了幾次,收獲隻是痛了腳掌,費了力氣,而那船板,仍是鐵板一塊,完整如初。


    “龍舟既然不出海,造如此之厚的船板做甚?”莫降一邊在心中問候造船之人的祖宗,一邊故技重施,繼續用那可憐短小的匕首去鑿那船板……


    黑暗之中,莫降如那鑿山的愚公般勞作著。


    他知道,並非是匕首挖不動船板,而是船板太厚,一時挖不穿。隻要給他時間,終有一天,他能挖出一條逃生之路――可諷刺的是,快要累昏過去的他,還有那麽多時間可供消耗麽?莫降隻感覺越來越累,越來越熱,想來,是上麵幾層的大火,快要燒過來了吧……


    龍舟之外,皇宮大內。


    此時的皇宮,已是大亂。


    成隊的侍衛親軍來來往往,他們手持火把,個個麵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在十夫長的帶領下,於宮中來回穿梭;纖夫們擠作一團,瑟瑟發抖,在他們之前,已經倒下十幾具無頭屍體,審問他們的禁衛頭領,麵容比灑在地上的鮮血還要猙獰可怖;太監們也是大亂,皇帝陛下最寵信的大太監,資正院使樸不花,先是差點遇刺身亡,驚嚇過度患了失心瘋,後又被奇洛皇後幽禁,這可讓一幹小太監們慌了神,有的如無首般蒼蠅亂逛,有的站在太液池邊上,看著池中那團大火無可奈何,也有一些駕船進了太液池,協助禁軍在池中打撈著什麽;宮女們也難得安生,皇帝陛下剛剛從幾乎已完全燒著的龍舟上脫險,奇洛皇後正在安慰受驚的皇帝,十六天魔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幾乎毫無用途,可卻衣裝光鮮像那精美的花瓶般圍在皇帝身邊――若不是有奇洛皇後主持大局,這皇宮大內,早就亂了套了。


    今日發生的一切,可算是黃金帝國的奇恥大辱,防衛嚴密的皇宮,竟然被一個刺客攪得大亂,皇帝乘舟觀舞的雅興全被掃了不說,若不是那大火最先起於下層船艙,大乾朝的皇帝也許都要給他心愛的龍舟陪葬!


    尤其讓皇帝陛下忍無可忍的,就是那個潛入宮中的刺客,僅僅隻是一個人!!


    然而,潛入皇宮之內的刺客,不止一人。


    一個身著宮女服侍的女子,站在混亂的人群之中。若是平時,她與一幹宮女站在一起,那高挑婀娜的身段定會讓其有鶴立雞群之感,可在這個混亂的夜,卻沒太多人注意她,更何況她那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相貌――不知內情的,定會以為那是因為來回奔跑才顛亂的。


    她為何要奔跑呢?隻因為她要服侍皇帝陛下鍾愛的十六天魔,即使是現在這種危機時刻,皇帝陛下也不允許他精心挑選的仙女們沾染一點塵埃。可是龍舟已棄,梳妝已毀,要讓那十六天魔在混亂中維持原貌,就隻能辛苦那些普通宮女們了,正是她們一趟一趟不辭辛苦的奔跑,把十六天魔需要的梳妝用具一件件的從內宮裏運過來,那十六天魔才能以驚豔無雙的姿態圍繞在皇帝身邊。


    可那個身段高挑的女子,注意力不在美貌絕倫的十六天魔身上,也不在大乾朝皇帝的身上。她總是忍不住向太液池望去,望向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這期間,她不知灑了多少盆淨水,掉了多少盒香粉,挨了多少次訓斥,可她卻似失了魂魄一般,渾然不顧。唯有望向太液池的一瞬,旁人才能察覺這女子身上還有幾分生機,可是隨著那火焰越來越盛,這女子流露出的生機,也越來越少了……


    一個身著太監服侍的男子,藏在太液池畔一幹閹人中間。他臉上神情很是坦然,迥異於周圍的太監們如喪考妣的神情。雖然格格不入,但是當下卻沒人留意他,因為樸不花雖然僥幸生還,但是賈公公卻下落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根據相關證人的說法,除了樸公公之外,賈公公和那刺客相處時間最長,幾個與刺客打過照麵的禁衛均說,除了賈公公之外,再無人能辨認出那刺客了。所以,賈公公能否生還,關係到眾太監的生死,如果賈公公死了,那麽平日裏與賈公公過往甚密的太監們,必然要受牽連,親眼目睹幾個纖夫被一刀斬首,他們真是嚇破了膽。如此關頭,哪裏還顧得上身邊之人是否熟識,他們隻關心賈公公是否能逃出生天。


    可那個男子,卻不關心樸不花的死活,也不關心賈公公能否生還,他隻在意那個代他進宮的家夥,能否從那團火焰裏脫身。他心中已是自責萬分,因為今夜送死之人,本該是他。他回頭看了一眼,恰巧看到那高挑女子望向池心,見那女子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中愧疚之情更盛,隻恨不得代替那人受苦……


    這兩人,正是韓菲兒和文逸。


    恰在此時,自太液池中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龍舟燒毀了,塌倒在太液池。


    文逸和韓菲兒的心,也隨著那團火球傾覆,沉沒。


    水終究是火的天敵,傾覆的龍舟正慢慢熄滅。


    一同熄滅的,還有文逸和韓菲兒心中的希望之火。


    忽然,一團巨大的火球,自水麵之上升騰而起。


    轟――!


    緊接著便是一聲巨響,仿佛葬身水底的巨龍心有不甘的怒吼。可是很多人明白,那隻不過是驅動龍舟各個部件能自由活動的燃油室爆炸的聲音。


    胭脂水粉從韓菲兒的手中跌落,她行屍走肉般緩緩向太液池走去。可於此同時,眾人卻都在下意識的遠離太液池。


    文逸見狀大驚,韓菲兒如此反常舉動,定會引起巡邏禁衛的注意!


    可他此時也顧不了太多,他已經有負莫降所托,再不能讓韓菲兒受什麽傷害――於是,他咬咬牙,衝出了人群,直衝韓菲兒奔去。


    與眾人行動迥異的二人,很快就暴露了。


    尖銳的號角聲中,無數禁衛向他們靠攏。


    那些尋覓許久的禁衛,總算找到了刺客的蹤跡,眼中俱都閃耀著憤怒的光芒,仿若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般向二人壓迫過去。


    “快走!”文逸扯住韓菲兒的袖子斥道。


    “不!”韓菲兒聲音不大,卻不容拒絕,“我要等他!”


    “他恐怕已經……”


    韓菲兒對著幽幽池水癡癡的說:“不會的,他那麽精明,一定不會有事的……”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眾禁衛已經圍了上來。不但是從岸上,就連水中也有禁衛駕船堵住了二人的去路――他們已成甕中之鱉。


    “陛下有命,格殺勿論!”一聲清亮的高喝響徹夜空。


    眾禁衛得令齊身而動,手中刀戟遙指二人,他們喊著號子,邁著整齊的步伐,向二人壓來――與殺機凜然的數百禁衛相比,二人那單薄的身影,實在可憐。


    “誰敢動她??!!”怒吼聲中,一個身影從天而降!


    那身影恰落在韓菲兒身後,正好擋住無數刀戟的鋒芒。


    方才還齊頭並進的禁衛立刻停下了腳步,甚至,有人手中長戟,已開始微微顫抖。


    他們的勇氣之所以消失的如此之快,隻因為那從天而降之人,飄著一頭雪白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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