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3


    空中流矢密如飛蝗,無數支火把上突突跳動的火苗,將太液池畔照得亮如白晝,直讓被困在箭雨中的人兒無處遁形。


    禁衛們知道,隻要這樣射下去,刺客就逃不掉;隻要遠程的壓製一直存在,那白狼張凜就要被困在原地,那噩夢就無法靠近;隻要再堅持片刻,等怯薛軍來到,便可大功告成!


    於是,百夫長高聲喝道:“弓弩手,輪射!無休!”


    在那百夫長眼裏,四個刺客中,唯有張凜有一戰之力。剩下三人,一個乞丐,身上有傷,腳步虛浮;一個跛子,走路都不方便;還有個女人,想來本事也不大,因為她連屍體都不敢碰。而且,那三人似乎還在吵架……


    莫降其實早已脫力,若不是那陣爆炸震裂了船底,他早就困死在密封艙裏,葬身池底喂了皇帝的魚。僥幸逃生的他已經虛脫,所以他扛著的是賈公公那瘦弱的屍體,可韓菲兒卻不知為何非要跟他站在一起,擠在這幹瘦的焦屍下麵。


    那賈公公生前身形便瘦小無比,如今被火一燒,又被冷水一激,已成幹屍模樣——莫降扛著它,與扛著跟樹杈無異。可二人偏偏要用這根“樹杈”去擋那破空飛來的流矢。就算莫降感官敏銳,耳聰目明,可他體力損耗太過嚴重,又要顧及韓菲兒,所以被無孔不入的流矢逼得極為狼狽,驚險連連。


    於是,莫降說道:“菲兒,你去文跛子那邊——他的‘盾牌’比較大。”


    韓菲兒不回答,隻是擰著脖子表示——“不!”


    “聽話,現在不是刷小脾氣的時候。”莫降苦笑著哄她。


    就在莫降身側的文逸扭過頭來,壓低嗓音說道:“來時,韓姑娘說,倘若你還活著,便不會再讓你離開她身邊一分一毫……”


    文逸話未說完,因為他感受到了韓菲兒那幾可殺人的目光。這種時候,注意力不集中是很危險的,文逸一個不留神,就有一根長矢擦著屍體邊緣飛過來,幾乎是貼著他的脖頸飛過,嚇得他再不敢回頭開玩笑。


    無奈,三人隻好一切照舊——二個人靠一根“樹杈”左支右拙,一個人頂著個碩大的“盾牌”苦苦支撐。


    唯有張凜,舞動著長槍,非但將近身箭矢悉數蕩開,還頂著密集的箭雨向前推進了好幾步!


    那個百夫長斷定,張凜是唯一的心腹大患,剩餘三人都是拖油瓶而已。於是下令:“除第一隊外,其餘九隊,隻射張凜!”——他意氣風發下令之時,不會想到,就是因為這句話,反讓自己誤了性命。


    弓弩手聽命變招。


    於是,空中箭雨一分為二,仿若那條閃著寒芒的河流陡然分為兩支,一幹一弱,幹支壓向張凜,弱支灑向剩餘三人。


    頓時,三人壓力立減。


    而張凜那邊則看不到什麽變化,他仍舊是不知疲倦的舞著長槍,無論飛來多少流矢,全部被他撥開,無一根可近他身!甚至,他還能繼續向前,向弓弩手的陣列逼迫過去!仿佛,張凜要用他的實際反應證明——你越強,我便越強!你若猖狂,我比你更狂!我張凜,絕不示弱!絕不投降!


    就在百夫長因眼前一幕微微發怔的時候,莫降對韓菲兒打了個眼色。


    這一次,韓菲兒沒有再別過頭去。


    一個閃身,韓菲兒就從那“樹杈”之下,跳了出來。


    她雙腳穩穩站定,雙臂伸展,十指微張,雙手空空如也。


    她微微抬頭,正見數點寒芒,尖嘯著襲來!


    可是,她並未躲閃,薄薄的嘴角一擰,露出個詭異的微笑。


    那十餘個弓弩手,都因眼前這一幕愣住了。


    就算僅有一隊十人的箭矢射向這邊,但對精騎善射的黃金族人來說,十個人,一呼一吸之間,就可射出十餘枚箭矢!


    在那些弓弩手看來,要以一人之軀,徒手麵對這以平均每一息間十餘枚箭矢的速度傾瀉下來的箭雨,無異於自尋死路!何況,那人還是個身段婀娜的女子?最重要的,現在是夜晚,視野不佳……


    便在此時,那十餘枚箭矢,恰已經飛至韓菲兒身前。


    或許真的是因為視野不佳的原因吧,總之那些弓弩手隻看到那女子雙臂一收,交叉於胸前——她身前寒芒點點,便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這匪夷所思的一幕,是幻覺還是戲法?!


    在場之人,幾乎全部呆若木雞,唯有那個百夫長,麵露震駭——他忽然記起,兩年前,宰相府有人高價雇傭個神箭手,暗殺一人。最初看到賞金時,他也曾躍躍欲試,可他的師父卻阻止了他,不因為別的,隻因為要暗殺那人有個綽號是……無相法手!


    “隱……”百夫長一句“隱蔽”再也說不完了,因為有一枚羽箭,洞穿了他的咽喉,他睜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那女子不知何時,雙臂再次張開,寒芒數點,反射而來。洞穿他咽喉的,隻是其中一點罷了。聽著身後響起的慘叫聲,百夫長忽然覺得,當年師父阻止他,是對的;可惜,現在沒人再提醒他,“離無相法手遠遠的”了……


    百夫長仰麵栽倒,弓弩手頓時大亂。


    更何況,就在他們身邊,還躺著一隊咽喉中箭、死不瞑目的同袍——換做任何人,都不會甘心,因為從獵手到獵物的轉變,發生的實在太快。


    一個白狼張凜已經夠可怕的了,更何況現在又多了個比白狼張凜還神秘可怖的女人!!如果說張凜的恐怖,在於他的不可阻擋,而那個女人的恐怖,則是因為她的不可預知——張凜如果要殺你,那麽你肯定會知道;可是麵對這個女人,即便你已知道她要殺你,可你卻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什麽時候會送命……


    最不能承受的恐懼,隻能來源於未知。


    “大家,快逃命去吧!!”


    不知是誰用黃金族語喊了一句,眾禁衛像得了特赦般,一哄而散!!


    閣樓之上的妥懽帖睦爾聞聽樓下混亂,也不在追趕那些天魔,丟下彎刀到窗邊觀看,這一看,就驚了個魂飛魄散。


    樓下刺客早已不知去向,妥懽帖睦爾卻覺得刺客之中,肯定有人在臨走前朝著閣樓看了一眼,他人雖然走了,可那一瞥殘留的殺機還在——就是這殺機,駭的妥懽帖睦爾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喃喃道:“他們不殺朕,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不屑於……”


    奇洛急忙俯下身來,一邊攙扶一邊關心的問:“陛下,您說什麽?”


    妥懽帖睦爾搖搖頭,喃喃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忽然,他想到了什麽,於是吼道:“叫托克托來見朕,馬上!!!”說罷,就掙紮著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腳早已軟了……


    莫降等人早已分成兩撥。


    莫降帶韓菲兒一起,張凜與文逸一起。


    本來,莫降還有很多話要問文逸和張凜,可是時間緊迫。他甚至已經聽到在西北方向,遙遙的有軍鼓號角聲音傳來,那獨特的號角聲,莫降再熟悉不過——怯薛宿衛——黃金一組最精銳的部隊!以莫降四人現在的狀態,要正麵抗衡怯薛軍,太不現實……


    所以,四人隻能逃命,為了提高成功率,四人決定分頭行動,至於心中疑惑,則隻能等日後會麵再談了。


    莫降和韓菲兒選擇的出宮路線,卻是極為特別。


    不,準確的說,這路線是莫降選定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韓菲兒見莫降帶著她在宮裏繞來繞去,就是不往外走,心想,他不會是迷路了吧。


    “噓——!”莫降做個噤聲的手勢,沉聲說道:“隻管跟我走便好,放心,我眼睛耳朵好使的很,不會帶著你自投羅網的。”


    韓菲兒便不說話了,因為她心中氣憤未消,若不是懷疑莫降迷路,她連那句話也不會問。


    黑暗之中,二人東拐西拐,穿過幽林,走過長廊,越過溪橋,鑽過花圃——終於停下了腳步——莫降滿意的點點頭,示意韓菲兒抬頭看。


    韓菲兒無需抬頭,便知二人前麵有一排磚瓦平房,雖是平房,但因外圍一圈紅色巨柱,讓此房看起來甚是高聳。順著柱子抬頭望去,便看到一麵牌匾,因夜色太濃,看不清上麵文字,但韓菲兒依稀能分辨出一個“膳”字……


    尚未問莫降為何要帶她到這裏來,莫降已經拉著韓菲兒的手,開窗翻了進去。


    一進到屋內,二人就被一股濃鬱的香氣包圍了。


    莫降貪婪的呼吸著這香氣,似乎已經渾然忘記剛剛才中過劇毒。


    “你在幹什麽?”麵對莫降怪異的舉止,韓菲兒終是忍不住問道。


    “不幹什麽。”莫降搖搖頭說:“我就是要找點吃的。”


    “找吃的?!”韓菲兒想過很多答案,比如投毒、比如埋伏、比如燈下黑這裏最安全——卻唯獨沒想過莫降來這裏僅僅是為了找吃的……於是說道:“我們是在逃命。”


    “不吃飽肚子,哪有力氣逃命?”莫降的聲音已經含糊不清,聽也聽的出來,他嘴裏塞了東西,隻是不知道黑暗之中,他把什麽塞進了嘴裏。


    “你吃吧,我走!”韓菲兒覺得莫降這是在胡鬧,也覺得一次僥幸逃脫讓莫降有些飄飄然了,更何況二人現在仍未完全脫險,這種時候做這種無關緊要的事,簡直是自作孽。


    莫降卻一把拉住韓菲兒說道:“現在出去,不安全……唔,好羊腿!”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句“好羊腿”,韓菲兒察覺到莫降滿手的油膩,也不知是厭惡油膩還是厭惡莫降的手,韓菲兒甩開他,冷聲說道:“那你說什麽時候安全?”


    “最起碼得等怯薛宿衛走了之後……呃,這乳酪真是不錯,你要不要也來一塊。”


    “怯薛軍已經到了?”韓菲兒就當沒聽到後半句話,她關心的是張凜和文逸能否逃脫。


    “嗯。”似是知道韓菲兒心中擔憂,莫降接著回答道:“你放心,憑他倆的本事。要全身而退,還是很容易的……”


    莫降正說著,忽然閉嘴,片刻之後,屋外有聲音飄來:“這禦膳房的窗,怎麽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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