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9


    在被托克托從怯薛軍陣中“救出”之時,莫降就曾想過,托克托之所以那樣做,絕不僅僅是要救他那麽簡單,但他沒想到的是,托克托後續之招,竟然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這麽毒辣!


    莫降大鬧皇宮,在韓菲兒等三人趕來之前,他雖然沒能收集到太有價值的情報,但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充其量隻算個均勢;當三人趕到,在太液池畔殺戮一陣,這看似占盡優勢的表麵下,其實已隱藏了巨大的危機;莫降與三人匯合之後,想讓別人逃走,而他則抱著必死的念頭,要把那個危機解決掉――可是他失敗了,隻因為托克托突然出現,他所有的計劃全部作廢,勝利的天平,也徹底倒向敵人一方。


    從表麵上看,托克托隻用了幾句話語,就徹底扭轉了戰局。但是莫降知道,事情絕不似表麵那麽簡單,他甚至有理由相信,托克托事先就知道他要幹什麽,也提前謀劃好了一切――倘若不是提前謀劃,他不可能被人製的這麽死,倘若沒有事先準備,他不會每一步都似按照敵人的指示在行動,倘若不是早有針對,他不可能每一招棋都被敵人看透。


    想到這裏,莫降推斷,那日他找托克托請命外出保護馬劄兒台,托克托震怒摔杯一事,很有可能也是在演戲給他看――可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托克托也太神通廣大了些。就算他事先料定自己下一步行動,可他怎能知道的如此詳盡?每一招都把自己製得死死的,毫無反抗的機會!難道說,在自己身邊……莫降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忽然意識到,托克托這一招離間之計,不止在他與諸子之盟間劃下裂痕,甚至還在他心中植下了懷疑。


    這一切的一切,不可能俱都是托克托一人所為,因為一人之力終究有限,他不可能同時完成如此之多的工作――如此想來,這背後定他人協助托克托了,而嫌疑最大的,仍是十三羽翼!


    真正與十三羽翼交手之後,莫降才認識到對手的可怕之處。這一次交手,他可以說是完敗,他這枚黑左車,完全沒有展示出“一車十子寒”的威力,甚至,他連敵人有價值的棋子都沒看到,哪怕是一枚都沒有。


    可是,盡管他輸的如此之慘,對手卻仍不肯放過他――那後續之招,則把莫降逼到了絕路之上,偏偏,他還無法反抗。


    托克托救了他,在他與諸子之盟間埋下了猜疑的種子,可托克托還要讓這種子迅速生根發芽,以最快的速度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徹底把莫降囚在他這一邊――他要讓莫降眾叛親離,有家難歸,最後隻能去求他,真的低下頭顱,折斷脊梁,做他的忠犬。


    莫降進入諸子之盟時日尚短,很難說在組織內部有絕對權威,當初被黑將任命為大都第一暗子時,也不過是在韓菲兒引誘托克托失敗後的權宜之計。隻因他上任之後,情報收集工作做的不錯,所以才一直擔任至今――不,按照那個神秘的黑左馬的說法,現在他已經被免職了――假若免掉他第一暗子身份確實是黑將的命令的話,那麽他違背黑將命令執意進宮的行為,實在不妥,但他當時隻想在離開大都前有所作為,哪裏計算過闖宮失敗的後果?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能真是印證了這句古話,闖宮的失敗,讓莫降現在所處的形勢急轉直下,托克托將謠言放出之後,他已是陷入十麵埋伏的包圍之中……


    莫降正沉思間,卻聽到劉芒的聲音:“那些傳言,可是真的?”她聲音極小,似是發問,又似是自我思量時的喃喃自語。


    莫降沒有回答,他知道謠言必止於智者,他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他問心無愧。


    “其實,我是信你的。”劉芒小聲說道。


    “謝謝。”莫降報以一個微笑,這兩年來,他受的白眼不少,但卻從未掛在心上,因他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無愧於心。今日情形,隻不過一切恢複往常,被人誤解,那又怎樣?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怎能因些須謠言便搖擺不定?倘若他真的屈服了,真的倒向托克托,那麽他還有何顏麵再見恩師?有何顏麵再活於世間――違心苟活,不如不活!


    劉芒還待說些什麽,卻看到謝夫子遙遙的衝她招手,神情頗為緊張,神情推斷,是讓她離莫降遠一些。


    莫降微笑著,大度的擺擺手,讓劉芒隻管離開。


    劉芒深看了莫降一眼後,才倒退著離開,一邊倒退一邊說道:“之前,在我困惑的時候,你曾告訴我,讓我永遠心懷希望,讓我笑著麵對一切苦難,現在,我再把這些話送給你……”


    “謝謝。”莫降再次衷心的表示感謝,對待這樣一個如陽光般純粹的女孩,除了感謝,他不知該說些什麽。


    劉芒走後,莫降收拾心情,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口向夥食房走去。


    “一個漢奸,神氣什麽。”一路之上,不斷的有類似的諷刺飄進莫降的耳朵,但他不為所動,甚至以微笑回應,隻是這些微笑,換來的卻是更為不齒的神情。


    莫降知道,白狼張凜在相府內漢人奴隸的心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他對黃金族人的每一次殺戮,總能在奴隸群體中引起一陣狂熱,仿佛,一槍洞穿黃金族人心口的不是張凜,而是他們自己。慢慢的,關於張凜的種種變成了一段傳奇,一個神話,而張凜本人,也被奴隸們奉為神明――如今,莫降竟然打傷了他們心中的神,而且因此還得到了皇帝的特赦,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行,若不是忌憚莫降可能在張凜之上的武功,這些奴隸肯定要多啐莫降兩口吐沫……


    用過晚飯,莫降來到門房,繼續值夜。


    他掀開門房門簾的時候,看到除了幾個精壯漢子外,還有一老者正坐在門房內方桌旁等他――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相府西院大管事,德木圖。


    “大管事,今夜您親自值守?”莫降笑著問,同時放下門簾進屋。


    “阿醜說什麽玩笑話?”德木圖同樣麵帶笑容,隻不過笑容背後卻隱隱藏著些怨毒,“老朽又不會武,怎能承擔這值守重任?”


    “那……”莫降說著,找到那個屬於他的小胡凳做好,“大管事您是來視察的嘍?”


    “並非是來視察。”德木圖搖搖頭道:“隻是兩日未見阿醜,有幾分想念,所以來看看你。”


    德木圖肉麻無比的話,直讓莫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回應道:“看我?大管事這就言重了,您想見我,隻需要差人帶句話就行,何苦勞您親自前來呢?”


    “老夫知你素有大誌。”德木圖說,“也許有一天,我再想看到阿醜,就不是那麽容易了呢――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句話用來形容你再不為過,隻兩日不見,阿醜你便立下了如此之大的功勞,戰退張凜且不說,還保護了陛下的安全,又被陛下特赦奴隸身份――以你的本事和際遇,有朝一日入朝為官也不是不可能啊。”


    “大管事過獎了。”莫降不想聽德木圖說這些毫無價值的恭維之言,所以除了一句客套話,再不說其他。


    似是察覺到莫降心有厭煩,德木圖深深一笑道:“除了來看看阿醜老弟,老夫今日前來,乃是特意向阿醜老弟道歉的。”


    “道歉?道什麽歉?”


    “起先,老夫以為阿醜兄弟失去了大公子的信任,所以才逼迫阿醜兄弟與那王維道開戰。可是經過昨日之事,老夫知道,在大公子心裏,阿醜你仍是大公子的心腹――聽說昨夜,是大公子親自帶你出宮?”


    “是的。”莫降不知這善變的老狐狸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所以說話盡量簡短,以免對方從自己口中探出什麽消息。


    德木圖歎口氣道:“果然是老夫錯了,所以在此,老夫收回那天對你所說之話,你不用再去對付王維道了。”


    “大管事那些話完全沒有收回的必要。”莫降搖搖頭道:“因為我從未打算對付過他。”


    見莫降每次都用冰冷生硬的語言將對話硬生生終結,德木圖又歎了口氣,無奈的說:“老夫知你心中對我很是嫉恨,奈何出口之言,覆水難收,老夫很想做些什麽,修複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


    “大管事今日說話分量好重。你我之間關係很好,哪裏需要修複?”


    “阿醜你這便是氣話了。”德木圖笑著道:“既然你不好意思提出來,那麽老夫就代你做主,命人著那王維道遷出你所居住的那個小院……”


    德木圖話未說完,莫降便搖搖手道:“這倒不必了,畢竟讓王維道與我同住一院,是大公子的意思,大公子沒發話,大管事也不好自作主張吧?”


    見莫降又抬出托克托來壓自己,德木圖心中微恨,可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家奴,嚴格意義上,他甚至不如經皇帝特赦奴的莫降高貴,所以隻能強忍怒氣不發作。他思來想去,最後搖了搖頭歎道:“那,就依阿醜老弟的意思辦吧。”緊接著,他話鋒一轉說道:“唉,這人老了,精神就是不行,老夫要回去休息了。阿醜,值守之事,全賴你多多費心,自今日起,這幾個護院聽你差遣。”說罷,德木圖起身就要離開。


    莫降禮貌性的起身相送,不料臨出門房是,德木圖突然回頭道:“阿醜,你要小心。”


    一句莫名其妙的警告,搞得莫降心中疑惑叢生,他實在猜不透這老狐狸究竟在打什麽鬼主意,隻好回應道:“多謝大管事提醒了。”


    德木圖剛走,莫降便聽到背後有噗通噗通的聲響,他回身低頭一看,便看到六人跪在他的麵前。


    其實,莫降已經從六個護院起身向他走來時的腳步聲中聽出來,這六個人的真實身份,絕不是相府護院那麽簡單;再看他們的手掌,關節突出,虎口繭厚,顯然是整日舞刀弄槍之輩,最關鍵的,便是從這六人身上彌散出的氣息――那如山嶽般的穩健和內斂的氣質,直讓莫降聯想到昨夜那殺機內斂的怯薛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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