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15


    莫降、文逸、韓菲兒、馮衝,四人並排走在真定府的大街上。


    四人俱是普通打扮,除了跛腿的文逸會不時招來路人目光外,再無其他異常之處,所以這一路也算順利。


    臨到隆興寺之時,馮衝忽然問:“文先……大當家,這隆興寺我們前幾日剛來過,也磕過了頭,添了香油錢――可莫公子的傷情卻不見轉好――依我看,還不若不來。”


    文逸則笑著回應道:“常言道,燒香拜佛,心誠則靈;我們若多來幾次以表誠心,說不定真能感動佛祖,有所收獲呢。”


    “心誠則靈?哼!”馮衝冷笑一聲,“我看是錢多才靈。”


    “神佛已近,休得胡言。”文逸端起了大當家的架子。


    馮衝撇撇嘴,扶著莫降不再說話了。


    莫降心中卻知道,文逸之所以要再來隆興寺,不為別的,隻為那巨額銀錢。戰亂頻發的當下,運送如此一大筆巨款到南方去,是非常不合常理的舉動。因為戰亂,南方的商業受了很大的影響,若是尋常商人,攜帶巨款離開那戰亂之地還來不及,怎會在這個時候往那邊運錢?思來想去,這一筆流向南方的巨款,隻可能與某件事有關――那是比商業活動更需要金錢的事,戰爭!


    若是這樣一大筆錢用於戰爭,無論它用來支持哪一方,都會影響到戰事的進程,甚至會改變當今的局勢。所以,想在亂世有所作為的莫降等人,怎麽能對這筆巨款的去向不聞不問?若是這筆巨款落進對手手中,他們押鏢的行為,不就成了敵我不分的荒唐之舉了麽?


    正思量間,眾人已到了隆興寺。


    這座曆史久遠的古刹,並未建造山門,而是以寺院最南端的“天王殿”為山門,當地也流傳著“寺大山門遠,山門在河南。”的奇談,或許是為讓這“山門”不至於太顯突兀,在正對天王殿南門,有一東西長近八丈,高逾兩丈的雙龍照壁,照壁之上,雕刻兩條長龍,雙龍共戲一顆巨珠,直讓此照壁顯得神威莊嚴,兩條蛟龍栩栩如生,騰雲駕霧,真似是要飛出這照壁一般。饒是來過一次,馮衝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眾人繞過照壁,在設於天王殿前的功德箱中添了香錢,卻沒進大殿,而是向天王殿東側繞去。


    “我的真身,就在殿中享受著供奉呢。”馮衝小聲說。


    “你是增長金剛,而不是增長天王。”韓菲兒同樣小聲糾正馮衝的錯誤。


    “有什麽區別麽?沒有吧?”馮衝一副偏要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得意表情。


    四人正閑談功夫,從側麵卻閃出兩名棍僧,齊齊伸出兒臂般粗細的戒棍,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幾位施主,若要拜佛求簽,在天王殿即可。”左手邊那棍僧說道:“天王殿之後,乃是本寺禁地,非本寺僧人,不得進入。”


    “禁地?”文逸笑著說道:“眾所周知,隆興寺之中,除了天王殿外,仍有大覺六師殿和摩尼殿,殿中供奉著佛祖,卻不允許我等信徒參拜,這又是何意?”


    莫降也笑著說:“就是,我們給了銀子,連磕個頭都不行麽?有你們這樣做生意……咳咳,開寺廟的麽?”


    “如果我方才沒看錯的話,幾位方才往功德箱中放的,乃是紙鈔吧?”一個坦胸露乳的胖和尚不知何時從天王殿後繞了出來,站在兩名棍僧身後,一臉譏笑。


    因為肥胖,所以這和尚滿身大汗;因為在笑,胖和尚滿臉肥肉都擠在了一起,汗珠在順著臉上的肉褶流下,閃著油光――無論怎樣看,這胖和尚也不像個得道高僧,反倒像個賣肉的屠戶。


    “放的是紙鈔又如何?”莫降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胖和尚問。


    胖和尚雙手合十,煞有介事般道:“放的紙鈔,說明你們心不夠誠,心不誠者,拜見我佛如來,非但得不到他的恩惠,反而會被我佛怪罪。”


    莫降看那胖和尚手腕上的念珠都被油脂滲透了,心底又升起一股厭惡,冷聲道:“胖和尚此言差矣,我佛如來乃是方外之人,早已看破塵世俗利,怎會介意信徒供奉的是否是真金白銀?再者說來,這紙鈔也是我大乾朝官方發行的紙幣……”


    胖和尚道:“我佛雖是方外之人,但也知道大乾朝交鈔無用,你們用這些無用之物來敷衍我佛,便是怠慢了他。我等身為如來弟子,怎麽能讓怠慢他的人進殿參拜呢?所以,幾位施主要麽轉身返回,要麽捐上十兩紋銀,我佛開顏一笑,自然也就允許幾位進殿了。”


    “十兩?!你這和尚,不是掉錢眼裏了吧?”馮衝忍不住罵道:“我看你還不如去搶!”


    胖和尚也不動怒,仍是雙手合十道:“貧僧不用去搶,自有心誠之人虔誠供奉。”


    馮衝聞言大怒,心想,我做山賊之時,曾以為官府是最無恥的,卻不曾想天外有天,原來這天下最無恥之徒,就躲在這隆興寺中。“我這一輩子,最厭煩無恥之徒!所以胖和尚,我勸你還是趕緊讓開!”馮衝見這和尚不吃軟的,於是便出言威脅道:“不然,爺爺非得用這沙包大的拳頭,砸你個鼻青臉腫,讓你再胖上一圈。”


    “真是笑話。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敢打我不成?”胖和尚自然不會因為馮衝的恫嚇而退讓,笑著說道:“幾位可知擾亂寺廟乃是重罪?更何況你們這些文人,若是打了我,後果是什麽,你們可曾想過?”


    胖和尚所言非虛,在這大乾朝,等級製度森嚴無比,黃金一族的統治者,非但按照人種將國民分為四等,還按照他們從事的職業,對他們的等級細化至“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齊匠八娼九儒十丐”。莫降和文逸,便是比乞丐高一等、比妓女低一等的文人,而那胖和尚,乃是第四等人,級別比莫降高了五級,若是莫降今日真的打了他,這頓官司就真的逃不了了,最輕也是個刺配邊疆的刑罰……


    是的,大乾朝的法律,便是這般不公平:比如,身為一等國民的黃金族人若殺了漢人,隻需要“判罰出征,繳納燒埋銀。”即刻,而身為四等國民的南方漢人若是殺了黃金族人,則是要償命的……


    見莫降等人不再說話,那胖和尚冷笑一聲道:“早知是這個結果,又何苦來與我爭辯呢?你們這些凡夫俗子,真是愚蠢。”


    馮衝聞言大怒,拳頭攥的哢哢作響――他做山賊之時,是多麽的自由自在,雖說被朝廷狠狠玩了一把,但他何時受過今日這等侮辱?


    這時,隻聽文逸笑著問道:“敢問高僧法號?”


    “若土。”胖和尚回答道。


    “若土?”文逸聞言莞爾一笑,“可是取自視金錢若糞土之意?”


    “這個你無需知道。”胖和尚不願與這幾人再說廢話,隻是抖著肥肉揮揮手道:“你們走吧。”


    “你真的確定放我們走了?”莫降壞笑著問。


    若土大度的一笑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自然不會與你們這些不受重用,滿腹牢騷的文人書生一般計較。”


    “或許,你真的不會與我們計較。”莫降仍是一臉壞笑,“可是卻不知道,關於那兩千白銀,兩百黃金,視金錢若糞土的你是否會計較一下呢?”


    “兩千白銀,三百黃金?!”若土最早隻是覺得這筆數額巨大的錢財值得他重複一下,然而一句話出口,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愣了一愣、臉上肥肉也劇烈的抽了一抽,開口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莫降忽然提高了聲調,大聲道:“兩千兩白銀,三百兩黃金,運往杭州!”


    若土被這陡然穿進耳中的巨大聲響駭了一跳,全身的肥肉都顫了一顫,甩落幾許汗珠,他看到有幾位香客已因為那臉色慘白書生的高聲大喊向這邊走來,急忙說道:“你們……是什麽人?”心中卻在想,這個病歪歪的書生,怎麽竟有這麽洪亮的嗓音……


    “我們,就是……”莫降說著,眼睛向斜後方瞟了瞟,示意若土,“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此時,若土再也顧不得對方往功德箱裏丟的是紙鈔還是金銀了,急忙轉身做了個“請隨我來”的姿勢,口中說道:“幾位貴客,還請這邊說話。”


    既然若土發話了,那兩名棍僧也不再阻攔,於是撤了戒棍,放莫降等人過去,他們則是亦步亦趨緊跟在莫降等人的身後。


    若土在前麵引路,健步如飛,身上的汗水,也是越來越多,隨著肥肉的顫抖灑落。


    “這個胖和尚,跑的還挺快,這一趟疾奔,定能減去不少肥肉吧――也罷,就嚇他一嚇,讓他也對我們這些‘臭老九’有些忌憚。”莫降心中不無惡意的想。


    若土心中想的則是:出事了,出大事了!我必須盡快告訴方丈!出事了!出大事了!他奶奶的,究竟是哪個混蛋建的這寺廟,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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