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29


    憤怒的人群口號喊的雖然響亮,卻沒有人敢上前,更沒有人敢第一個出手。


    他們眼前這個人,雖然年歲不大,但那雙純黑如墨的眸子裏,卻蘊含著太多的滄桑。若是尋常人家的子弟,定然沒有這般銳利的光芒。


    隻是,莫降的眼神雖然凜冽,但卻沒有一點殺機。


    他知道,這些人怨恨嶽王爺,恨不得將他的廟宇搗毀,甚至恨不得將自己亂棍打死,但這本不是他們的錯。要怪,也隻能怪異族統治神州的時間太長,給這些民眾灌輸了太多愚昧的思想,讓他們忘記了先輩的榮光。


    毫無疑問,因為縣裏的公文,湯陰縣的民眾時時刻刻都生活在恐懼之下,那條禁止祭拜嶽王爺的禁令,就像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用一根纖細的紅繩係著,劍身保持著脆弱的平衡,每當“嶽王爺”這三個字挑起事端,劍身就會傾斜,斬落下來,斬向無辜的民眾。


    湯陰縣的民眾不止一次因為“嶽王爺”這三個字受過傷害,每受到一次傷害,他們心中的恐懼就會加重一分,到頭來,再也無人敢去觸碰那劍上的細繩,再也無人敢去打破那利劍的平衡。於是,他們便任由嶽王爺的廟宇破敗下去,同時暗暗的祈禱――“這座災難之廟,早些坍塌了吧。”――甚至,非但他們自己不會去碰那根紅線,他們還要阻止別人越界,敵視甚至懲罰觸碰那根紅線的人,因為觸碰紅線隻會帶來痛苦和災禍――今日,莫降便是那個觸碰紅線的罪人……


    可是,莫降卻不認為違反縣裏的禁令有什麽不妥,他隻認為自己做了一個漢人該做的事――因為他知道,忘記英雄的民族,看不到希望的閃光!


    莫降不會退步,更不會讓憤怒的人群搗毀嶽王爺的廟宇――同樣是英雄,真定城的趙子龍可以拿來為街道命名,可以在說書人的口頭間流傳,為什麽嶽王爺就不可以?連被民族懷念祭奠的資格也要被剝奪?隻因為他對抗的敵人,是北方的遊牧民族,是黃金一族曾經的宗主麽?


    黃金族人越是禁止,便證明他們心中越是恐懼!因為他們知道,北方草原上的展翅翱翔雄鷹已經蛻化成了怯懦的鵪鶉,狼神後裔體內殘暴弑殺的血液已經冷卻,若是中原大地之上,再出現一個“嶽王爺”,他定可以跨著戰馬,提著寒光閃閃的瀝泉槍,直搗黃龍之穴!


    所以,他們要用盡一切辦法,不惜暴力和恐懼的威脅,枯竭英雄誕生的土壤,囚禁漢民的勇氣,讓他們忘記抗爭、忘記英雄的力量,在恐懼的陰影下,跪地顫抖……


    “鄉親們!”莫降高聲說道:“你們可以放心,修複嶽王廟,絕不會給村子帶來災禍……”


    “呸!”那大漢又道:“你一個臭老九,又什麽資格讓我們放心?!”


    “資格?”莫降冷笑著說,“每一個如我一般維護英雄尊嚴的人,都比你們有資格說出保證你們安全的話!那些本該保證你們安居樂業、守護你們平靜生活,卻用殘酷的法律壓榨欺淩你們的官員,才應該受到懲罰!你們心中的怒火,不該發泄到我的身上,更不該發泄到嶽王爺的身上!”


    “年輕人,你話說的輕巧。”八字胡中年人同樣冷笑著回應,“你從未在湯陰縣生活過,不知道此地生活的艱難,也不會理解嶽王爺給我們帶來的苦難……”


    “我今日前來,並非隻為修複嶽王爺的塑像,也為了讓你們看到,你們的先輩,這塊土地上的英靈,曾經是多麽的榮耀!”莫降說著,向前逼近一步,直逼迫的人群一齊後退――他們也不知道為何,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有如此的氣勢。這個年輕人,仿佛廟中走下神壇的嶽王爺,換了一身書生長衫,活脫脫的站在他們麵前。


    “我將親手揭下那些黃金族人的鎧甲,讓他們孱弱的身體暴露在陽光之下,你們終將看到,沒有了盔甲的保護,他們的靈魂,一樣會在嶽王爺的廟前顫顫發抖!”莫降背對著廟宇,整個身體都鍍上一層金邊,隻是不知道這光芒是來自初生的朝陽,還是他口中所說的“先輩榮光”……


    “這龜孫兒,是個瘋子吧?”聽著莫降近乎癲狂的話語,扛著鍘刀的大漢如是說。


    “瘋了,真的瘋了。”人群中有人附和。


    “等等,這個人……昨日夜裏,曾在這裏打敗過光明聖使……”昨夜在場的,親眼見過莫降與光明聖使交戰的某位信徒忽然認出了這個略顯削瘦的身影。


    “昨日夜裏?你昨日夜裏偷偷來嶽王廟了?”有人立刻問。


    “不不!沒有來,肯定沒有來,肯定是我做夢了……”


    “都靜一靜!!”長著八字胡的中年人道:“鄉親們!不要被這人的荒謬言論騙了!為了大家的安全,為了不讓官府懷疑我們,我們必須將這個擅自修繕嶽王廟的罪人抓起來,扭送縣衙!”


    “對,對!裏正說的是,絕不能讓罪魁禍首跑了!”那個差點露出馬腳的信徒急忙順著八字胡的話附和道。


    莫降笑著看了眾人一眼,目光似是躍過了人群,隻聽他低聲道:“我想,就不用去官府了吧……”


    話音未落,密集的馬蹄聲迫近。


    人群齊齊轉身向後望去,隻看了一眼,便呆在了那裏。


    策馬而來的,是個百人隊,從旗手所舉的旗幟推斷,這是黃金帝國駐紮地方的探馬赤軍,似是為了故意讓漢人看清楚這個百人隊的所屬,飄揚的紅色大旗上,特意用漢字寫著“探馬先鋒”四個大字。


    所謂探馬赤軍,乃是由黃金族語“答摩支”音譯而來,在黃金族語的意思裏,本是“扈從官”、“先鋒之士”的意思。在黃金一族征服神州的幾次重大戰役中,這支逢戰必衝鋒在最前、悍不畏死的衝鋒部隊,立下了赫赫戰功,那飄揚的紅色大旗,直讓前朝漢家守軍望之而逃,無人敢擋――隻是不知經過了這麽多年的和平,這支在黃金帝國成立之後,被派往各地鎮戍的軍隊,戰力究竟如何了――從這百餘匹戰馬的衝鋒速度來看,他們衝鋒起來,仍如一陣紅色的旋風一般。


    百餘匹戰馬齊頭並進,偌大的馬蹄踏碎了晨曦,戰馬嘶鳴聲中,一個頂盔摜甲披著猩紅色披風的勇士探出身來,隨著他一聲狼嚎,跟在身後的百餘名軍士齊聲高呼,激昂的呼嘯之音在天地間回蕩,久久不絕……


    隨著百人隊迫近的,還有滾滾的煙塵,那黃色的塵土似乎有著某種魔力,把呆立原地的人群困在了當地,讓他們再難抬起腳來……


    “官軍!是朝廷的軍隊啊!快跑啊!!”人群之中,不知是誰淒聲喊了一句。


    這一聲驚呼,驚醒了發呆的眾人,他們齊齊哀嚎一聲,丟掉手中的農具,四散奔逃,突如其來的軍隊,嚇破了他們的膽,尖銳高亢的狼嚎,似是刺進了他們的靈魂之中,讓他們的麵容也變的扭曲……


    在高速衝鋒的騎兵麵前,這些心中驚懼之人逃跑的速度,慢的就像是一群剛被太陽曬醒的蝸牛。


    這時,張凜和馮衝也放下草席,從廟內走了出來。


    “怎麽會有軍隊?”馮衝問。


    “自然會有軍隊。”文逸慢慢的收好那本破敗的古卷,臉上帶著笑意,“彭瑩石和鄒普贏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四個時辰,十四個時辰,足夠調派一個探馬赤軍百人隊來圍剿我們了。”


    “文先生,你是說……”馮衝順著文逸的話想下去,驚道:“姓彭的向朝廷通風報信了?!”


    “不報信才奇怪。”文逸仍是笑,“那兩個人,雖然現在委身在光明教中,但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啊,都具備憑借三言兩語攪亂一方的本事。我想,他們也能意識到,即將到來的亂世之中,我們極有可能不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營,所以這個時候,能借朝廷的手除掉我們這個潛在的敵人,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可是,我們隻有五個人……”望著那席卷過來的塵土,望著逐漸迫近的猩紅戰旗,望著那百餘匹嘶鳴的戰馬,馮衝心中沒底。


    “唯戰兄既然肯等他們來,那一定有應對之策吧?”文逸笑著說。


    “您說什麽?!”馮衝張大了嘴巴,“莫兄弟早就知道會有軍隊要來?”


    “不然呢?”文逸笑著問,“你以為他真的隻是要修修嶽王爺的塑像那麽簡單麽?隻是修個泥像,又怎麽算得上是恣意張揚?”


    馮衝琢磨片刻,卻是沒能琢磨明白文逸話中的深意,隻是心懷惴惴的往前走了幾步,走到莫降身邊問道:“莫兄弟,你真的有應敵之策麽?”


    “應敵之策?”莫降扭頭一樂,“很簡單啊,將這些家夥殺退就可以了。”


    “莫兄弟,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馮衝語氣焦急,因為敵人此時已是極近,在那個身披猩紅披風的將官的帶領下,百餘人整齊的拔刀,雪亮的彎刀,反射著朝陽的光芒,亮的讓人無法直視。


    莫降卻不解釋,隻是笑著問張凜:“準備好了麽?”


    張凜沒有回答,隻是將手中虎頭鏨金槍穩穩的伸向踏塵而來的軍隊。


    “百姓,一個都不能死!”莫降下達了具體的命令,說完,他猛的轉身,衝向了敵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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