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24


    其實,早在莫降第一次高高躍起,使用勇者之殺的時候,他就曾經留意過那些士兵的狀態——當時莫降就覺得,這些極度興奮的士兵有些問題,尤其是當他們砍下百姓的頭顱仰天長嘯的時候,那一雙雙腥紅如血的眸子裏,有妖豔詭異的火在燃燒。


    “這些士兵所中之毒,比百姓的更為霸道。”文逸說著,跳下馬來,落地的同時,躲開了迎麵奔來的騎兵斬下的彎刀,順勢回身一拉,將那騎兵拉下馬來。


    莫降湊過去,幫助文逸將那掙紮的騎兵製服。


    文逸用兩指撐開那騎兵的眼瞼,指著對方血紅的眼睛道:“這些士兵剛到此地之時,狀態倒也正常,可一見了血,就突然變成了嗜血而狂躁的瘋狗。”說著,將那騎兵的嘴巴捏開,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味道好似腐爛的鹹魚。


    莫降眉頭一皺,轉身麵對仍舊站在原地的朱巨,開口問道:“為了我一人,你們究竟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朱巨將氣息調順後回答道:“黑左車,既然你也知道這些人是因你而亡,那麽你為何還要負隅頑抗?隻要你服從黑將的命令,這些人的犧牲都可以避免。”


    莫降冷笑著搖頭,心中隻想:如果說之前他還曾想過與黑將維持表麵的和平的話,那麽今日見過黑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後,莫降再不願意與這樣心狠手辣的人為伍——為了對付自己一人,黑將視人命如草芥、害這麽多無辜的人枉死,那麽還有什麽事他做不出來?若真讓這等沒有原則底線、行事不擇手段的人做了神州之主,那麽籠罩在神州大地之上的陰霾非但不會驅散,反而會變的愈發沉重……


    “怎麽樣?”朱巨接著問道:“考慮清楚了麽?要不要服從黑將的命令,隻要你自廢武功……”


    朱巨話未說完,莫降已經衝了過來。


    他抖動手中斷槍,銳利的槍尖直指朱巨的咽喉——這,便是他的回應。


    朱巨想躲,但他雙腳發軟,隻能堪堪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哪裏還有餘力躲避莫降這鋒銳如電的一擊,無奈之下,他隻好故技重施,將雙手重疊著放在胸前——他那雙曾經擋住過無數次攻擊的手掌,此刻卻在止不住的顫抖,連他自己心中都沒有把握,能否接住莫降這一擊。


    眼看著莫降已殺到身前,朱巨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已經放棄了,已經準備獻出自己的生命,他認為他可以瞑目,因為他出色的完成了黑將的任務——單方麵的殺戮仍在繼續,更多的士兵會衝過來,他們也會因為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變的瘋狂而嗜血,揮舞著手中的兵刃,砍下百姓的頭顱,為這個曾經著名的古戰場再添上幾條亡魂。殺戮會繼續,而且不可阻擋,這裏終究要變成修羅地獄……


    “噗!”的一聲,銳利的槍尖刺穿了朱巨的手掌,劈開了他的尺骨,破開他的血肉,鑽進了他的小臂。


    可是,斷槍並未繼續推進,而是停在他的胳膊裏。


    “解藥在哪裏?!”莫降的嗓音愈發沙啞了,甚至有些難以聽清。


    朱巨閉著眼睛,因為劇痛,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在他那張扭曲而蒼白的臉上流淌,他桀桀怪笑著回應:“解藥?沒有解藥!”


    莫降轉動槍身,槍頭旋轉著推進,骨頭碎裂的聲音傳來。


    “你方才說,隻要我肯向黑將屈服,這些人就不必枉死,那麽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其實有辦讓這些發狂的士兵停止殺戮!”


    朱巨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他忽然睜開了眼睛,充血的雙眸盯著莫降,一字一頓的說:“你先自廢武功,我便兌現承諾。”


    莫降深知,這個侏儒的話絕不可信,但殘忍的殺戮正在他的身邊上演,無辜的百姓一個接著一個的死去,他們的頭顱被人砍掉,鮮血噴薄而出,滾燙的熱血,在這嚴寒的冬日冒著熱氣,將他們屍體周圍的一切事物染紅,這其中也包括他們剛剛領到卻沒機會食用的糧食。


    太多人被殺了,鮮血匯流成河,繞著堆積在一起的屍體蔓延,也浸透了莫降腳上所穿的棉靴,每當他邁步,便會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天空中烏鴉盤旋著,怪叫著,等待著這屠殺的結束,它們好飽餐一頓……


    人間煉獄,就在莫降身邊。


    這煉獄可以消失,也可以繼續存在,隻需要莫降做出一個決定。


    “怎麽樣?”因為劇痛,朱巨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不過他的話語中,仍舊充斥著森然的笑,“你的決定,是否有所改變?是否要重新選擇一次?”


    莫降沒有用言語回答,隻是將握緊斷槍的雙手攥的哢哢作響,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斷槍從朱巨的胳膊中抽了出來,鮮血噴出來,落入地麵上的血河裏,為之增添一抹鮮豔。


    “唯戰兄,不要被魔鬼的話語引誘。”文逸的話在莫降身後響起,“他是個騙子,他隻是黑將的棋子,根本無權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沒有黑將的命令,這出慘絕人寰的大戲,還要繼續演下去。”


    朱巨聞言,臉色一變——心中卻佩服文逸的冷靜,也佩服黑將的判斷,果然,某些時候,文逸比莫降更加難對付——這時,他又不禁想起那個白麵書生來,粘住文逸,讓他無法從戰鬥中抽身,無法運籌帷幄的指揮,是那個書生的任務,可是,他現在人在哪裏呢……


    朱巨下意識的朝木台東麵望過去,隱約看到,張凜和那書生鬥在一起,而那書生正被逼的節節敗退……


    在這出大戲上演之前,黑將就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誰做誰的對手,誰去對付誰——此時,莫降已經打敗了黑右車,而文逸則擺脫了白麵書生,就連朱巨自己也被迫從韓菲兒身邊離開,親自來對付莫降——此時的對陣,已經違背了黑將的意願,事情是否還會向黑將計劃好的方向發展?朱巨心裏也沒有個答案。


    可就在這個時候,文逸卻開口給了朱巨一個答案,隻聽他說道:“黑將的智慧,確實高深莫測,我也被他給騙了。”


    站在莫降身邊,文逸也就有了說話的機會,“最初我以為,你我等人才是這出大戲的主演,這些士兵和百姓,不過是戲台上的陪襯和龍套,可是慢慢的我才發現,他們才是這出大戲的主體,他們的表演,才能影響到劇情的發展和故事的走向。我想,黑將早就知道,朝廷不會派黃金族的軍隊前來鎮壓,他也正是利用了我會輕視‘漢軍’戰鬥力這一點,讓我自以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可以憑借數位精銳戰力,瓦解這支大軍的攻勢,可事實卻證明,我錯了,而且錯的很徹底——這支大軍的戰鬥力如何並不重要,他們隻需要衝進百姓群中,殺掉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就是完成了任務,更何況,還是這樣一支被人用藥物控製了的軍隊……”


    “文跛子,這個時候就不要囉嗦了!”莫降啞著嗓子說著,將一名衝過來的騎兵刺於馬下,催促道:“我現在隻想知道,如何停止這場殺戮!這其中的細節,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講清楚。”


    “據我所知,這世界上有一種植物,喚作‘嗜血陀花’,它結出的果實有著特殊的藥性,會讓人因為鮮血的味道而發狂。”文逸解釋道:“相傳,前朝太祖皇帝南征南平之時,就曾遇到過服用此種藥物的番兵,付出極大的傷亡之後才艱難得勝,太祖皇帝念及這種植物藥性太過歹毒,有違天道人倫,所以在平定南平之後,便命人將南平所種的嗜血陀花全部燒毀,並且又開出高額賞金,由朝廷收購這種植物,收集之後全部銷毀——銷毀工作一直持續了數十年,直到這種植物慢慢絕跡才逐漸停止——從表麵上看,宅心仁厚的太祖皇帝是替天下黎民百姓考慮,才要銷毀這種植物,然而他要銷毀這種植物的真正原因,卻極少有人知道……”


    朱巨冷笑著問:“黑右馬,我看你這次是真的糊塗了,這等野史傳聞也拿來炫耀——至於你說的‘真正原因’,與阻止這次的殺戮又有什麽關係?”


    文逸淡淡回應道:“太祖皇帝禁絕嗜血陀花的真正原因,並非隻因它的果實會讓人瘋狂嗜血,更因為那植物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弑皇花’!”


    “弑皇花?”莫降重複了一遍花名。


    “對,弑皇花。”文逸點點頭道:“你們可知道人們服用弑皇花的果實後,嗜血逐人的目的是為了什麽?便是為了從千萬活人中找到漢皇的血脈,殺掉他,飲下漢皇的血液啊!”


    “桀桀!”朱巨忍不住怪笑,那條殘廢的手臂也隨著發顫的身體晃來晃去,“這等怪談,這等隻會存在於誌怪小說中的荒誕故事,有誰會信?”


    “我會信!”莫降的話,讓朱巨的怪笑聲突然停止,緊接著,莫降手腕一抖,手中斷槍調轉方向,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在朱巨錯愕的目光的注視之下,莫降將虎頭鏨金槍槍尖貼在了自己赤裸的前胸上。


    銳利的槍尖劃動,在莫降前胸劃出一道口子,比朝陽的色彩還要妖豔的鮮血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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