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28


    趙勝不知道莫降所指的“黑色火石”是什麽,但韓菲兒又怎能會不知?


    那一夜在凝香苑,莫降將那名鬼刹的刺客燒成了重傷,也救了韓菲兒的性命。


    事後據莫降自己說,之所以會想到用火,是他從光明教長老赤火那裏得來的靈感,他對赤火長老神乎其技的流火神功很感興趣,也曾數次向博學多聞的文逸打聽其中的奧妙。


    可文逸卻勸莫降,自古玩火者多自焚,況且上古神皇燧人氏鑽木取火,是為了造福眾生,倘若他泉下有知,得知自己的子孫後輩將這神聖的自然之力用於戰鬥,殺傷人命塗炭生靈,定會痛哭於九泉……


    對於文逸的勸告,莫降卻置若罔聞,隻是厚著臉皮向文逸打聽流火的訣竅所在,文逸被莫降搞的不勝其煩,為了求個兩耳清靜,便將一種特殊的火石的製作方法告訴了莫降――於是,那塊黑色火石便誕生了。


    眾人從開封城離開時,韓菲兒體內餘毒未清,是莫降在車廂裏照顧她,當時韓菲兒就曾留意到莫降偶爾會把玩那塊黑色的石頭,並且異常神秘的對韓菲兒說“你可千萬不要小看這塊石頭,日後,它必將引發一次革命,改變整個人類的戰爭史。”韓菲兒隻認為莫降是在說大話,是故沒有接他的話茬。


    雖然當時對莫降大膽的預測不以為然,但莫降說過的話,她卻不會輕易忘記,自然也不會忘記被莫降視若珍寶的那塊黑色的石頭……


    所以,當韓菲兒聽到莫降喊出“黑色火石”四個字的時候,韓菲兒就直接聯想到了那不起眼的黑色石塊――不過,她卻不知道莫降此時提那黑色火石是何用意,因為眼看那茫茫人潮就要將木台淹沒,那個由實木搭建的簡陋的高台,絕對抵擋不住那赤潮的衝擊,一旦那些發狂的士兵衝上高台,莫降恐怕也難以自保……所以韓菲兒詫異,莫降命都要保不住了,還想著那塊石頭作甚?


    便在此時,韓菲兒看到莫降又有了動作:他猛的將左手所握的斷槍投了出去。


    將斷槍投出,耗盡了莫降所有的力氣――斷槍出手的同時,慣性帶著莫降的身體向前栽去,倒地的同時,莫降對趙勝下達了一條奇怪的命令:“撕碎你的棉衣,丟過去!這是最後的機會!”


    盡管心中充滿了不解,但趙勝還是照辦了,他一把將棉衣扯下來,因為脫的太急,棉線崩開,棉絮暴露出來,緊接著,他將棉衣丟出,緊隨在莫降擲出的斷槍之後――做這個奇怪的舉動的同時,心中卻想:莫降肯定是因為體力透支的緣故糊塗了,難道他還想用一件破棉衣擋住這千餘發狂的士兵不成……


    那杆斷槍,也沒能飛出多遠,插在距離高台僅僅四步的地麵上……


    斷槍插進地麵的同時,趙勝的棉衣一齊飛至,灑下一路的棉絮,而此時,發狂的士兵也正好行進到這裏。


    那杆斷槍,當然擋不住那些士兵的腳步。那些士兵,甚至沒有看那斷槍一眼,隻是緊緊盯著栽倒在高台之上莫降,邁著他們混亂的步伐,繼續前進。


    衝在最前排的士兵抬起了腳,眼看就要跨過插在地麵上的斷槍。


    便在此時,一點寒芒從那些士兵的腿部縫隙裏鑽了出來,直衝斷槍落地之處!


    在莫降模糊的視線裏,那點寒芒的尾跡被無限的拉長了,那條銀色的細線,繞過了密密麻麻的人腿,從狹小的縫隙裏鑽了出來――也就隻有暗器大家,“無相法手”韓菲兒,能有這樣的神技了,那點寒芒的飛行路線,幾乎是唯一的通道。


    那一點寒芒,準確的命中了目標――槍尖一側的黑色火石!


    微弱的銀色光芒與黑色火石碰撞的瞬間,發生了奇異的一幕:那塊原本平淡無奇的黑色石塊,忽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仿佛,那微弱的光芒,是絕佳的引子,恰恰能引燃那黑色的石塊,二者之間,仿佛存在著“鹵水與豆漿”一般奇妙的關係,二者隻要相遇,便會發生奇妙的變化,但是,這變化生出的結果,卻大不相同,一個能化生出美味的豆腐,另一個則是激發出耀眼而炙熱的光!


    雖然距離那黑色火石尚有一段距離,但趙勝卻明顯的感覺到:那白色的光芒,有著比火焰更為炙熱的溫度,仿佛那塊不起眼的黑色石頭,是從太陽上撬下來的,而它之前之所以看上去平凡無奇,隻是因為它在沉睡,一旦受到激發,內斂的熱度,便在瞬間爆發出來!


    趙勝清楚的看到,自己擲出的破舊棉衣,在那耀眼白光的照耀下,迅速的燃燒起來,一瞬之間,就變成了一團赤色的火焰。


    火焰迅速的蔓延到那些發狂的士兵身上,趙勝忽然覺得,即便沒有自己丟出的棉衣,那些士兵也會被那耀眼的光芒點燃,那塊不起眼的黑石,似乎擁有點燃一切的魔力……


    盡管火焰燒到了身上,可那些士兵仍未停下前進的腳步。他們好似沒有察覺到熊熊烈火正在點燃他們的衣物、身體、發須,他們不在乎炙熱的溫度,也不在乎灼傷的痛楚,隻是繼續向前、繼續互相拉扯,繼續擠作一團,繼續連滾帶爬的向前衝……


    因為不懂得規避,火勢迅速的蔓延開來,士兵們穿著的棉服,是絕佳的助燃材料,更何況他們擠的如此之近……


    那赤色的浪潮燃燒起來。


    赤色的柴薪,赤色的火焰,燒成火人的士兵們,都生著一雙赤色的眸子……


    趙勝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也不知是因為雙目被方才那耀眼的光芒灼傷,還是他不忍看到這副煉獄慘象。


    爬在高台邊緣的莫降,盡管視線早已模糊,但是他卻執拗的睜著雙眼,也不知在看些什麽。


    隻是,熊熊的火光,將莫降的麵容,烤的通紅,異常猙獰。


    滔天的大火獵獵作響,滾滾濃煙乘風而起,遮蔽了天空,骨肉燃燒時的“吱吱”聲響此起彼伏,刺鼻的惡臭彌漫在空氣之中――所謂的煉獄,恐怕也不過如此了。


    大火繞著木台,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整個木台都隱沒在大火和濃煙之中,外麵的人看不清裏麵的狀況,隻能焦急的在大火之外跺著腳,韓菲兒幾次要衝進火海,都被文逸拉住。


    這時,張凜和那白麵書生的戰鬥也有了結果,那書生被張凜打倒踩在了腳下,斷了幾根肋骨,躺在地上喘著粗氣;被莫降廢掉一條胳膊的朱巨,隻能乖乖的做文逸的俘虜,精神萎靡的坐在地上,搭拉著腦袋,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幾乎燒毀了他所有的希望,勝利的天平在大火燃起的瞬間徹底傾斜向了莫降那一方……


    可韓菲兒和文逸卻不認為他們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因為大火仍沒有熄滅,莫降也是生死未卜――如果莫降被燒死了,他們怎能算獲得了勝利?文逸很後悔,後悔自己一時大意,將那特殊火石的配方交給了莫降,才導致了現在的結果,“唯戰兄性格衝動,思想天馬行空,行事無拘無束,膽大包天,我怎麽就將那麽危險的東西交給他了呢?”文逸忍不住自責;韓菲兒也在自責,她第一次對她與莫降之間的默契感到痛恨,如果她與莫降不是如此的心有靈犀,如果她沒能領悟莫降的意思,事情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個結果了……


    馮衝仍舊在木台北麵,他心中更多的是震驚:他無法想象,原本平淡無奇的一天,怎麽就變成了這樣,這一出大戲,竟然如此曲折,如此漫長,結局如此的出人意料……


    駐紮在木台之南的數千步兵也在觀望,他們沒有救火的打算,也沒有衝過去將那些人全部殺光的意思,此刻的他們,更像個冷血的旁觀者……


    而火海之內,又是另一番情景。


    焦黑的屍體,密密麻麻的,他們擺著各種各樣畸形而詭異的姿勢,或站或臥,圍在木台四周,屍體上仍舊冒著陣陣青煙,但距離木台最近的那一圈屍體上,明火卻已熄滅了――這還要感謝搭建這木台的人,幸虧他們搭建木台時,用的是潮濕的新木,否則的話,這木台早就燒著,莫降也早就變成眾多屍體中的一具了……


    最裏圈的士兵們的雙手,終於觸碰到了木台,但是他們卻沒有機會攀爬上去了,盡管他們無限渴望的漢皇血腥味近在咫尺,盡管他們找尋追逐的目標就在眼前,但燒成焦炭的身體,已經宣告他們的生命,至此便正式結束了,結束在距離目標咫尺之遙的地方。


    趙勝閉著眼睛站了起來,從容的繞過一具具焦黑的屍體,而後轉身跳上木台,將軟塌塌的莫降扛在了肩膀上。


    “不得不承認,你發起狠來,比我要殘忍許多。”趙勝冷冷的說――他貼身穿著的銀光軟甲將炙熱的溫度隔絕在身體之外,他雖然一直坐在台下,但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所以他的臉色,依舊如常。


    莫降的臉頰,就貼在涼絲絲的銀甲表麵,他有氣無力的回應:“我若不對他們殘忍,他們便會將十倍於此的殘忍施加在我的身上,我的血肉,會被這些人分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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