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29


    至乾五年十二月十九,日落時分,王家海船披著晚霞,駛進崖山下的海港。


    眾人乘坐的海船停靠的碼頭,其實是建在一處峽穀之內,峽穀東麵為崖山,西麵為瓶山,兩山夾成的峽穀,形成了一條天然航道――然而,這條航道卻並不好走,即便有那位仙衣曼妙的唐姑娘指路,海船仍是幾次險些觸礁,所以說,若有外來船隻貿然進入,十有八九是要觸礁沉默的。


    是故,當海船靠岸之後,眾人都齊齊的長出了一口氣。


    可奇怪的是,碼頭之上卻一個人也沒有。眾人在海上航行一月有餘,好不容易到達了目的地,卻沒有受到熱情而隆重的迎接儀式,更沒有美酒和笑臉,迎接他們的,隻有寒風嗚咽不盡的荒涼蕭索。


    瓶山的山勢雖然不甚高聳,但也完全遮住了西陲的夕陽,是故兩山之間峽穀內的光照很是不足,放眼望去,亦是滿目陰暗。蕭蕭風聲中,青色的崖山矗立在眼前,絕壁之上,是一條羊腸小道,小路繞著陡峭的山崖蜿蜒而上,直至被鬱鬱蔥蔥的樹木完全掩蓋,消失在半山腰處,也不知最終通向何方。


    其實,崖山和瓶山一樣,山勢並不高聳――但站在崖山山腳之下的眾人,卻自心中升起一種錯覺,仿佛這座矮山,足有萬仞之高。


    就在眾人愁眉苦臉之時,文逸和張凜也登上了甲板,眼前這番情景,讓文逸也麵露苦笑,他搖搖頭說道:“看來,這崖山之主,並不知道我等今日要來啊。”


    “你錯了。”唐沁頭也不回說道:“他知道這世間的一切。”


    “既然如此,為何不派人接待我等?”文逸問。


    “文逸,你不要忘了――莫降現在仍是戴罪之身,他來這裏的目的,是要到總壇受審。”唐沁幽幽說道:“對待待審之人,也要隆重迎接麽?”


    “唐姑娘忽然對我這麽冷淡,是因為到了崖山腳下的緣故麽?”文逸笑著說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說,我們的合作關係,到現在起,就算結束了呢?”


    唐沁沉默片刻後回答:“我現在隻希望,我們從未有過合作……”


    她話未說完,峽穀內忽然響起一陣尖銳的響聲!


    張凜一聽便知道,那是利器破空的嘯聲,他凝目望去,隻見一個黑色斑點自半山腰處急速飛來!


    張凜縱身一躍,站在甲板最外側,擋在了眾人麵前。


    待那物事飛到眼前,張凜手腕一擰,蘆葉鋼槍橫在了身前。


    張凜手中長槍輕輕一挑,“叮”的一聲脆響過後,一個黑色的物事跌落在文逸麵前。


    文逸將那物事撿起來,拿在手中仔細觀瞧,卻發現這東西有幾分麵熟。他正在想這塊黑色令牌似的物事究竟是什麽,卻看到唐沁忽然跪倒在他的麵前――這時候,文逸才猛然記起,這是黑將特製的“將令”。


    隻是,當初文逸仍在崖山之時,這“將令”不過是類似於腰牌一類的信物,它的特殊之處,也就是這塊腰牌是黑將所有罷了,類似的令牌,其實文逸也有一塊,不同的是,他那塊令牌之上,刻的是個“馬”字,隻是現在,屬於他的那塊馬字令,早就不知被他丟在了何處――這其實也怪不得文逸,他潛伏在大都城內做暗子,將這種東西帶在身邊,除了會增加自己身份暴露的危險外,再無他用。


    讓文逸不解的是,這塊普通的腰牌,究竟是自何時起有了這等威力?竟然讓心高氣傲的唐沁心甘情願向它下跪……


    文逸正思索間,卻聽一個聲音自崖山之上傳來:“方才擊落將令的,究竟是何人?!”


    崖山雖然不高,但眾人距離半山腰總有一段距離,但那個聲音卻異常清晰,僅此一點,便足見喊話之人的深厚功力。


    將令牌挑落的張凜卻懶得回答,隻是拄著長槍站在船頭――如果半山腰那人視力夠好,他便應該能理解,張凜的站姿,就是最強硬最直接的回答。


    “文逸,速將將令還給我!”唐沁的聲音,竟然帶著幾分焦急。


    文逸將那塊再平凡不過的令牌又看了看,才滿臉不解的將其交到了唐沁的手中。


    唐沁畢恭畢敬的接過令牌,緩緩站起身來,緊接著,她將令牌高高舉過頭頂,沉聲喝道:“黑將之令,威嚴無窮――見此令如見黑將本尊,文逸,你身為盟中之人,還不速速下跪?!”


    “嚇?”文逸一時愣住了,旋即便是一臉的哭笑不得,他指著那塊令牌說道:“唐沁,你莫不是傻了?我怎麽會對這塊令牌下跪?”


    “這塊令牌,代表的是黑將!”唐沁使著眼色說道。


    “黑將又如何?”文逸一臉輕蔑的搖搖頭道:“想當初,諸子之盟建立的初衷,是要延續我華夏文明,是要繼承往聖絕學,正是因為這個共同的追求,諸子百家傳人才走到一起。當初先輩們建立諸子之盟時,可沒有將諸子百家分出個三六九等,在那個偉大的追求和理想之下,諸子門徒,都是平等的,諸子之盟盟規中,也從未有一條說,盟眾需要向盟主下跪!”


    “讓你跪,你就跪。”唐沁壓低聲音說。


    “我若是不跪呢?”文逸針鋒相對問。


    “若是不跪,便是對黑將不尊,便是對諸子之盟不敬,便是對諸子先賢的背叛,便是對華夏文明的褻瀆。”半山腰那人,似乎有順風耳一般,立刻用清晰的聲音,回答了文逸的問題。


    “哈哈哈哈!”文逸聽罷,仰天大笑,“如此荒誕而可笑的說辭,文某還是第一次聽說!還請問閣下,究竟是自什麽時候開始,黑將便等同於諸子之盟,進而等同於諸子先賢,最後竟然等同於華夏文明了呢?”


    “文逸,住口……”唐沁壓低聲音說。


    “文逸!”半山腰那人緊接著說道:“黑將早就說你有反骨,當初我等還曾替你說話,若不是我等苦苦哀求,你以為黑將會讓爾等再回諸子之盟?時到今日,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大放厥詞!由此看來,黑將的看法,果真沒錯!”


    “文某如何行事,如何做人,文某心中自有分寸,用不得他人評判。”文逸大聲回應道:“總之,文某今日斷然不會對這塊令牌下跪,閣下若是還有什麽話,就請盡快說明――與閣下這樣扯著嗓子窮嚼蛆,文某並無興趣。”


    “文逸,既然你不肯悔改,也就休怪我不念同盟之情了!”


    “有什麽手段,盡管明說。”文逸冷聲道:“大可不必講那麽多廢話。”


    “黑左士,對黑將不敬,按諸子之盟盟規,該如何處罰?”半山腰那人高聲問道。


    “蔑視黑將權威,屬不敬大罪,按諸子之盟盟規,該杖責三十!”唐沁無奈的回答。


    “既然如此,還不行刑?!”半山腰那人爆喝一聲,音傳九裏。


    眾人一時全部愣住了,他們如何也想不到,剛剛到達目的地,迎接他們的,就是一頓殺威棒!雖然這殺威棒不會落到他們的頭上,但聞聽文先生即將受罰,眾人心中都是憤懣難平。


    “文某倒是要看看,有誰敢來動文某一下!”文逸冷笑著說。


    很快,敢動文逸的人就出現了。


    崖山山腳的樹叢晃動一番,七八十個黑衣大漢從樹叢中鑽了出來,這些人各個身材魁梧,好似石刻的金剛,每個人的手中,都握著一根黑漆大棍,一頭為圓,一頭為扁,圓的那頭足有兒臂般粗細,扁的那頭也有手掌般寬厚。


    慢慢的,那些人匯聚在一起,組成一個黑色的方陣,他們邁著整齊的步法,向海船這邊壓了過來。


    待那些人走的近了,眾人才看的清楚,那些大漢的衣服並非純黑,每個人的胸前,繡著四個白字――“執法內衛”;再看這些人的麵容,每個人的眉目之間,都透著一股森森然的陰鷙,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睛中,沒有一絲對生命的憐憫,沒有一點對生活的熱愛,所有的,隻是無邊的冷酷。


    張凜冷眼觀瞧著這支迫近的隊伍,擰著眉,橫著槍,隱隱擋住了這些人的去路。


    那支平日裏跟著張凜訓練的隊伍見到如此情景,也都沉默著站在了張凜身後,各自的眼神,也逐漸淩厲起來――隱隱透出一股殺機。


    執法內衛行進到海船跟前,換換抬頭,用默然的眼神看了船舷一眼。


    緊接著,激變陡生!


    前排的內衛,忽然將手中的奇怪兵刃甩了出去!


    “篤篤篤!!”怪響聲中,十數根黑漆棍,深深的插進了船幫之內!


    頓時,木屑紛飛!


    能將鈍頭的木棍甩進厚達半尺的船幫之內,足見這些人臂力之足!


    可是,張凜以及站在張凜身後的那支隊伍,卻沒有後退半步!


    緊接著,執法內衛借著插進船幫之內的木棍,開始了攀爬,他們動作迅捷,而且彼此的動作都出奇的一致,彼此都像是彼此的影子。


    眼看,接舷之戰就要爆發……


    便在此時,自甲板之下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我們的黑將,還真是熱情的有些過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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