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降對彭螢石提出“解大營之圍”的時候,彭螢石本以為,解圍之戰,會是一場異常慘烈而艱難的戰鬥――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讓他震驚,讓他困惑:他猛然發現,自己低估了莫降的實力,自己完全沒有猜透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


    沒有發生任何衝突,沒有付出任何代價,在莫降的帶領下,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到達了戰場的最中心――直到已經站在了這充斥著殺虜和犧牲的修羅場,彭螢石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當然,被震撼到的人,不止是彭螢石一個,那些跟在莫降身後的人,無一人不將目光落在了莫降的身上――困惑者有之,崇拜者有之,意外者更有之。


    尤其是對於韓菲兒而言,眼前的一切讓她尤為覺得不可思議:以往的戰鬥中,幾乎每一次,莫降都要身負重傷,每一次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如此輕而易舉的勝利,她從未在莫降身上見到過。


    曾經,她甚至以為,所謂的“被詛咒”,與其說是來形容莫降身體裏流淌著的那不詳的血脈,倒不如說是來形容莫降這個運氣差到極點的男人。每一次戰鬥,他都要受傷,每化解一道難題,他都要付出血的代價。而今ri,莫降智退老的沙,又毫發無損的穿透了民夫組成的包圍圈,巨大的反差,讓一直陪在莫降身邊的韓菲兒覺得:在這一切的背後,一定還隱藏著什麽凶險,因為,上蒼不可能會放過莫降這個時時刻刻生活在危險之中的男人,不可能放過這個受到詛咒的男人……


    韓菲兒不懷疑莫降的實力,也相信民眾對莫降的敬畏是真的,但是,她卻不相信,事情永遠會這樣順利下去……


    盡管很多人都對眼前的一切持懷疑態度,但莫降依然安然無恙――至少現在如此。


    即便是站在戰場的最中心,即便是位於戰鬥最激烈的地點,莫降所站立的那方寸之地,依然無比平靜,除了韓菲兒和唐沁,沒有人敢靠近莫降,就連彭螢石等人,即便心中有所圖謀,但他們仍和莫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們明白,莫降既然能將老的沙逼走,若是轉來對付他們,他們想必也沒有抵抗的能力,所以,在有絕對的把握之前,還是和這個危險人物,保持距離……


    不過,雖然沒有人膽敢冒犯莫降,但是激烈的戰鬥,卻沒有因為莫降的到來而停止――看著眼前殺紅了眼的那些人,看著倒在地上的那些死不瞑目的屍體,感受著流淌在地麵上的鮮血一點點的侵透鞋底,莫降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所有人――住手!!!”


    莫降忽然發出一聲怒吼,其聲音之震撼,不亞於傳說中巨龍的咆哮。


    殺紅了眼的雙方,因為這一聲龍吼,齊齊停了下來,而且是立刻停了下來,甚至於有些人的刀刃已經貼住了對手的脖頸,但因為這一聲吼叫,那人揮砍的動作便忽然停止,銳利的刀鋒,也沒有再向前推進一分一毫……


    意外保住xing命的那些人,望向莫降的目光中,就多了幾分感激;可即將斬殺對手的那些人,則是無比憤怒的望著莫降……


    不過,雖然憤怒,但卻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趁對手忽然停手,借機偷襲――因為所有人都能從莫降的怒吼聲中聽出來,他要製止這場戰鬥的決心;他們也都明白,他們沒有勇氣和實力,無視莫降的決心。


    見那些人乖乖的住手,莫降的心情好像稍微好轉一些,他放緩語氣問道:“請諸位想一想,你們進行如此慘烈的廝殺,究竟有什麽意義?有什麽理由?有什麽必要呢?”


    莫降話音剛落,官軍之中,一個身穿將軍鎧,頭戴短沿圓盔,耳旁插著雁翎的將官,滿臉悲憤的說道:“這些暴民衝擊官軍大營,奉命阻擊,是我們身為帝國戰士的職責所在!”


    那將官剛說完,民夫一方就立刻有人嗆聲道:“這些丘八助紂為虐,甚至和那些貪婪殘暴的官員狼狽為jiān,欺壓我等,正所謂有怨抱怨,有仇報仇――我們衝擊官軍大營,是為讓這些人明白,即便我們很善良,但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的羔羊!”


    聽完這人的闡述,莫降微微一愣問道:“這位兄台說話很有水平啊,貴姓?”


    “免貴,姓李。”說著,那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這時,莫降才看清這人的打扮:長袍勝雪,綸巾如雲,手握折扇,麵蓄長髯,其儒雅俊秀的氣質,直讓莫降想起一個人來……


    不過,莫降卻沒有和這位李姓書生糾纏太久,轉而問方才那名主動發言的軍官:“這位將軍,您貴姓?”


    “我們黃金一族的漢子,不像你們漢人那樣虛偽,什麽貴不貴的,老子叫巴圖布赫!”那軍官甕聲甕氣的回答。


    莫降注意到,巴圖布赫說話之時,臉上悲憤之sè沒有消減一分,於是問道:“巴圖將軍,敢問,您是在因為手下弟兄的傷亡而悲傷麽?”


    巴圖布赫聞言,冷冷的看了莫降一眼,而後以無比自豪的語氣說道:“戰死於沙場之上,是每個黃金族男兒的榮耀!我的弟兄們,死得其所!他們蒙長生天召喚,以勇士的身份去了另一個世界,我有什麽好悲傷的?”


    “那你的語氣為何如此憤慨?”莫降追問道。


    聽聞此言,巴圖布赫臉上悲憤之情顯得愈發濃重,他咬著牙著說道:“我之所以憤怒,是因為這些無恥的暴民,用毒計殺死了我們的統帥!如果我們的元帥還活著,如果由我們元帥坐鎮指揮,就憑這些懦夫,怎麽可能攻破我們的防線?”


    巴圖布赫這樣說,民夫們就有些不服氣了,不少人又蠢蠢yu動,好像要證明自己並不是個懦夫,而是可以斬下敵人頭顱,送敵人去見長生天的勇士。


    “嗯。”莫降隻用一個鼻音,便平息了這一陣小小的sāo動,而後,他接著問巴圖布赫,“既然你覺得這些人都是懦夫,為何還要跟他們交戰呢?難道說,戰勝一群懦夫,很光榮麽?砍下不堪一擊的敵人的腦袋,能證明自己的實力麽?”


    若是從表麵上去聽莫降的話,便會認為,他是在貶低那些民夫,同時在諷刺那些官兵,是在挑撥雙方的火氣――但是,心有城府之人卻能理解莫降言語中更深一層的含義:他是在製止這場戰鬥,用他的語言,和強大的威懾力。


    隻要莫降的威懾力還在,隻要這些人會畏懼他,隻要雙方懸殊的實力差距還存在,那麽無論他發表多麽過分的言論,被他貶低的民夫也隻能默默的承受這種言語上的侮辱;如果,官軍也會因為莫降的諷刺而住手的話,那麽,莫降的目的就達到了。


    而現在看來,莫降的計劃,很有可能會成功,因為巴圖布赫已經陷入了沉思,崇尚榮耀的他,顯然不認為戰勝這些無恥又懦弱的漢人能增添自己的榮光,因為戰勝懦夫,也隻不過證明你比懦夫高明一些,隻比懦夫高明,又有何榮耀所在?


    沉默片刻之後,巴圖布赫沉聲說道:“如果,你能命這些漢人退出大營,並且交出設計陷害我軍統帥的凶手,並且ri後歸我們管轄,直到治河工程完工為止――那麽,我可以接受停戰!”


    巴圖布赫提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苛刻,但莫降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異常痛快的答應了全部的條件,“好,全部依你所言!”――這就是莫降的答複。


    如此答複,可讓民夫一方炸開了鍋,sāo動,又開始在人群中蔓延,不滿,寫在了每一個民夫的臉上。


    然而,盡管憤怒,盡管不滿,但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出反對意見,當那些憤憤不平的人想做些什麽的時候,莫降那壓迫感十足的目光,就會準確的落在他的身上,在那無比威嚴的目光注視之下,那些躍躍yu試的人,便立刻沒了勇氣……


    眼看著,這場戰鬥就要以如此不可思議的方式結束,可就在此時,那李姓書生忽然開口道:“不,以上那些條件,在下一個也不同意!”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人們不禁將敬佩的目光投向這位書生――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有如此的氣魄,敢公然反對莫降、反對將老的沙逼到走投無路的“天選之子”?


    “在下很難同意,漢人都是懦夫的說法!在下更不會苟同,將斬殺異族統治者的英雄稱為凶手!在下尤其不能同意,讓十五萬民夫再一次淪為異族皮鞭之下的奴隸的建議!”李姓書生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一下,聲調也越來越高,語氣也愈發的富有激情,因為如此出sè的演說方式,他短短幾句話,就感染了很多人――於是,那些投在他身上的崇拜目光,更為炙熱……


    對此,莫降的反應依然十分平淡,他隻是問:“你不同意?那就請說出你反對的理由,我願意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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