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那大聲叫嚷的漢子眼神不太好,也可能此人本就是個粗枝大葉的大老粗,總之,從他囂張的神情和得意的笑聲推斷,他完全沒有察覺艦船上有什麽異樣……


    那漢子的笑聲,忽地戛然而止。


    不為別的,隻因為他所站立的那艘船的船頭,忽然向下沉了一沉,定睛再瞧,卻看到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已站在了自己的麵前!


    “鬼啊!!”


    漢子大叫一聲,揮舞著雙臂就要向後推卻,不想卻被忽然出現在麵前的那人一把拉住,退不得一分一毫。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站著,一個滿臉驚恐,一個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帶著惡作劇得逞一樣的微笑。


    “這位兄台,為何要走?”莫降笑吟吟的問。


    那人開口大罵:“廢話,一個大活人‘嗖’的一下,突然出現在你的麵前,好像憑空生出來的一般,遇到這等詭異的事情,怎能不走呢?”


    “哈?!”那人的回答,卻把莫降逗樂了,被嚇成這個樣子了,竟然還有膽量把心中話語,一股腦全部講出來,也算是有幾分膽se了。


    “你又是誰?!倭人的幫凶麽?”那漢子看莫降衣著打扮不像是東瀛人,於是問道。


    莫降笑了笑回應:“與你所想恰恰相反,我並非是倭人的幫凶,而是他們的敵人。”


    “他們的敵人?”那漢子眼睛一骨碌,而後大咧咧的說道:“既然跟倭人不是一路,又在這大海上混飯吃,那就跟我們是一路人嘍?”


    “不好意思,這位兄台又猜錯了。”莫降搖搖頭道:“某同你們非但不是一路人,還是你們的攔路人。”


    那漢子聞言,看了莫降一眼,而後說道:“是倭人的敵人,還要擋住我們的去路……”說著,那漢子向北方望了一眼,指著莫降的鼻子道:“你這家夥,莫不是尋我陳友暗的開心?!你若真是王氏船隊上的人,又是怎樣到這裏來的?難不成是遊泳遊過來的麽?!”


    初聞“陳友暗”這個名字的時候,莫降不大不小吃了一驚――當年,他跟隨托克托南下督戰剿匪之時,也曾聽過這個名字――在當時造反的隊伍中,有這樣一句話廣為流傳:“陳友暗最桀,張君誠最富。”,之所以用神州曆史上第一個暴君的名字來形容陳友暗此人,便是因為此人非但心狠手辣,而且寡廉鮮恥,狡詐若狐,殘暴如狼,賴皮如狗……


    官軍的隊伍打過來,第一個投降的是他;剛剛接受招安,從官府手中領到官家身份,第一個造反的又是他――而且,每一次投降接受招安,每一次再造反,他麾下的隊伍就會壯大一番,甚至有時候,連看守他的官軍也會被他裹挾而走,跟著他一起造反……


    想到這些,莫降不禁又上下打量了這人兩眼:初看上去,此人就是個土裏刨食的窮漢,可細細看來就不難發現,此人的眼神中,隱約閃動著某種jing神――那是一種無比頑強的堅韌,好似難以撲滅的火種,隨時可能乘風而起,將整個神州徹底引燃……


    “看什麽?被老子說中了?”陳友暗見莫降發呆,於是嘿嘿笑道:“兄弟,既然被我戳破了,也就別撐著列――說,你究竟是哪裏來……呃!”


    陳友暗正說著,忽然感覺到喉嚨一緊,緊接著,整個人便被生生提了起來。


    麵前的那個書生,忽然變了模樣――沒有任何征兆!


    原本掛在對方臉上那慵懶散漫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了!其整個人都被一股深寒刺骨的冰冷包裹起來,那雙如墨的雙眸中she出的目光,更像是冬月的刀子,將人的臉皮割得生疼,隻聽那書生寒聲說道:“沔陽陳友暗,你認不得我,可我卻認得你!至乾五年夏,托克托前後調用了十支軍隊,也沒能將你抓獲,事後懊惱無比,說有朝一ri,你必將為禍天下,成為大乾王朝的心腹大患……”


    聽到“托克托”三個字,陳友暗被提到半空的身子猛的一顫,再望向莫降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些困惑和不解,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恐懼――此人說的不錯,至乾五年的夏天,是自己這麽多年來最難熬的一個夏天,若不是運氣好,若不是老天爺幫忙,麵對托克托的十麵埋伏,自己哪還有命活到今ri?!


    從震驚中抽出一絲理智,陳友暗艱難的出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莫降不假思索的回應:“當ri托克托身邊一奴仆,今ri托克托最想除掉的敵人,大乾王朝真正的心頭之患,百姓口中的天選之子――莫降是也!”


    “啊!!”


    陳友暗猛的掙紮一番,漲紅了臉說道:“你……你就是莫降!?!”


    “怎麽,很意外?”莫降冷聲問。


    “放……放我下來!我,我有話說!”陳友暗忙道。


    “有話就這樣說。”莫降分明是一副“你的死期就在今ri,有話就說,說完立刻就死”的語氣。


    “不,不要殺我,不,你不,不能殺我!!”


    “不殺你?”莫降冷笑著說道:“即便今ri我與朝廷為敵,即便我想光複漢家河山,也不可能留下你這個暴君一般的人物去禍害百姓!”話雖然這樣說,但莫降扼住陳友暗咽喉的手,卻是放鬆了一些,隻因為陳友暗方才說“你不能殺我”,這樣說,也就意味著,陳友暗手中,還有活命的籌碼……


    喉嚨一陣放鬆,甘甜的空氣混合著腥氣的海風灌進來,作為漁家的孩子,呼吸慣了海風的陳友暗,還從未體會到,又濕又腥的海風,竟然也會這般好聞――不過,現在卻不是細細品味海風的時候,他死死的盯著莫降的眼睛,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全部的情感,說出了保命的籌碼:“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取你的xing命,有人要奪你的新會城!!”


    前一條消息,對莫降來說已是司空見慣――自從他離開相府以來,就有人一直想要他的命;但後一條,就不得不重視起來了,新會城,乃是他的基業所在,乃是他成就一切的根本所在,那個不大的瀕海小城,是他唯一的地盤,若是丟了新會城,那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他再想找個落腳之地,可就難了……


    “是誰……”


    莫降話未問完,卻看到陳友暗的瞳孔驟然縮小!


    莫降的第一反應,是陳友暗也要學那龜生太郎,出昏招行刺他;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在陳友暗的眼中,看到了下麵的景象:身後的三艘戰艦,已經轉過身來,黑黝黝的炮口,對準了他們!


    糟糕!方才將注意力都放在陳友暗的身上,忽略了身後的龜生太郎!!


    莫降猛的轉過頭去,正看到龜生太郎猙獰的笑臉:“去死!去死都!!哈哈!!開炮!!!”


    轟――!


    三十餘門火炮,同時開火!!


    炮口噴出的火舌,如龍王口中噴出的赤炎!


    赤se的火光,直蓋過了天空中的ri頭!


    莫降拖延了很多時間,王家的船隊已經開出了足夠遠的距離,但火炮開火時開天辟地一般的巨大聲響,還是如悶雷一般傳到了王家的船隊這邊……


    一直站在船尾凝望南方的韓菲兒嬌軀一顫,指著遠處翻起來的白se水花,愣愣的問:“他們……開炮了?!”


    盡管韓菲兒的問題幾乎等同於一句廢話,但唐沁還是用無比認真的語氣回答:“是的,開炮了。”


    “他……不會有事?”


    “也許。”唐沁隻能這樣回答,她雖然知道莫降福大命大、武藝高強,但在那些火炮麵前……


    “我們應該回去找他。”韓菲兒的語氣波瀾不驚,幾乎不帶有任何情感,但唐沁卻說不出一個“不”字來,因為她知道,韓菲兒心意已決,即便自己不同意,這個決絕的女子,會用盡一切辦法,逼迫船隊回頭。


    “調頭!回去!找到他!”唐沁幽幽的說……


    與此同時,新會城內。


    此時的新會,已經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所有的駐軍,都被調到了城內;城牆上、城門處,滿是全副武裝的士兵;街道上,也有神情嚴峻的士兵在來回巡邏;往ri熱鬧的集市上,已經沒了人影,所有的店家都閉門謝客,用厚厚的門栓把店門封死;百姓們也躲在家裏,扒著門縫看著街道上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排著隊列經過……


    信義雜貨的院落裏,張凜練習著槍術――也不知是因為什麽,明明爛熟於心的招式,今ri使出來,卻有幾分遲滯,就連在一旁觀看張凜練槍的文逸,也是微微皺眉:“亂世將至,就連這顆白狼的心,也不平靜了麽……”


    張凜猛地停下來,望著文逸,冷聲問道:“還沒有他們的消息麽?”


    “根據王家來信上的消息,就算路上沒有耽擱,唯戰兄他們此時最多也不過剛剛走完一半的路程。”文逸抬起頭來,望向東北方向,“可是,這一路上,又怎麽可能一帆風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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