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韓菲兒所說,張凜暫離新會城的那些天裏,真的發生了很多事情……


    早在莫降意識到黑將的陰謀,做下饒過張君誠性命的決定的那一刻起,在他的心中,就有了大概計劃……


    黑將想借莫降等人之手,借助新會百姓對張君誠的仇恨,把張君誠此人從這個世上抹掉,進而將張君誠辛苦半生所創造的一切收為己有——莫降既然洞悉了黑將的陰謀,自然就不能讓他得逞。


    當然,莫降要讓張君誠活下來,並非隻是出於“破壞黑將的計劃”這個單純的目的,要讓張君誠活下來,要讓他“好好”的活下去——是因為莫降還有更深的打算……


    若想讓支離破碎的河山重歸太平,若要實現心中的報複,單單依靠現有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說到底,要想實現夢想中的一切的最大根本,還是兩個字,實力!


    實力這種東西,莫降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他有天選之子的名號,他有修治黃河的功績,他在深受大乾王朝壓迫的百姓心中,或許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但是,僅僅依靠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不能保證莫降心中之夢變成現實。他還需要更實在的東西——人才、士兵、財富!


    在神州大地上發生過無數次的王朝更迭充分證明了一個事實:自古成大事者,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所謂天時者,時勢也,所謂地利者,地盤也,所謂人和者,人心也——說一千道一萬,真正能換取人心歸向的,不是虛無縹緲的夢想,不是空口允諾,而是實實在在的好處,是看得見摸得到的利益!


    而就莫降現在的狀況來說,他能給與別人的好處,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不說他項,單說重建新會和發放撫恤所消耗的錢財,就不知讓莫降偷偷拔掉了多少根愁白的頭發,若不是有文逸在一旁協助,若不是文先生的精打細算和合理調配,要讓莫降去支配手中那些銀錢,怕是連半個新會城也建不起來……


    經此一事,莫降算是明白了,他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銀錢——雖然在某些人的口中,高潔的夢想和滿是銅臭的銀錢絕不能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否則就是對純潔夢想的玷汙。但真正遭過難的莫降明白,若是沒有了金錢,他的夢想,也就隻能在夢裏想想了……


    為了讓心中報複在有朝一日得以實現,莫降決定,收服張君誠,讓這個號稱“神州最富”的土財主,變成自己的搖錢樹。


    要想讓張君誠歸自己所用,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首先,莫降不相信張君誠會以絕對的忠誠為他效忠,在金錢的世界中摸爬滾打了半生的張君誠,把現實的利益看的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莫降若是想要用重整山河的夢想去感化他,最多也隻能換來對方在心中不齒的一聲冷笑罷了……


    還有,張君誠此人,和新會城中的百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自己若是什麽都不做,便大搖大擺的把這棵搖錢樹帶在身邊,隻要在新會城中走上一遭,用不了一個時辰,張君誠絕對會被新會城的百姓生吞活剝的吃掉,自己在新會城百姓心中的威望,也會大大的降低……


    思來想去,莫降才想出了這個“誅心之刑”的法子,既要讓百姓將心中的情緒宣泄出來,又不能傷了張君誠的性命——最重要的,是要讓張君誠受夠心靈的折磨,讓他的心徹底死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而後自己再用懷柔之策,讓其“重獲新生”,讓其重新找到聚斂財富的意義所在,徹底為自己所用!


    要實現這個目的,就需要充分的事先準備和精妙的安排了:首先,莫降要在城中散布輿論,把張君誠描述成一個不值一殺的懦夫,還要用盡辦法讓城中百姓明白“與其殺了此人,倒不如留他一條狗命,為城中百姓做牛做馬,用其一生去償還當日犯下的罪孽……”這樣的道理;再有,莫降必須考慮到“誅心之刑”執行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結束,什麽時候讓什麽人上前來“誅心”,都要經過精心的算計,執行之人的順序,一定要安排好,對每個執行之人的性格,莫降都要反複的去揣度,以猜測他會在當日做出怎樣的舉動——為了保證計劃的成功,莫降甚至專門找了幾個“托兒”,混跡在百姓中間,這些人既要扮演成百姓,參與到行刑的過程中,又要時刻注意引導百姓的情緒,避免情緒的宣泄導致局麵失控……


    而其中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在行刑開始前的幾日,莫降要和百姓約法三章:其一,張君誠歸來後,任由百姓處置,是殺是剮,是罵是打,他絕不插手;其二,張君誠帶來的財富,全部由城中百姓平分,而且,若是張君誠不死,之後每年的今日,那些因為張君誠的罪行失去親人的百姓,都可以領到一筆可觀的恤銀,直到張君誠死掉的那一天為止;其三,百姓隻可在當日對張君誠這般那般,過了當日,為泄私憤傷害張君誠的人,便是犯了王法了……


    當莫降把他的想法對眾人講明之後,文逸和唐沁同時陷入了沉思,唯有韓菲兒表示疑問:“這……可行麽?”


    文逸緩緩開口道:“或許可以吧——有的時候,人心總有叛逆之想,你越是束縛它,它越忤逆,你若是給它自由,它反而乖巧了——將此說法套用於此事之上的話,我們若是不給百姓一個宣泄的機會,張君誠遲早有一天命喪於此;若是將張君誠交由他們處置,他們或許會給張君誠一條活路……”


    文逸話說到一半,唐沁忽然出聲:“絕對可行!降兒,你真是掌弄人心的天才!”她雙眼發亮的盯著莫降說道:“此乃君王之潛質啊!”


    莫降難得的紅一次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沁姐姐過獎了,執行計劃的時候,還望你多多協助——若論對人心的了解和踹對,我可以不及你之萬一……”


    唐沁重重點頭,表示同意——那日的她,心中滿是欣慰,隻默默仰望蒼穹,心中感歎:姐姐,你看到沒有,你的孩子,是天生的君王啊……


    眾人又商議一番過後,莫降的計劃,按部就班的實施了……


    而今日最終的結果也證明,莫降的計劃,是可行的——他當初的目的,達到了。


    當然,這個計劃的所有細節,並不能全部講給張凜聽——否則的話,以張凜的性格,他怕是要認為,這是大家在合起夥來欺騙百姓,欺騙於他……


    在這件事上,讓張凜親眼看到“誅心之刑”的全過程,讓他看到張君誠收到的懲罰,消除他心中的憤懣,也就足夠了。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可在信義商鋪,莫降所住的房間的燈依然亮著,文逸和莫降隔桌而坐的影子,便印在窗紙之上……


    “唯戰兄,你籌劃如此之久,總算是得償所願。”很少飲酒的文逸端著酒杯,淺酌一口說道:“當下,張凜和你的矛盾已經消解,城中百姓心中的仇恨得到了宣泄,張君誠也活了下來……可以說,這些結果,都值得你我大醉一場啊。”


    莫降雖然也端著酒杯,但眼神清明的他卻絲毫不像是喝了酒,他搖搖頭皺著眉說道:“饒是如此,新會城的危機還遠遠沒有解除,太多的人對這裏虎視眈眈——而我們地處太靠南,大都城那邊的情報,傳過來的也太慢了一些,若不是你早有遠見,在各地開設了不少商鋪收集情報,此時的我們,怕是連現在外麵的世道是個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沒有情報,也便處處落於人後啊!”


    “唯戰兄,今日你我就不談論這些煩心之事了。”文逸笑了笑說道:“是你說的嘛,明日,總會有太陽升起,今日的煩惱,便留在今日吧!一切的一切,等到了明日再說!”


    莫降聞言,無奈的哭笑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剛要拿起筷子夾一口菜,可看到盤子裏那黑乎乎、黏糊糊的一盤“下酒菜”,便沒有了再吃一口的勇氣……


    沁姐姐如此聰慧的一個人,複雜的人心都能掌控,怎麽就偏偏學不會燒菜呢?——莫降忍不住想。


    可文逸卻像是對那盤菜肴慘不忍睹的賣相視而不見一眼,看似隨意的夾了一大口,放進嘴裏細細咀嚼,一副吃到了珍饈之味的幸福模樣,直讓莫降看的目瞪口呆。


    “唯戰兄,你信我——到了明日,太陽總會升起來的!”文逸含糊不清的說著,給莫降和自己都斟滿了酒。


    莫降仍是苦笑,隻在心中想道:或許,隻有在喝了酒之後,文跛子才會流露出如此可愛的一麵吧——也不知道,明日日出之時,自己是否還要吃唐沁親手烹製的“大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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