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會城北。


    因為大雪剛停,人們還沒來得及為新會城的北門清理出一條暢通的道路,狂夫子號令群雄的命令就到了,所以,奉命開拔的新會城大軍,隻能在城北泥濘的雪地中暫集合!


    在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興奮,尤其是那些家在新會的士兵們,更是滿臉的惆悵——原因無他,眼看新娘將至,他們非但不能留在家鄉和親人團聚,反而要整軍出發奔向異鄉,參加那一場看似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戰爭。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在這個時候,恐怕很多人都會想起這句話——此行大軍北伐參戰,也不知要有多少新會城的大好兒郎要埋骨他鄉……


    和自己麾下的士兵一樣,新會“天選軍”士兵們心中唯一的戰神張凜,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孤傲,他筆直的坐在戰馬上,用那雙如狼一般銳利的眼睛望著遠方,薄薄的嘴唇緊抿成一線,沉默的張凜所想,遠比那些普通士兵要多——然而,當前他最大的困擾,便是此行北伐的行軍路線……


    雖然早知會有開拔出征的這一日,但身為一軍主將的張凜卻至今不知道行軍的路線。


    不過,寡言少語的張凜,卻沒有主動詢問過莫降此次行軍的細節——雖然二人之間因張君誠而生的矛盾已經消弭,但自張君誠回到新會城後,張凜便很少同莫降講話,隻是一心撲在他的軍隊上——正如他所說,他麾下的士兵,絕不會交給任何人去指揮,他自己的士兵的性命,沒有人比他看的更重。


    想到這裏,如一尊天神塑像般的張凜微微偏過頭去,觀瞧這一支浸透了他太多汗水的軍隊,看著那高高飄揚的天選軍軍旗,看到“陷陣軍”、“破城軍”、“掠陣軍”等等一個又一個的軍種,看到那無比整齊的軍陣,看到自那些士兵身上散發出的肅殺氣勢,一股從未有過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這種自豪,在他之前帶領角龍幫時,從未有過……


    或許,真如文逸所說,自己這一生,真的是為“軍旅”而生的吧……


    正思量間,新會城北門正門緩緩打開——莫降等一行人騎著戰馬,緩緩駛出。


    可以看到,站在他們身後的,是黑壓壓的人群,是新會城的父老百姓。


    出人預料的是,盡管那些百姓的眼中盡是不舍和挽留之意,但卻沒有一個人走進門洞,盡管每個人都強忍著心中莫名的悲傷,但卻沒有一個人哭出聲來。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一幕,是因為莫降的命令——“不必出城相送,不必痛哭流涕,挽留和眼淚,不過徒增離別悲傷罷了。”


    對於新會的百姓來說,莫降和文逸,便是他們頭頂的天——若不是這兩個人,他們恐怕還活在那些大乾王朝的貪官汙吏的壓榨之下;若不是這兩個人,他們恐怕早以在這戰亂四起的亂世流離失所;若不是這兩個人,他們不可能平安度過這場百年不遇的大雪——沒有一人因為大雪凍餓而亡,沒有一間房屋被大雪壓垮,甚至於那些新近融入新會的外來人,也沒有任何人因之而喪命——這,就是莫降和文逸在這場大雪的考驗下為新會百姓交上的答卷,這等答卷,沒人不滿意,沒人不感激……


    人在做,天在看,文逸和莫降沒日沒夜的忙碌,換來的是民心所向。


    所以,盡管沒有可以宣揚大軍開拔的消息,但百姓們還是通過各種渠道獲知了這個消息,於是,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事,自發前來相送——然而,莫降卻用一道命令,把眾人攔在了城內。


    百姓們不能理解莫降為什麽要下達這樣一條不近人情的命令,他們為頭上的青天送行,為自家的兒郎送行,為什麽就不行呢……


    坐在戰馬上的莫降,此時亦是心情複雜——此次出征,並非隻是北伐那麽簡單,莫降,將滿載著他畢生抱負的計劃,融入其中,此次出征的成敗,也便關係到他此生的成敗。所以,莫降隻能強行斬斷離別的惆悵,避免自己被那令人不勝唏噓的感人場麵擾亂了心神——自接到師尊征召命令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斷的告訴自己:“自此開始,必須全神貫注,絕不能再有半點鬆懈!”


    莫降隻希望,新會城的百姓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因為他的計劃,不但關係著他個人的成敗,也關係到新會城的存亡,關係到整個華夏的命運——既然心係天下蒼生,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也隻能讓新會城的百姓先受點委屈了……


    因為得了莫降的命令,所以當莫降等人駕馬駛出城門之後,新會城的北麵正門,緩緩閉合,而士兵們也站在了側門的門洞裏,橫起手中長槍,擋住了百姓出城的道路,隻留下那黑壓壓的的人群,擠在一起,向外觀望……


    莫降等人卻沒做任何停留,繞過軍陣,來到張凜身邊。


    “下令,出發!”莫降淡淡的說。


    張凜聞言,默默的點頭,高高舉起手中長槍,用力向前一揮!


    四萬大軍,聞令開拔!


    整齊的軍陣,慢慢化成一股鋼鐵洪流,由靜轉動,緩緩前行——兩萬陷陣軍行在正中,一萬掠陣騎軍在兩翼護衛,破城軍驅趕著巨大的馬車,行在最後。


    莫降、文逸、張凜、韓菲兒、還有一個頭戴鬥笠,身形和張君誠極為相像的人跟他們四人並排前行,王維翼和羅九龍,則是騎著戰馬稍稍落後與五人。


    王維翼不知從誰手裏搶過了天選軍那麵紅底黑字金邊的巨大軍旗,意氣風發的扛在肩上,惹的旁邊的羅九龍一陣眼熱——隻不過他的傷勢恢複速度遠遠落後與莫降,此時重傷未愈,和軍中那些擎著軍旗的軍官又不熟悉,此時也就隻能有嫉妒的份兒了……


    百無聊賴的羅九龍正四處觀望,卻忽然看到走在最前列的五個人中,有個頭戴鬥笠,身披大氅,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男人,他的裝束打扮,在五人之中,顯得最為怪異,雖然羅九龍覺得此人背影和張君誠極為相像,但獵人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個人並不是張君誠本人……


    狂夫子的命令中說的很清楚,任命張君誠為監軍,跟隨莫降一同率軍前行,雖然不知狂夫子是如何得知張君誠在新會的消息,但任命張君誠做大軍的監軍,無疑是對莫降等人權力的掣製。而剛剛才將張君誠收服,而且還等著張君誠給他創造財富的莫降,怎麽可能把這樣一棵搖錢樹帶出新會城冒險?找個人冒充張君誠,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正行進間,張凜忽然開口說道:“為何不走水路?”


    雖然張凜沒有指明要問誰,但莫降卻知道,這個問題是拋給他的,於是回答道:“因為水路太快……”


    “太快?”張凜聞言,劍眉一皺問:“時間緊迫,旱路泥濘,水路快捷,為何舍近求遠?”


    “張兄真的著急去和天下群雄匯合麽?”莫降笑著低聲說道,“反正我是不著急,隻要能在規定之日前到達,不被軍法砍頭,我就心滿意足了。”


    聞聽莫降對狂夫子的征召之令如此消極,張凜不禁心生疑惑——莫不成,他就是要用這拖延之法,延緩移交軍權的時間?可是,若真要到了大軍集結之地,狂夫子擁兵百萬之眾,要挾百萬君威逼迫莫降交出軍權,豈不是易如反掌?就算拖延到期限的最後一日,到那個時候,這支大軍的軍權,還不是要拱手讓人?


    盡管心有疑惑,但張凜卻沒有問,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對莫降十分的信任——此人,絕不會交出兵權的!他一定有什麽辦法,隻是不方便言明罷了。不過,這些東西,都不是自己該關心的,自己要的,隻是親自率領這支軍隊摧城拔寨,完成莫降文逸等人交代的任務,等最後一仗打完,文逸就得兌現當初的承諾,而後他們的任何事,都和自己再無關係了……


    心中正這樣想著,身後卻傳來羅九龍虛弱的聲音:“師父,徒兒有一事相問。”


    “說。”莫降頭也不回。


    “咱們就這樣走了?”


    “那你還待怎樣?在城門處大擺流水席,讓咱們吃飽了喝足了好上路?”王維翼沒好氣的嗆聲道——不知為何,他們這兩個師兄弟,自見麵的第一眼開始,就有些不大對付。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羅九龍有些懊惱的說道:“我隻是擔心,咱們就這樣走了,我那些留在城裏的族人們該怎麽辦?”


    “留在新會有什麽不好?”王維翼沒好氣的說道:“吃的好,住的好,還不用幹活——重建的新會城又固若金湯,天下再沒有像新會這樣的樂土了!”


    羅九龍不知王維翼為何總是針對他,可被人接連出言諷刺,臉上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低聲嘟囔道:“新會城再好,也比不上我們的瑤寨啊……”


    王維翼聞言,剛要訓斥他一番,卻聽莫降幽幽說道:“這是自然,異鄉再好,也比不上家鄉的好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整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重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重木並收藏重整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