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在網裏掙紮的兩個人,看著那個姓名和文逸反衝的來曆不明的女人,看著那個發情的白癡二狗子,看著兩人無辜又可憐巴巴的眼神——莫降的選擇是,立刻別過臉去,裝作不認識這兩個人……


    二狗子見狀,掙紮著就要站起來,伸手指著莫降,剛要破口大罵——另一隻手卻被樸文怡拉了一下——二狗子立刻打了一個激靈,就好像被雷劈中了天靈蓋,一股麻酥酥、涼颼颼的詭異感覺,從手指傳到脊髓,從脊髓傳遍全身……


    正當他沉浸在那種詭異的感覺中時,卻聽樸文怡小聲說道:“靜觀其變!”——或許,樸文怡並不為她的安危擔心,亦或者,她想趁機觀察些什麽,樸文怡為何要這樣做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肯定沒有考慮莫降卑鄙無恥的程度……


    “莫兄,這二位是?”湯矮虎指著大網裏那兩個人問。


    “不認識。”莫降一臉的無辜和真誠的搖頭——羅九龍若不是知道真相,怕是也得給莫降騙了……


    “可是,嘿嘿。”朱巨顯然並不是十分相信莫降的話,“他們兩個,是緊追著莫降兄弟從山坡上衝下來的。”


    “隻是湊巧而已吧。”莫降無辜的攤開雙手,“那條路又不是我家的,別人要跟在我身後走,我也沒有辦法啊!”


    “莫降兄弟真是愛開玩笑。”常勝明顯是覺得莫降在胡說,但他還是用比較委婉的方式說道,“倘若這兩人真的不認識兄弟你的話,方才為何會用那種眼神望著你?”


    “哪種眼神?我怎麽沒注意到?”莫降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是那種——怨恨中摻雜著憤怒,憤怒中帶著失望,失望中帶著希望……”


    “噢。”莫降這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經常勝兄弟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我曾經很多次見到過這種眼神……”


    “師父,您什麽時候見到過這種眼神?”方才聽常勝形容那種眼神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嚐試如何能讓自己的眼神變的那麽複雜,可試了好幾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是故,當聽說莫降曾見過很多次這種無比複雜的眼神之後,羅九龍頓時來了興致——師父是在何種情況下,看到這種複雜到自己刻意做都做不出來的眼神的……


    “就是那些費盡心機想要除掉我的人,在用盡各種陰謀詭計之後,最後還是以失敗而告終的時候,他們的眼中,總會流露出這種眼神,甚至有的時候,比之還要複雜。”莫降臉上帶著微笑,一語雙關的說道。


    此言一出,那四人臉上表情各異,多少都有些尷尬,當然,朱巨便是四人之中最尷尬的那一個人——因為四人之中,唯有他好幾次是真的想要除掉莫降,而且正如莫降所說,“用盡了各種手段,最後仍以失敗告終”……


    好在,於茫茫大海之上經曆過生死之後,朱巨的臉皮又變厚了很多,他強壓下心中那複雜的情緒,點點頭說道:“如此說來,這兩個人是別人派過來,殺掉莫降兄弟的殺手了?”


    “在下以為,朱兄的推斷大有道理——如若不然,他們二人為何追我追的那麽緊呢?”莫降笑著說。


    “既然是殺手,那就……”朱巨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莫降攤開雙手,微笑著搖頭,一副賤兮兮的表情就好似是在說——如何處置他們,全由你說了算,我完全沒有任何意見。


    “那麽,就把這兩個人,當成行刺莫降兄弟的殺手,殺掉?”常勝仍是用那副小心翼翼的語氣詢問道。


    “什麽叫‘當成’?”湯矮虎糾正常勝言語中的錯誤,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這兩個人本來就是殺手!”


    莫降聞言,立刻向三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時示意三人把腦袋湊過來,而後小聲說道:“三位兄弟真是善解人意——其實,這兩個人不是什麽殺手,但是,因為某些目的,兄弟我不能留他們在這世上,希望,你們能理解在下那難以啟齒的痛苦……”說著,莫降裝成不經意的樣子,回頭“戀戀不舍”的看了樸文怡一眼,眼神之中,滿是惋惜……


    隻是這一個略顯曖昧的複雜的眼神,就讓那三人在一瞬間同時看明白了一件事情——這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肯定是莫降的某個情人,可這個情人卻給莫降帶了綠帽子,和那個女人一齊網在網裏的小子,怕就是那個奸夫了……


    似莫降這樣的大英雄,當然不希望自己被戴綠帽子的消息傳出去,所以,他隻能假借他人的手,幹掉這一對奸夫淫婦……既然莫降不好動手,那就由咱們代勞吧,隻希望咱們替他做了這件事,他能感激咱們,別在追究咱們盜用天選軍之名一事……


    三個人好像達成了某種共識,互相對視一眼,而後攬住莫降的肩膀,帶著幾分理解,幾分安慰,用力的拍了拍,拍過之後,四人相視而笑——各自心懷鬼胎的陰險笑容……


    羅九龍從未見過陰謀味道如此濃鬱的笑容,隻看了一眼,聽了一聲,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二狗子也感覺到了,一股陰謀詭計的味道,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而且,正在一股陰風邪氣的鼓動下,飄向自己這邊……


    樸文怡自然知道,莫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向她出手了——看來,前幾日的相安無事,果然隻是騙人的假象——看著,莫降那滿臉笑容的模樣,樸文怡真的困惑了——除夕之夜,篝火之前和自己談心的瀟灑少年;路途之上,冷漠而不失風趣的同路之人;以及眼前,這個奸詐的如同魔鬼一般的無恥之徒——到底哪一個莫降,才是真正的他,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才是被聖後娘娘寄予厚望的那個人……


    “來人啊!!”一聲厲喝,打斷了樸文怡沉思——“把這兩個刺客,拉出去砍了!”


    此言一出,樸文怡的眉頭才皺了起來,她才真正意識到——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可能不隻是莫降故意演給她看的一出戲,或許不僅僅隻是想警告自己,嚇唬自己一下那麽簡單……


    樸文怡給莫降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過來。


    莫降則立刻給那三個人使了個眼色,像極了那種對小情人既愛又恨、想在她臨死前給她最後一絲柔情的多情的漢子……


    三人立刻會意,立刻示意劊子手暫緩行刑,讓這對小情人最後溫存一小會……


    莫降告罪一聲,來到了樸文怡的麵前。


    “莫降,你給本小姐適可而止啊!”樸文怡用隻有莫降才能聽到的微小聲音說道。


    “告訴我,你出現在我身邊,究竟懷揣著怎樣的目的?”莫降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可以趁火打劫的大好機會,“如果你說了,或許我會改口,讓這些人饒你一命!”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休想!”樸文怡咬著牙恨恨說道——若不是二人的對話隻能偷偷的進行,樸文怡真想把“無恥小人”四個字大聲的罵出口來,罵一萬遍!


    “既然如此,既然樸姑娘非要做那寧死不屈的烈婦,那莫降我實在是愛莫能助。”莫降有些惋惜的說道。


    “莫降,你真以為這些人能殺的了本姑娘?!”樸文怡冷聲問道,話語中帶著不屑。


    “哎喲,您本事還真是大啊!”莫降卻是一點麵子也不給,出言諷刺道,“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在這支人數多達四萬的軍隊中來去自如——樸姑娘竟然敢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你知不知道,即便每個人吐口吐沫,也可以把你淹死了!!”


    雖然二人說話聲音很低,但就在旁邊的二狗子還是能聽到隻言片語,更何況,莫降最後所說的話,幾乎就是他不久之前說過的原話……從那些破碎言語片段中,二狗子總結出一個事實——莫降和樸文怡,好像鬧翻了!


    二狗子的直覺很優秀,比很多人都要優秀,也正是依靠這種敏銳的直覺,他才能在亂世之中存活下來——而現在,那種優秀的直覺告訴他,莫降雖然和樸文怡鬧翻了,但是他依然沒有機會,因為,還有更大的危險,在向他逼近!


    二狗子猛然想到什麽,想到方才有人說要砍死兩個“刺客”……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咽了一口吐沫,回頭看看樸文怡,再看看自己——被困在網裏的,正好是兩個人!!


    原來,他們要殺掉的“刺客”,就是自己和樸文怡!!


    這叫什麽事啊?!自己不是刺客啊,自己是帶路的向導啊!!怡姐姐更不是什麽刺客啊,她是來這裏找他的丈夫的啊!!!


    “大,莫,莫大俠!!這,這裏麵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有什麽誤會!你跟他們說清楚,我們不是刺客,不是什麽刺客啊!!!”二狗子忽然跪了下來,磕磕巴巴,頭哭流涕的哀求起莫降來……


    二狗子突然插了一腳,並沒有打亂莫降的計劃,相反,十分不想死的二狗子感情的真實流露,卻讓莫降一手策劃的大戲,更為逼真。


    隻見莫降無奈的搖頭說道:“二狗子兄弟,實不相瞞,我也想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我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兩個冤死在這裏——可是,沒辦法啊。”


    “有,有辦法,一定有辦法的!”二狗子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怎麽可能沒辦法呢?這隻是一個誤會嘛,解釋解釋不就行了麽?剛才你還不是在喊,你是這支軍隊的新統帥嗎?他們不是也承認了麽?你,你對他們下令,讓他們放了我們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的。”莫降仍是搖頭,而且臉上那為難的表情更為濃重,“並不是我一下令,這些人就會放過你的,想要他們放過你,是有條件的……”


    “那,他們要怎樣才肯放過我?!”二狗子雙手緊緊的抓著網繩,滿臉期盼的盯著莫降。


    “這個……”莫降說著,幽幽的瞥了樸文怡一眼。


    “怡姐姐,他們想要得到怡姐姐?!”二狗子像是被踩中尾巴般的野貓一樣,猛的跳了起來,“想都別想!”


    莫降也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二狗子是如何這麽快把事情聯想到樸文怡的身上的,而且,他似乎沒有聯想到什麽好事上……這是為了什麽呢?難道說,自己方才看樸文怡那一眼的眼神,有點過了?


    “二狗子,你聽我說……”


    “不!這點我是絕不會同意的!”二狗子忽然掙紮著爬到了樸文怡的身邊,用自己枯瘦的身體擋住了對方,“那些垂涎怡姐姐美色的混蛋,想要玷汙她的話,就要先跨過我的屍體!!如果,那些混蛋,是因為得不到怡姐姐的人,才要給我們安插罪名把我們殺掉的話,那麽,我們寧願一起死,做一隊同病……”


    “夠了!”樸文怡冷冷的開口,打斷了二狗子的話。


    莫降和二狗子同時一愣,繼而一同望向樸文怡。


    樸文怡先看了二狗子一眼,而後才將目光落在莫降臉上——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鄙夷,是的,就是鄙夷,哪怕之前玩弄二狗子感情的時候,樸文怡都不曾鄙夷的看過對方,今日卻將這眼神給了莫降。


    “莫降,是你贏了!”樸文怡淡淡的說道,話語之中,盡是輕蔑,“但是,你贏的太卑鄙……”


    “不,樸姑娘,你說錯了,全都說錯了。”莫降搖搖頭說道:“你結論下的太早了——這場大戲才剛剛開始,最後的帷幕沒有落下的時候,就無從判斷誰是最後的贏家;還有,我這一次勝你,一點也不卑鄙——所謂卑鄙,隻不過是你們這些不甘失敗的人,給自己找的台階罷了……”


    “我可以認同你第一個觀點。”樸文怡幽幽說道,“但卻不能認同第二點——雖然爭鬥總有輸贏,但輸贏卻有高尚和卑劣之分,卑鄙就是卑鄙,高尚就是高尚,即便我這個失敗者的評論帶有主觀色彩,但是,總會有人對這場爭鬥做出客觀的評價……”


    “這一番話,也是你們國家那個‘哲人’說的麽?”莫降笑著問。


    “這些話,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怪不得這麽沒有道理——好了。”莫降適時的結束了關於勝敗的哲理討論,而是把話題轉移到正經事上來,“樸姑娘,你既然承認了你的失敗,那麽,你就不要食言!”


    “我可以把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告訴你。”樸文怡幽幽說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我保證不會跟別人說,是你透露給我的!”莫降拍著胸脯說。


    “你的這個保證,沒有任何意義!”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樸文怡剛剛在莫降手上吃過大虧,又怎麽可能相信他的人品,於是正色說道:“你所有的承諾,都不值得相信——所以,我出的條件,需要立刻被執行!”


    “可以。”莫降笑著點頭答應,不過很快補充道:“但是,你的條件決不能是類似於‘放了我’‘殺了我’‘嫁給我’這種……”


    “放心,我不會這麽無聊的。”說實話,若不是莫降提醒她,她還真想不出這些奇葩的條件——而且,她真正要提的條件,也不是這些——“放了二狗子,立刻!”


    “你該不會是真的……”莫降隱約感覺到了什麽……


    “這個不關你事吧?”樸文怡冷冷的一句話,堵住了莫降的嘴。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的,可是剛才我剛跟那三個家夥說了,你們是……我……哎。”莫降真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早知如此,何必編一個愛妾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悲慘故事呢……


    “怎麽?辦不到?”樸文怡問。


    “辦得到!”莫降一咬牙,忽然伸手從身邊的士兵手裏,奪過了他的長刀——緊接著,刷刷刷連砍三下,把那張大網砍出了一個口子——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聲音,長刀再次回到了那士兵的刀鞘之中……


    莫降整套動作都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一般,在場的眾人,唯有陳友暗能勉強看清楚……


    “噗通”一聲,毫無準備的二狗子正好從那個口子裏掉了下來,摔在地上,一時給摔蒙了——自方才樸文怡開出條件放他走的時候,他就一直處於這種混沌狀態,就是被綁在天宮的石柱上,被雷公電母放出的雷電一次次的轟擊著身體,轟碎了他的靈魂,轟碎了他的意識……


    二狗子緩緩站了起來,卻沒有走,隻是癡癡的望著樸文怡,雙眼含著淚花,一動不動仿佛一尊落淚的石頭雕像……


    莫降覺得,在這種時候,上演這種狗血的愛情戲碼太過不合時宜,於是給羅九龍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二狗子弄走——可讓莫降沒有想到的是,羅九龍也看呆了……


    莫降轉過頭去,也愣住了——樸文怡從那麵大網的破洞中探出頭來,吻在了二狗子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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