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高郵城的街道上,莫降臉上流露出的悠閑和坦然的神情,和明月高懸的上元月景十分相稱,可莫降這份悠閑和坦然,卻他身邊的幾個人,恨的牙癢癢……


    雖然莫降在抬著頭欣賞月亮,不曾低頭看路,也不曾回頭看過其他人的表情,但是他卻能感受的到彌漫在空氣中的躁動和焦急:


    狂夫子派過來那幾個人很焦急,他們急著渡過長江,到達莫降的營盤,接收新會天選軍的兵權……


    朱巨他們很焦急,急著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雖然狂夫子赦免了他們的罪行,但他們心中依然沒底,因為無論怎麽看,狂夫子對他們的寬恕,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被迫做出的決定……


    站在莫降左手邊,和莫降並肩前行的趙勝也很焦急——不過,莫降隻記得中途他被明禮子叫了出去,卻不知道他們師徒二人說了些什麽,更不知道宣稱“要遠離亂世紛爭”的趙勝,為何眼中也會有些許不太自然的焦躁流露出來……


    莫降忽然停下了腳步,也回過了頭,他的臉上,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在心底,卻發出一聲不為人察的苦笑——這些人在著急,自己又何嚐不是呢?


    也不知張凜回到營盤沒有,不知他把高郵城內發生的一切講給文逸沒有,不知文逸是否和自己心有靈犀,不知他是否做好了準備,不知自己心中所想,他能否領悟,不知等一會兒回到南岸,自己的兵權,能不能保住……


    正因為這些問題的答案統統不知道,所以莫降才會很著急,甚至比那些人都要著急——不過,越是著急,他就越是要拖延,因為拖延的越久,能給江對岸的文逸爭取到的時間就越長!


    “莫將軍,隻不過從中軍大帳到高郵西門,你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了。”狂夫子派遣之人其中之一出言催促道:“你若是再這般拖延時間,本使便要差人抬你出城了。”


    開口說話之人,正是之前迎接莫降等人進城的迎客使之一,而且此時莫降已經從狂夫子口中探知了他的名姓——此人叫做劉忠,而他的雙胞胎弟弟,則叫做劉義——也就是把喝的醉醺醺的宋景廉強行帶走的那一個。


    “莫將軍,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本使說話?”劉忠很不耐煩的催促道,莫降心不在焉的模樣,讓他很是反感——既然元帥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你也應該積極配合執行元帥的命令才是,如此的不情願,卻又是為何?莫說元帥還是你的師父,即便他不是你的師父,你身為一個將領,也應該無條件的服從統帥的命令!


    “來人哪!”終於,劉忠徹底失去了耐心,他高喝一聲,招呼左右跟隨的士卒,伸手指了指莫降……


    “慢著!”莫降終於給出了回應——從他的反應來看,他一直在聽劉忠講話,隻是一直懶得做出回應罷了,“迎客使……不,不對,現在應該叫送客使了吧?喂喂,先別動手,別動手,我有話說!”


    “莫將軍,本使可不是大元帥,也沒有大元帥那麽好的修養!你這一套,對本使可沒有作用!再者說來,本使奉命行事,可不敢誤了時辰——左右!抬莫將軍趕路!”


    “等等!”莫降身影一閃,就閃出了那些士卒的攻擊範圍,“本人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元帥大人是要收回在下兵權不假,可是卻不曾規定過期限——再者說來,元帥可是曾答應過在下,要在下自行挑選跟隨在下去跟奇洛談判的人選……”


    “莫將軍若是要人,方才在大堂之上,就該跟大元帥說明白!”劉忠上前一步,打斷了莫降的話。


    “方才在大堂之上,兄台想必也看到了——有人看本將軍不順眼,一直在阻撓本將軍要做的事,所以,我即便在堂上提出來人選,怕也是要被某些人拒絕的。與其那樣,倒不如從大元帥那裏要個許諾方便……”


    “既然如此,莫將軍就更應該抓緊時間,萬一被人察覺到莫將軍的用意,大元帥的許諾,怕也會變得不好使了!”劉忠說著,左右打量一番,“更何況這大街之上連個路過之人也沒有,莫將軍即便再拖延,怕也是等不到什麽人吧?”


    這一次,莫降卻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著劉忠……


    “莫將軍,你不會是想讓劉某隨你去和那個女人談判吧?”劉忠似乎從莫降的目光中察覺到了什麽,於是急忙說道:“莫將軍還請放棄這個念頭,我等兄弟,是絕不會離開大元帥身邊的!”


    莫降則是笑著說道:“兄台若是這樣想,就真是多慮了,如此艱巨的任務,我即便挑人,也會挑那同心同德之人,兄台和我道不相同,我又怎會強兄台所難呢?”


    “既然莫將軍要的人不在街上,也不是我等——那莫將軍為何無故拖延了如此之久?”


    “誰說本將軍在拖延時間了?”莫降意味深長的笑道:“本將軍隻不過是在欣賞這月色美景……”


    “欣賞美景?!”莫降隻一句話,就點燃了劉忠心中怒火,“莫降,你實在是太猖狂,太不知好歹了!竟然無視大元帥的命令,在這裏欣賞什麽美景……”


    甚至,就連朱巨也開口勸道:“是啊,莫降兄弟,當下情況特殊,我等應該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啊……”


    “朱巨啊。”莫降忽然轉向朱巨,臉上笑容的味道也變了,在月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瘮人,“你方才叫我什麽?兄弟?”


    “啊?這……”朱巨這才想起,自己的將軍之職,早就被免了,此時不過是個戴罪立功的小卒而已,更何況莫降還是他的救命恩人,甚至為了救他一命,還把無比寶貴的兵權交了出去,於是慌忙說道:“方才是小人說錯了,恩公不要怪罪……”


    “你又錯了!”朱巨雖然改口了,可莫降仍是不滿意,他搖著手指說道:“我現在的身份,是奉諸子之盟盟主、平虜大元帥之命,前去和大乾王朝皇後奇洛商討合作事宜的特使——當然,你若是想替我保密的話,也可以叫我將軍……”


    “好的,莫將軍……”


    “夠了!”早已憤怒的劉忠,實在聽不下去了,於是指著莫降和朱巨喝道,“莫降,你現在還不承認,你是在拖延時間?!”


    “當然不是了——不信的話,兄台請看……”莫降指著黑漆漆的巷子說道:“和我一樣想欣賞這月色美景的人,不是出現了麽?”


    劉忠眯著眼睛,循著莫降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卻看到一個人,佝僂著背,晃晃悠悠的從巷子深處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待那人走出陰影,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便看清楚了對方的容貌——那不正是被劉義攙回去休息的宋景廉麽?!


    他怎麽又出來了?!劉義他人又在哪裏?!


    那宋景廉一邊晃晃悠悠的走著,不時舉起酒壺,仰頭喝上一口,有時也會含糊不清的嘟囔兩句——他便這樣晃著,三晃兩晃,竟然就晃到了莫降等人身前,隻見他憋著酒嗝,鼓著腮幫,皺著眉頭打量了莫降等人一番,忽然跳了起來,大聲喝道:“莫,莫,莫——莫降?!”


    “怎麽?見到我很奇怪麽?”莫降一臉微笑的看著宋景廉,“方才我進城之時,宋先生不是剛剛見過我麽?”


    宋景廉沒有理會莫降,仍是一臉驚愕的說道:“你,你,你竟然……沒死?!”


    “噢?”莫降饒有興致的問,“宋先生何出此言呢?這裏是諸子聯軍的大本營,而我是諸子聯軍的將軍,我來此地,隻不過是覲見自己的上司,又怎會命喪於此呢?”


    想必,宋景廉真真喝的不少,雖然臉上有驚愕之情,可思維卻依然混亂。隻聽他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道:“啊哈!你既然好好的站在這裏,這就說明,那個人的計劃失敗了!!哈哈!我早就跟他說過,要在狂夫子麵前除掉天選之子,根本就行不通。可他卻不聽,如今,事實總算證明,他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哈哈哈哈……”


    宋景廉本是在笑,可笑著笑著,不知為何就帶上了哭腔,最後,甚至連鼻涕眼淚也流了出來——又哭又笑,瘋瘋癲癲,如同患了失心瘋一般……


    聞聽宋景廉言辭混亂,詞不達意,劉忠也沒有阻止他,隻是等他說完之後,才問莫降:“這,便是莫將軍要選的人?這樣的人,適合去做談判麽?”


    莫降聞言,搖頭感歎道:“自古,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啊……”


    這本是一句不太應景的感慨,卻不曾想卻引起了宋景廉的注意,他忽然衝到莫降身邊,雙手攥住了他的胳膊,流淚歎道:“莫降賢侄所言極是啊!千裏馬常有,識馬之人卻少見;丹心忠臣常有,可惜才明主卻是畢生難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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