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莫降帶人修治黃河之時，曾重建清江渡口——非但將原本的渡口擴大了一倍，而且增加了供船隻停靠的碼頭數量，讓清江渡口的運力，足足提升了一倍有餘。
是故，今日早些時候仍在趕往清江渡口的路上時，莫降便對文逸和張凜誇下海口，入夜之前，全軍便能渡過黃河……
可等眾人到了清江之後，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震驚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甚至於表情少有變化的張凜，也是皺起了眉頭——而臉皮很後的莫降，也少見的低下了頭……
黃河南岸，被莫降重新修整過的清江渡口，早已不複存在！
修建於清江口上的整個碼頭，整體不翼而飛！若不是原址上的那些被人工夯實的整齊的地麵，若不是那些留在地上的原本用於固定木樁的洞口，若不是那些殘留的石塊地基，若是沒有那些證據，人們很難相信，這裏曾經有一個渡口，而且是剛剛重建過的、地理位置無比重要的渡口……
清江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連接黃金帝國大都城和江南魚米之鄉的大運河，便是於此並入黃河故道，逆河而上直達徐州後再轉向北方的——即便是在冬季，黃河結冰漕運暫停之時，這裏也應該駐有朝廷官兵，不但要維護渡口，還要嚴密監視黃河淩汛……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黃河淩汛期將至，此地更應該有人值守才是——即便因為戰亂，向大都城輸運糧草的大運河被切斷了，這裏也不該空無一人，任由渡口碼頭破敗如斯。因為即使不考慮這個渡口在漕運中的重要地位，也應該考慮其在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占據此地，便意味著扼住了大運河的咽喉，切斷了大乾王朝境內最重要的一條水上運輸線……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卻是破敗如斯，在莫降等人到達此地之前，連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人類活動的痕跡都沒有……
今日是至乾七年元月三十，冰封的黃河已經開始解凍，巨大的冰坨擁擠在黃河之上，互相推擠著，摩擦著，發出令人心悸的陣陣怪響，緩慢的向東麵移動——莫降等人站在高高的堤岸之上，望著漂浮在寬闊的河麵的碎冰，表情凝重……
“唯戰兄，你也不必太過心急。”迎著堤岸上吹過的北風，文逸眯著眼說道：“張凜已命人去附近搜尋船隻，砍伐樹木——即便沒有了渡口建築，我們也一定能度過黃河，隻不過多耗費幾日罷了。”
“可時間緊迫，我們真的耗不起啊。”莫降皺著眉頭歎道：“而且，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都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由此可以推測，那些城市和村莊，下場會是多麽淒慘？！那些亂軍連戰略位置無比重的渡口都不知道珍惜，又怎會珍惜百姓的家園呢？我們一路北上，幾乎不曾看到什麽人煙，想來也是這個原因吧——如此亂世，百姓們活的苦啊……若是任由這亂世持續下去，還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若是再不終結這亂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修治過的黃河，怕是又要泛濫成災啊……”
文逸認識莫降這麽久，卻是極少聽到他發出如此“憂國憂民”的感慨，不過細想一下，文逸也便了然——若是換做自己，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工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荒廢了，心中隻怕會更難過——於是，文逸開口安慰道：“唯戰兄，雖然說這渡口荒廢了，但最起碼這裏的堤壩仍在，也正是因為新修的堤壩，今年的黃河淩汛期，估計能平穩度過——不得不說，這也是唯戰兄為黃河沿岸的百姓所謀的福祉啊。”
“黃河沿岸的百姓？”莫降聞言，搖頭苦笑道：“我們北上的過程中，為了隱藏行蹤，雖然刻意避開了許多城鎮，可文跛子你不覺得，我們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也太少了麽？今日看到這無人維護的堤壩和渡口，直讓我懷疑，這河南江北大片區域，到底還有沒有活著的百姓了……”
文逸則說道：“不可否認，黃河和長江之間的中原地帶，是大乾王朝爆發民變次數最多的一塊區域，此地扯起大旗的義軍數量也是最多，彼此之間的征戰也最為激烈和混亂——不過根據我收到的消息，自狂夫子發出集合天下群雄的命令之後，這裏的戰鬥就減少了很多，絕大部分的義軍，都奉命開往高郵去了……因此，百姓們也難得的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唯戰兄你是知道的，我神州百姓最為堅韌，就仿若石縫中的小草，隻要有雨露和陽光，便能堅強的生長！所以，那些在各大割據勢力間掙紮求生的百姓們，雖然活的艱難，但肯
定還在堅強的活著。”
莫降看了文逸一眼，幽幽說道：“雖然說，對於一個民族而言，堅韌是一種無比珍貴的品質，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百姓不必因‘堅強’的活著被人稱讚他們的頑強，而是能‘愜意’的活著為人詬病他們的憊懶；‘堅強’這種東西，於逆境之中自然珍貴，但若是在衣食富足的太平盛世，百姓們又何必靠‘堅強和堅持’活下去呢？”
“唯戰兄所求，亦是文某所求。”文逸點頭笑道。
“隻希望，南邊的淮安城沒有毀於戰火，隻希望我們的士兵們能在那裏找到船隻……”口中這樣說著，莫降慢慢轉過身去，望向淮安所在的方向，剛一轉過身去，莫降喃喃自語般的話便戛然而止。
察覺到異常的文逸也轉過身，剛要發問，可視野中出現的景象，卻讓他改變了想法——他衝張凜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全軍警戒！”
張凜點點頭，提著長槍邁著大步下了堤壩……
而與此同時，於堤壩之下修正的軍隊，也出現了些許騷動——因為，一股遮天蔽日的煙塵，自正南方滾滾飄來！！
莫降看到那股煙塵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們的行蹤泄露了，亦或者有人背叛了他們，帶著托克托和老的沙所率領的黃金鐵騎殺了回來，可仔細一觀察，莫降卻發現，事實卻並非如此。
因為，那席卷而來的煙塵，雖然遮天蔽日，但移動的速度卻很慢——顯然，那不是騎兵該有的速度。
其次，奔跑在那煙塵最前麵的幾十個黑點，卻是騎了戰馬的，從他們的鎧甲顏色可以依稀辨認出，那正是張凜派出去尋找船隻的士兵，帶隊之人便是王維翼——倘若追在身後的真的是敵人的話，王維翼絕不可能帶著他們正麵衝擊己方的軍陣……
待那一股衝天的煙塵離得近了些，莫降才看清楚了——奔跑在王維翼等人身後，卷起滾滾塵煙的，不是什麽敵軍，而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待他們離的更近了些，莫降便發現，那些百姓之中，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有之，梳著小辮的黃口小孩有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之，身段婀娜的女人有之，身穿錦緞的富家翁有之，衣著破舊的窮苦百姓更是不少——雖然那些人的年齡、衣著、身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大同小異——“感恩”——這兩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的臉上，甚至有人感激涕零，一邊奔跑，一邊大哭……
“文跛子，這是什麽情況？”莫降不明所以的問道。
“唯戰兄何必問我？”文逸笑著問。
莫降白了他一眼：“我們所有負責刺探的情報的組織，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不問你問誰？”
“或許，不用我說，百姓們會告訴唯戰兄答案……”
便在此時，那些百姓減緩了速度，走到距離軍陣一箭之地處停下——而後，黑壓壓的一片人，便衝著莫降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煙塵之中，漫山遍野的人，依次跪倒，便如同一道濁浪自人群中由前到後翻滾而過，如此震撼的場麵，讓站立於堤壩之上的莫降，也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這是……”
不等莫降問完，便聽在一個聲音的帶領下，震天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席卷而來——
“淮安百姓，拜謝恩公——！”
“桃園百姓，拜謝恩公——！”
“清江百姓，拜謝恩公——！”
“原黃河兩岸，百萬災民，拜謝恩公——！”
聽到這裏，莫降便明白了……
他的思緒，也乘著那一**聲浪，回到至乾六年的十月初七……那一日，正是治河工程完工的日子，於黃河入海口乘王家海船南下的莫降，在甲板之上，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聲音……
莫降甩了甩腦袋，把思緒拉回現實，他快步走下堤壩，穿過軍陣的時候，同時對士兵吩咐道：“齊聲高喊，讓鄉親們起來！”
“我家將軍有命，請大家起身！”
士兵們整齊的呼和，如一陣勁風，衝那跪倒的人山人海撲了過去，隻用這一聲，就掩蓋和製止了那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在為首之人的帶領下，緩緩站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莫降則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前……
韓菲兒，則沉默著陪在莫降的身邊，小心的觀察著人群……
去年莫降帶人修治黃河之時，曾重建清江渡口——非但將原本的渡口擴大了一倍，而且增加了供船隻停靠的碼頭數量，讓清江渡口的運力，足足提升了一倍有餘。
是故，今日早些時候仍在趕往清江渡口的路上時，莫降便對文逸和張凜誇下海口，入夜之前，全軍便能渡過黃河……
可等眾人到了清江之後，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震驚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甚至於表情少有變化的張凜，也是皺起了眉頭——而臉皮很後的莫降，也少見的低下了頭……
黃河南岸，被莫降重新修整過的清江渡口，早已不複存在！
修建於清江口上的整個碼頭，整體不翼而飛！若不是原址上的那些被人工夯實的整齊的地麵，若不是那些留在地上的原本用於固定木樁的洞口，若不是那些殘留的石塊地基，若是沒有那些證據，人們很難相信，這裏曾經有一個渡口，而且是剛剛重建過的、地理位置無比重要的渡口……
清江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連接黃金帝國大都城和江南魚米之鄉的大運河，便是於此並入黃河故道，逆河而上直達徐州後再轉向北方的——即便是在冬季，黃河結冰漕運暫停之時，這裏也應該駐有朝廷官兵，不但要維護渡口，還要嚴密監視黃河淩汛……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黃河淩汛期將至，此地更應該有人值守才是——即便因為戰亂，向大都城輸運糧草的大運河被切斷了，這裏也不該空無一人，任由渡口碼頭破敗如斯。因為即使不考慮這個渡口在漕運中的重要地位，也應該考慮其在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占據此地，便意味著扼住了大運河的咽喉，切斷了大乾王朝境內最重要的一條水上運輸線……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卻是破敗如斯，在莫降等人到達此地之前，連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人類活動的痕跡都沒有……
今日是至乾七年元月三十，冰封的黃河已經開始解凍，巨大的冰坨擁擠在黃河之上，互相推擠著，摩擦著，發出令人心悸的陣陣怪響，緩慢的向東麵移動——莫降等人站在高高的堤岸之上，望著漂浮在寬闊的河麵的碎冰，表情凝重……
“唯戰兄，你也不必太過心急。”迎著堤岸上吹過的北風，文逸眯著眼說道：“張凜已命人去附近搜尋船隻，砍伐樹木——即便沒有了渡口建築，我們也一定能度過黃河，隻不過多耗費幾日罷了。”
“可時間緊迫，我們真的耗不起啊。”莫降皺著眉頭歎道：“而且，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都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由此可以推測，那些城市和村莊，下場會是多麽淒慘？！那些亂軍連戰略位置無比重的渡口都不知道珍惜，又怎會珍惜百姓的家園呢？我們一路北上，幾乎不曾看到什麽人煙，想來也是這個原因吧——如此亂世，百姓們活的苦啊……若是任由這亂世持續下去，還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若是再不終結這亂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修治過的黃河，怕是又要泛濫成災啊……”
文逸認識莫降這麽久，卻是極少聽到他發出如此“憂國憂民”的感慨，不過細想一下，文逸也便了然——若是換做自己，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工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荒廢了，心中隻怕會更難過——於是，文逸開口安慰道：“唯戰兄，雖然說這渡口荒廢了，但最起碼這裏的堤壩仍在，也正是因為新修的堤壩，今年的黃河淩汛期，估計能平穩度過——不得不說，這也是唯戰兄為黃河沿岸的百姓所謀的福祉啊。”
“黃河沿岸的百姓？”莫降聞言，搖頭苦笑道：“我們北上的過程中，為了隱藏行蹤，雖然刻意避開了許多城鎮，可文跛子你不覺得，我們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也太少了麽？今日看到這無人維護的堤壩和渡口，直讓我懷疑，這河南江北大片區域，到底還有沒有活著的百姓了……”
文逸則說道：“不可否認，黃河和長江之間的中原地帶，是大乾王朝爆發民變次數最多的一塊區域，此地扯起大旗的義軍數量也是最多，彼此之間的征戰也最為激烈和混亂——不過根據我收到的消息，自狂夫子發出集合天下群雄的命令之後，這裏的戰鬥就減少了很多，絕大部分的義軍，都奉命開往高郵去了……因此，百姓們也難得的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唯戰兄你是知道的，我神州百姓最為堅韌，就仿若石縫中的小草，隻要有雨露和陽光，便能堅強的生長！所以，那些在各大割據勢力間掙紮求生的百姓們，雖然活的艱難，但肯
定還在堅強的活著。”
莫降看了文逸一眼，幽幽說道：“雖然說，對於一個民族而言，堅韌是一種無比珍貴的品質，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百姓不必因‘堅強’的活著被人稱讚他們的頑強，而是能‘愜意’的活著為人詬病他們的憊懶；‘堅強’這種東西，於逆境之中自然珍貴，但若是在衣食富足的太平盛世，百姓們又何必靠‘堅強和堅持’活下去呢？”
“唯戰兄所求，亦是文某所求。”文逸點頭笑道。
“隻希望，南邊的淮安城沒有毀於戰火，隻希望我們的士兵們能在那裏找到船隻……”口中這樣說著，莫降慢慢轉過身去，望向淮安所在的方向，剛一轉過身去，莫降喃喃自語般的話便戛然而止。
察覺到異常的文逸也轉過身，剛要發問，可視野中出現的景象，卻讓他改變了想法——他衝張凜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全軍警戒！”
張凜點點頭，提著長槍邁著大步下了堤壩……
而與此同時，於堤壩之下修正的軍隊，也出現了些許騷動——因為，一股遮天蔽日的煙塵，自正南方滾滾飄來！！
莫降看到那股煙塵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們的行蹤泄露了，亦或者有人背叛了他們，帶著托克托和老的沙所率領的黃金鐵騎殺了回來，可仔細一觀察，莫降卻發現，事實卻並非如此。
因為，那席卷而來的煙塵，雖然遮天蔽日，但移動的速度卻很慢——顯然，那不是騎兵該有的速度。
其次，奔跑在那煙塵最前麵的幾十個黑點，卻是騎了戰馬的，從他們的鎧甲顏色可以依稀辨認出，那正是張凜派出去尋找船隻的士兵，帶隊之人便是王維翼——倘若追在身後的真的是敵人的話，王維翼絕不可能帶著他們正麵衝擊己方的軍陣……
待那一股衝天的煙塵離得近了些，莫降才看清楚了——奔跑在王維翼等人身後，卷起滾滾塵煙的，不是什麽敵軍，而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待他們離的更近了些，莫降便發現，那些百姓之中，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有之，梳著小辮的黃口小孩有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之，身段婀娜的女人有之，身穿錦緞的富家翁有之，衣著破舊的窮苦百姓更是不少——雖然那些人的年齡、衣著、身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大同小異——“感恩”——這兩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的臉上，甚至有人感激涕零，一邊奔跑，一邊大哭……
“文跛子，這是什麽情況？”莫降不明所以的問道。
“唯戰兄何必問我？”文逸笑著問。
莫降白了他一眼：“我們所有負責刺探的情報的組織，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不問你問誰？”
“或許，不用我說，百姓們會告訴唯戰兄答案……”
便在此時，那些百姓減緩了速度，走到距離軍陣一箭之地處停下——而後，黑壓壓的一片人，便衝著莫降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煙塵之中，漫山遍野的人，依次跪倒，便如同一道濁浪自人群中由前到後翻滾而過，如此震撼的場麵，讓站立於堤壩之上的莫降，也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這是……”
不等莫降問完，便聽在一個聲音的帶領下，震天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席卷而來——
“淮安百姓，拜謝恩公——！”
“桃園百姓，拜謝恩公——！”
“清江百姓，拜謝恩公——！”
“原黃河兩岸，百萬災民，拜謝恩公——！”
聽到這裏，莫降便明白了……
他的思緒，也乘著那一**聲浪，回到至乾六年的十月初七……那一日，正是治河工程完工的日子，於黃河入海口乘王家海船南下的莫降，在甲板之上，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聲音……
莫降甩了甩腦袋，把思緒拉回現實，他快步走下堤壩，穿過軍陣的時候，同時對士兵吩咐道：“齊聲高喊，讓鄉親們起來！”
“我家將軍有命，請大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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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今日早些時候仍在趕往清江渡口的路上時，莫降便對文逸和張凜誇下海口，入夜之前，全軍便能渡過黃河……
可等眾人到了清江之後，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震驚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甚至於表情少有變化的張凜，也是皺起了眉頭——而臉皮很後的莫降，也少見的低下了頭……
黃河南岸，被莫降重新修整過的清江渡口，早已不複存在！
修建於清江口上的整個碼頭，整體不翼而飛！若不是原址上的那些被人工夯實的整齊的地麵，若不是那些留在地上的原本用於固定木樁的洞口，若不是那些殘留的石塊地基，若是沒有那些證據，人們很難相信，這裏曾經有一個渡口，而且是剛剛重建過的、地理位置無比重要的渡口……
清江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連接黃金帝國大都城和江南魚米之鄉的大運河，便是於此並入黃河故道，逆河而上直達徐州後再轉向北方的——即便是在冬季，黃河結冰漕運暫停之時，這裏也應該駐有朝廷官兵，不但要維護渡口，還要嚴密監視黃河淩汛……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黃河淩汛期將至，此地更應該有人值守才是——即便因為戰亂，向大都城輸運糧草的大運河被切斷了，這裏也不該空無一人，任由渡口碼頭破敗如斯。因為即使不考慮這個渡口在漕運中的重要地位，也應該考慮其在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占據此地，便意味著扼住了大運河的咽喉，切斷了大乾王朝境內最重要的一條水上運輸線……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卻是破敗如斯，在莫降等人到達此地之前，連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人類活動的痕跡都沒有……
今日是至乾七年元月三十，冰封的黃河已經開始解凍，巨大的冰坨擁擠在黃河之上，互相推擠著，摩擦著，發出令人心悸的陣陣怪響，緩慢的向東麵移動——莫降等人站在高高的堤岸之上，望著漂浮在寬闊的河麵的碎冰，表情凝重……
“唯戰兄，你也不必太過心急。”迎著堤岸上吹過的北風，文逸眯著眼說道：“張凜已命人去附近搜尋船隻，砍伐樹木——即便沒有了渡口建築，我們也一定能度過黃河，隻不過多耗費幾日罷了。”
“可時間緊迫，我們真的耗不起啊。”莫降皺著眉頭歎道：“而且，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都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由此可以推測，那些城市和村莊，下場會是多麽淒慘？！那些亂軍連戰略位置無比重的渡口都不知道珍惜，又怎會珍惜百姓的家園呢？我們一路北上，幾乎不曾看到什麽人煙，想來也是這個原因吧——如此亂世，百姓們活的苦啊……若是任由這亂世持續下去，還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若是再不終結這亂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修治過的黃河，怕是又要泛濫成災啊……”
文逸認識莫降這麽久，卻是極少聽到他發出如此“憂國憂民”的感慨，不過細想一下，文逸也便了然——若是換做自己，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工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荒廢了，心中隻怕會更難過——於是，文逸開口安慰道：“唯戰兄，雖然說這渡口荒廢了，但最起碼這裏的堤壩仍在，也正是因為新修的堤壩，今年的黃河淩汛期，估計能平穩度過——不得不說，這也是唯戰兄為黃河沿岸的百姓所謀的福祉啊。”
“黃河沿岸的百姓？”莫降聞言，搖頭苦笑道：“我們北上的過程中，為了隱藏行蹤，雖然刻意避開了許多城鎮，可文跛子你不覺得，我們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也太少了麽？今日看到這無人維護的堤壩和渡口，直讓我懷疑，這河南江北大片區域，到底還有沒有活著的百姓了……”
文逸則說道：“不可否認，黃河和長江之間的中原地帶，是大乾王朝爆發民變次數最多的一塊區域，此地扯起大旗的義軍數量也是最多，彼此之間的征戰也最為激烈和混亂——不過根據我收到的消息，自狂夫子發出集合天下群雄的命令之後，這裏的戰鬥就減少了很多，絕大部分的義軍，都奉命開往高郵去了……因此，百姓們也難得的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唯戰兄你是知道的，我神州百姓最為堅韌，就仿若石縫中的小草，隻要有雨露和陽光，便能堅強的生長！所以，那些在各大割據勢力間掙紮求生的百姓們，雖然活的艱難，但肯
定還在堅強的活著。”
莫降看了文逸一眼，幽幽說道：“雖然說，對於一個民族而言，堅韌是一種無比珍貴的品質，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百姓不必因‘堅強’的活著被人稱讚他們的頑強，而是能‘愜意’的活著為人詬病他們的憊懶；‘堅強’這種東西，於逆境之中自然珍貴，但若是在衣食富足的太平盛世，百姓們又何必靠‘堅強和堅持’活下去呢？”
“唯戰兄所求，亦是文某所求。”文逸點頭笑道。
“隻希望，南邊的淮安城沒有毀於戰火，隻希望我們的士兵們能在那裏找到船隻……”口中這樣說著，莫降慢慢轉過身去，望向淮安所在的方向，剛一轉過身去，莫降喃喃自語般的話便戛然而止。
察覺到異常的文逸也轉過身，剛要發問，可視野中出現的景象，卻讓他改變了想法——他衝張凜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全軍警戒！”
張凜點點頭，提著長槍邁著大步下了堤壩……
而與此同時，於堤壩之下修正的軍隊，也出現了些許騷動——因為，一股遮天蔽日的煙塵，自正南方滾滾飄來！！
莫降看到那股煙塵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們的行蹤泄露了，亦或者有人背叛了他們，帶著托克托和老的沙所率領的黃金鐵騎殺了回來，可仔細一觀察，莫降卻發現，事實卻並非如此。
因為，那席卷而來的煙塵，雖然遮天蔽日，但移動的速度卻很慢——顯然，那不是騎兵該有的速度。
其次，奔跑在那煙塵最前麵的幾十個黑點，卻是騎了戰馬的，從他們的鎧甲顏色可以依稀辨認出，那正是張凜派出去尋找船隻的士兵，帶隊之人便是王維翼——倘若追在身後的真的是敵人的話，王維翼絕不可能帶著他們正麵衝擊己方的軍陣……
待那一股衝天的煙塵離得近了些，莫降才看清楚了——奔跑在王維翼等人身後，卷起滾滾塵煙的，不是什麽敵軍，而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待他們離的更近了些，莫降便發現，那些百姓之中，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有之，梳著小辮的黃口小孩有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之，身段婀娜的女人有之，身穿錦緞的富家翁有之，衣著破舊的窮苦百姓更是不少——雖然那些人的年齡、衣著、身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大同小異——“感恩”——這兩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的臉上，甚至有人感激涕零，一邊奔跑，一邊大哭……
“文跛子，這是什麽情況？”莫降不明所以的問道。
“唯戰兄何必問我？”文逸笑著問。
莫降白了他一眼：“我們所有負責刺探的情報的組織，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不問你問誰？”
“或許，不用我說，百姓們會告訴唯戰兄答案……”
便在此時，那些百姓減緩了速度，走到距離軍陣一箭之地處停下——而後，黑壓壓的一片人，便衝著莫降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煙塵之中，漫山遍野的人，依次跪倒，便如同一道濁浪自人群中由前到後翻滾而過，如此震撼的場麵，讓站立於堤壩之上的莫降，也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這是……”
不等莫降問完，便聽在一個聲音的帶領下，震天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席卷而來——
“淮安百姓，拜謝恩公——！”
“桃園百姓，拜謝恩公——！”
“清江百姓，拜謝恩公——！”
“原黃河兩岸，百萬災民，拜謝恩公——！”
聽到這裏，莫降便明白了……
他的思緒，也乘著那一**聲浪，回到至乾六年的十月初七……那一日，正是治河工程完工的日子，於黃河入海口乘王家海船南下的莫降，在甲板之上，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聲音……
莫降甩了甩腦袋，把思緒拉回現實，他快步走下堤壩，穿過軍陣的時候，同時對士兵吩咐道：“齊聲高喊，讓鄉親們起來！”
“我家將軍有命，請大家起身！”
士兵們整齊的呼和，如一陣勁風，衝那跪倒的人山人海撲了過去，隻用這一聲，就掩蓋和製止了那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在為首之人的帶領下，緩緩站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莫降則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前……
韓菲兒，則沉默著陪在莫降的身邊，小心的觀察著人群……
去年莫降帶人修治黃河之時，曾重建清江渡口——非但將原本的渡口擴大了一倍，而且增加了供船隻停靠的碼頭數量，讓清江渡口的運力，足足提升了一倍有餘。
是故，今日早些時候仍在趕往清江渡口的路上時，莫降便對文逸和張凜誇下海口，入夜之前，全軍便能渡過黃河……
可等眾人到了清江之後，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震驚寫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甚至於表情少有變化的張凜，也是皺起了眉頭——而臉皮很後的莫降，也少見的低下了頭……
黃河南岸，被莫降重新修整過的清江渡口，早已不複存在！
修建於清江口上的整個碼頭，整體不翼而飛！若不是原址上的那些被人工夯實的整齊的地麵，若不是那些留在地上的原本用於固定木樁的洞口，若不是那些殘留的石塊地基，若是沒有那些證據，人們很難相信，這裏曾經有一個渡口，而且是剛剛重建過的、地理位置無比重要的渡口……
清江口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連接黃金帝國大都城和江南魚米之鄉的大運河，便是於此並入黃河故道，逆河而上直達徐州後再轉向北方的——即便是在冬季，黃河結冰漕運暫停之時，這裏也應該駐有朝廷官兵，不但要維護渡口，還要嚴密監視黃河淩汛……
如今正是初春時節，黃河淩汛期將至，此地更應該有人值守才是——即便因為戰亂，向大都城輸運糧草的大運河被切斷了，這裏也不該空無一人，任由渡口碼頭破敗如斯。因為即使不考慮這個渡口在漕運中的重要地位，也應該考慮其在軍事上的重要作用——占據此地，便意味著扼住了大運河的咽喉，切斷了大乾王朝境內最重要的一條水上運輸線……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卻是破敗如斯，在莫降等人到達此地之前，連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人類活動的痕跡都沒有……
今日是至乾七年元月三十，冰封的黃河已經開始解凍，巨大的冰坨擁擠在黃河之上，互相推擠著，摩擦著，發出令人心悸的陣陣怪響，緩慢的向東麵移動——莫降等人站在高高的堤岸之上，望著漂浮在寬闊的河麵的碎冰，表情凝重……
“唯戰兄，你也不必太過心急。”迎著堤岸上吹過的北風，文逸眯著眼說道：“張凜已命人去附近搜尋船隻，砍伐樹木——即便沒有了渡口建築，我們也一定能度過黃河，隻不過多耗費幾日罷了。”
“可時間緊迫，我們真的耗不起啊。”莫降皺著眉頭歎道：“而且，如此重要的一個渡口，都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由此可以推測，那些城市和村莊，下場會是多麽淒慘？！那些亂軍連戰略位置無比重的渡口都不知道珍惜，又怎會珍惜百姓的家園呢？我們一路北上，幾乎不曾看到什麽人煙，想來也是這個原因吧——如此亂世，百姓們活的苦啊……若是任由這亂世持續下去，還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若是再不終結這亂世，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修治過的黃河，怕是又要泛濫成災啊……”
文逸認識莫降這麽久，卻是極少聽到他發出如此“憂國憂民”的感慨，不過細想一下，文逸也便了然——若是換做自己，看到自己嘔心瀝血完成的工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荒廢了，心中隻怕會更難過——於是，文逸開口安慰道：“唯戰兄，雖然說這渡口荒廢了，但最起碼這裏的堤壩仍在，也正是因為新修的堤壩，今年的黃河淩汛期，估計能平穩度過——不得不說，這也是唯戰兄為黃河沿岸的百姓所謀的福祉啊。”
“黃河沿岸的百姓？”莫降聞言，搖頭苦笑道：“我們北上的過程中，為了隱藏行蹤，雖然刻意避開了許多城鎮，可文跛子你不覺得，我們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也太少了麽？今日看到這無人維護的堤壩和渡口，直讓我懷疑，這河南江北大片區域，到底還有沒有活著的百姓了……”
文逸則說道：“不可否認，黃河和長江之間的中原地帶，是大乾王朝爆發民變次數最多的一塊區域，此地扯起大旗的義軍數量也是最多，彼此之間的征戰也最為激烈和混亂——不過根據我收到的消息，自狂夫子發出集合天下群雄的命令之後，這裏的戰鬥就減少了很多，絕大部分的義軍，都奉命開往高郵去了……因此，百姓們也難得的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唯戰兄你是知道的，我神州百姓最為堅韌，就仿若石縫中的小草，隻要有雨露和陽光，便能堅強的生長！所以，那些在各大割據勢力間掙紮求生的百姓們，雖然活的艱難，但肯
定還在堅強的活著。”
莫降看了文逸一眼，幽幽說道：“雖然說，對於一個民族而言，堅韌是一種無比珍貴的品質，但我卻希望，有朝一日，我們的百姓不必因‘堅強’的活著被人稱讚他們的頑強，而是能‘愜意’的活著為人詬病他們的憊懶；‘堅強’這種東西，於逆境之中自然珍貴，但若是在衣食富足的太平盛世，百姓們又何必靠‘堅強和堅持’活下去呢？”
“唯戰兄所求，亦是文某所求。”文逸點頭笑道。
“隻希望，南邊的淮安城沒有毀於戰火，隻希望我們的士兵們能在那裏找到船隻……”口中這樣說著，莫降慢慢轉過身去，望向淮安所在的方向，剛一轉過身去，莫降喃喃自語般的話便戛然而止。
察覺到異常的文逸也轉過身，剛要發問，可視野中出現的景象，卻讓他改變了想法——他衝張凜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全軍警戒！”
張凜點點頭，提著長槍邁著大步下了堤壩……
而與此同時，於堤壩之下修正的軍隊，也出現了些許騷動——因為，一股遮天蔽日的煙塵，自正南方滾滾飄來！！
莫降看到那股煙塵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們的行蹤泄露了，亦或者有人背叛了他們，帶著托克托和老的沙所率領的黃金鐵騎殺了回來，可仔細一觀察，莫降卻發現，事實卻並非如此。
因為，那席卷而來的煙塵，雖然遮天蔽日，但移動的速度卻很慢——顯然，那不是騎兵該有的速度。
其次，奔跑在那煙塵最前麵的幾十個黑點，卻是騎了戰馬的，從他們的鎧甲顏色可以依稀辨認出，那正是張凜派出去尋找船隻的士兵，帶隊之人便是王維翼——倘若追在身後的真的是敵人的話，王維翼絕不可能帶著他們正麵衝擊己方的軍陣……
待那一股衝天的煙塵離得近了些，莫降才看清楚了——奔跑在王維翼等人身後，卷起滾滾塵煙的，不是什麽敵軍，而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待他們離的更近了些，莫降便發現，那些百姓之中，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有之，梳著小辮的黃口小孩有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之，身段婀娜的女人有之，身穿錦緞的富家翁有之，衣著破舊的窮苦百姓更是不少——雖然那些人的年齡、衣著、身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卻是大同小異——“感恩”——這兩個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的臉上，甚至有人感激涕零，一邊奔跑，一邊大哭……
“文跛子，這是什麽情況？”莫降不明所以的問道。
“唯戰兄何必問我？”文逸笑著問。
莫降白了他一眼：“我們所有負責刺探的情報的組織，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不問你問誰？”
“或許，不用我說，百姓們會告訴唯戰兄答案……”
便在此時，那些百姓減緩了速度，走到距離軍陣一箭之地處停下——而後，黑壓壓的一片人，便衝著莫降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
煙塵之中，漫山遍野的人，依次跪倒，便如同一道濁浪自人群中由前到後翻滾而過，如此震撼的場麵，讓站立於堤壩之上的莫降，也有些措手不及。
“大家，這是……”
不等莫降問完，便聽在一個聲音的帶領下，震天的聲浪一波接著一波席卷而來——
“淮安百姓，拜謝恩公——！”
“桃園百姓，拜謝恩公——！”
“清江百姓，拜謝恩公——！”
“原黃河兩岸，百萬災民，拜謝恩公——！”
聽到這裏，莫降便明白了……
他的思緒，也乘著那一**聲浪，回到至乾六年的十月初七……那一日，正是治河工程完工的日子，於黃河入海口乘王家海船南下的莫降，在甲板之上，也曾聽到過類似的聲音……
莫降甩了甩腦袋，把思緒拉回現實，他快步走下堤壩，穿過軍陣的時候，同時對士兵吩咐道：“齊聲高喊，讓鄉親們起來！”
“我家將軍有命，請大家起身！”
士兵們整齊的呼和，如一陣勁風，衝那跪倒的人山人海撲了過去，隻用這一聲，就掩蓋和製止了那一波又一波的聲浪。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在為首之人的帶領下，緩緩站了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莫降則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前……
韓菲兒，則沉默著陪在莫降的身邊，小心的觀察著人群……
《重整山河》最新章節第73章民心所向（上）網址：.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