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奪嫡之爭,終以老二錢四方隱退,老三錢蘇蘇自殺,長孫錢昌海在老四錢淵以及眾多族人的扶持下登上家主寶座而告終。登上家主寶座後,錢昌海每日是忙的不可開交,不是安撫錢氏族人,就是恭送眾多江南氏族,再加上三叔錢蘇蘇的喪事,幾乎是腳不沾地,何況大都督沈澶、中書侍郎陳柏寒、戶部尚書李天念都不曾離去,他們都在等待七王爺楚昊宇的到來。


    這日傍晚,數艘大船駛入徽州港口,而看標記似乎是王家的。王家是江南最古老也屬於最頂尖的門閥,錢老爺子病逝自然有人來吊喪,隻是這個時候前來何意?就在不少人暗自猜測時候,數人走下大船坐上馬車離去。


    當先一人乃是王家的嫡係王灝,王灝當年在烏木特之戰借家族侍衛斬殺漠北名帥德木圖從而成為從二品的大將軍,雖然隻是虛名不曾統軍,卻坐實了他王家繼承人的身份,隻是麵對身後儒衫少年,神情極其恭敬,因為儒衫少年乃是七王爺楚昊宇。


    聽聞七王爺楚昊宇在齊安等著自己,王灝如何能不明白七王爺的意圖,隻是未等他趕到齊安便得知齊安城破的消息,便在路上等待七王爺楚昊宇,因為王灝料到他要前往徽州,這才有了兩人同時出現在徽州,至於借王家的名頭,則是楚昊宇特意為之。


    悅來客棧,因為妻子張依依不願入住朝廷別院,周褚依舊留在客棧內,而就在兩人正吃晚飯時候,李牧大步走來,小聲拜道:“周先生,王爺到了,也住悅來客棧,命卑職請你過去。”


    周褚並沒有得到楚昊宇的消息,卻知道王灝將要入住了悅來客棧,隻是楚昊宇為何不願驚動眾人?稍稍思索了下,周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說起來周某與王將軍也是同袍,禮當拜見。依依,你早些休息,我想咱們明天就能離開了。”


    張依依沒能猜透七王爺是意思,卻知道自家夫君不會騙自己,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笑意,起身說道:“夫君早去早回,也代依依謝過王爺。”


    周褚此行不僅扶錢昌海坐上家主寶座,也抓了不少天刺逆賊,其中不少人曾參與了當年的張家慘案,也算是為張家報了血仇。衝張依依點點頭,周褚轉身離去,而剛出門便碰到了王灝。


    當年,周褚、李牧、王灝同在玄甲衛在七王爺楚昊宇帳下聽令算得上同袍,而如今七八年過去,三人甫一見麵還真有一種親切感。


    王灝雖是從二品的將軍,可周褚是楚昊宇的心腹謀士,李牧是楚昊宇的侍衛首領,都是楚昊宇最親近最信任的人,因此王灝沒有絲毫得意更不要說失禮了,率先抱拳衝兩人行禮道:“灝見過周先生、見過李將軍,數年不見,王某可真是想念兩位,想念漠北那段日子。”


    李牧有軍職在身,立即抱拳拜道:“將軍客氣,末將見過冠英將軍。”


    冠英將軍正是朝廷給王灝的封號,而且冠英二字,也頗符合王灝。當李牧的話落下,周褚便笑道:“過的還真快,眨眼就是十年過去,漠北一戰恍如昨日,說起來,周某也懷念那段時日,大漠炊煙直長河落日圓。”自顧一笑,周褚接著又道:“今日能夠遇到王兄,當續同袍之情,當一醉方休,請。”


    聽周褚如此說來,王灝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王某正是來請兩位呢,請。”


    跟隨王灝走進他的小院,三人便看到了仰首望天的楚昊宇。看到楚昊宇,李牧立即上前拜道:“末將見過王爺。”


    周褚看到了楚昊宇的神情,心底有過一絲疑惑,然笑容卻沒有任何變化,笑道:“周某正在猜測王爺會在何時趕到,沒想到如此之快,看來王爺已然安撫下齊安。”


    楚昊宇搖搖頭,不平不淡的說道:“隻是攻下了齊安府便匆匆趕來,錢家怎麽樣了?”


    解決錢家一事,周褚立即給楚昊宇去信,想來他也已收到,可是聽楚昊宇親口問來,周褚還是將當日發生的事情將了遍,而後說道:“親眼看老三錢蘇蘇自絕,錢四方瞬間蒼老許多再沒了爭雄之意主動隱退,錢昌海在錢淵的扶持下繼任家族,可想要完全掌控錢家,怕還要很長時日。另外,周某看錢大少氣息萎靡,想來受錢老爺子和錢蘇蘇的死影響不小,怕撐不了多長時日了。”說到這裏稍頓了下,周褚接著又道:“陳遠青乃是天刺逆賊,所建聚義樓也是藏汙納垢抓了不少,不過,並沒能抓到大魚。”


    沉默片刻,楚昊宇張口說道:“陳遠青不過一棋子罷了,當日必定有天刺逆賊的重要人物,詳查所有人。”


    周褚如何不明白這點,早就將大堂內的所有人記了下來抽繭剝絲去排查,隻是剛才顧忌王灝在此才沒有說出來,可聽楚昊宇當著王灝的麵講了出來而王灝的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如何不知兩人已有了某種關係。心底雖有萬般想法,周褚卻是應道:“周某記下了,這就詳查此事。”


    說到這裏望了楚昊宇一眼,周褚笑問道:“王爺大破齊安逆賊,又扶持錢昌海上位,隻是看王爺的神色,怎麽有些悶悶不樂呢?”不見楚昊宇立即回答,周褚笑著又道:“說起來,王將軍、李將軍還有周某,都是從玄甲衛走出來的,跟隨王爺南征北戰縱橫沙場,如今十年過去難得聚在一起,當浮一大白。”


    楚昊宇如何不知周褚的心思,而不等他開口,王灝也開口附合道:“王爺,灝身為地主,怎麽也得一盡地主之宜,若王爺沒有意見,今日就由王某做主如何?”


    王灝與楚昊宇同行三四日,整日都是看他陰著一張臉,王灝原本以為他是惱怒齊安民變心憂錢家之局,可現在兩事都已解決,楚昊宇還是悶悶不樂,王灝自然要想法讓他開心了。


    李牧雖沒有開口,卻看出了自家主子心情不佳,雖沒有開口卻絕對願意陪他一醉方休。


    沉默片刻,楚昊宇突然笑了起來,道:“當年漠北之行,本王得諸位之助才能縱橫沙場,匆匆就是十年過去,過的真快。”不無感慨的發出一聲歎息,楚昊宇搖頭說道:“走,今晚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楚昊宇都如此說來,這一頓酒喝的是酣暢淋漓極其盡興,尤其王灝和周褚為令楚昊宇忘憂是百般勸酒,而且兩人都是心思敏捷才高八鬥的人物,雖在勸酒卻絕沒有勸酒的意思,根本不容楚昊宇拒絕,奈何楚昊宇已臻天人境少陽決自動運轉,悄無聲息便將酒氣化解是越喝越精神,反倒是周褚和王灝雙眼迷離,便是李牧也喝了不少腦子發蒙,最後強撐著身體離去,楚昊宇和李牧兩人都在,他是一刻也不敢放鬆。


    看周褚和王灝歪著腦袋爬在桌子上睡去,楚昊宇心底一聲歎息,獨坐良久似覺得有些無趣,拎了壺酒走入院子。


    天際無雲月色很好,彎月猶若輕舟飄蕩在碧空之上。望著如勾的彎月,楚昊宇突然一笑,拎起酒壺大大灌了口,而後輕吟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嗬嗬,沒想到本王也有對月獨飲的時候!”歎息聲中,楚昊宇拎起酒壺又是一口酒灌了下去。


    此刻,一白衣女子緩步走進庭院,柔弱的氣息,不是張依依的誰?望著楚昊宇有些落魄的背影,張依依眼中閃過一道異色,輕吐道:“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王爺,你知道李仙人此詩,依依最喜歡那句?”


    楚昊宇自然察覺到了張依依的到來,也不回答反而問道:“依依你怎麽來了?夜裏風寒,千萬保重身體。”


    走到楚昊宇身後,張依依躬身衝楚昊宇行了個萬福,道:“民女謝過王爺關心,更謝過王爺替依依報的大仇。”站直身軀,張依依緩聲說道:“我們張家七姊妹,大姐性子堅韌待人最厚,二姐性格豪爽粗中有細,若沒有俊兒,老爺子將會將我張家傳給二姐,至於三姐,”搖頭發出一聲苦笑,張依依的聲音依舊平靜,道:“說是被隱世高人看中收為弟子,其實是爹爹惱怒又添一女子,將三姐送了出去。老四、老五雖是孿生姊妹,性格卻截然不同,四姐與碧姨娘一樣心地仁慈最後削發為尼,老五則繼承爹爹的性子,爭強好勝敢為人先尤其性子堅韌,當年之所以跟隨王爺你進京,正是存了為了張家報仇的想法,若非依依被人送至京城解釋誤會,定然要找王爺你複仇,如今五六年杳無音訊,也不知五姐怎麽樣了?”


    發出一聲輕歎,張依依繼續說道:“接連五姊妹才添一男丁,爹爹是喜出望外寵愛的很,養成俊兒飛揚跋扈的性格,這才被天刺逆賊算計連我張家都被滅門。這些年身在京城又有夫君疼愛,依依卻是忘不了家仇,尤其大姐最後替我擋刀的情景,依依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報仇?當日,該是大姐離開的。”


    聽張依依說到這裏,楚昊宇的目光終是從夜空上收回。扭頭望著張依依,楚昊宇張口說道:“本王雖沒有見過你大姐張若男卻是多次聽聞,一代奇女子,心裏佩服的很,所以,依依你更應該好好活下去。”


    張依依點了點頭,道:“依依這條命是我張家堡眾人拿命換來的,又有夫君疼愛,依依是珍惜的很,可依依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我張家血脈,為夫君留下子女,何況,悠悠帶給依依的隻有快樂。行樂須及春,不然,縱容百年又有何樂趣?”


    望著張依依,楚昊宇如何不知她的意思,一聲輕歎後轉過身去,目光再次放在明月之上,行樂須及春,可這天下,誰不是被俗事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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