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錢昌海離去,僅剩的楚昊宇、周褚和錢淩雲三人都沒有開口,一時間一片安靜。短暫的沉寂過後,楚昊宇率先開了口,道:“本王這趟入江南,故是要整頓江南吏治,亦為天刺逆賊。”說到這裏稍頓,楚昊宇自嘲似的笑了聲,搖頭說道:“或許,本王此生已然注定要與天刺逆賊做個了斷,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錢淩雲神情雖萎靡卻清楚聽出了楚昊宇話中的意思,短暫的沉寂過後張口說道:“王爺大才,老夫相信王爺定能鏟除天刺逆賊。”說到這裏也是一頓,錢淩雲消瘦的臉龐上亦露出一抹笑意,道:“非是老夫恭維王爺,實乃肺腑之言。”此刻,錢淩雲臉上的笑容已然散去,不無歎息的說道:“其實,家父很早就失去了對孔的掌控,或許,自建立之初,就沒能真正將孔掌控在手中。”


    錢淩雲的話聽的楚昊宇和周褚臉色微變,而錢淩雲則解釋道:“這天下,黑與白,陰與陽,就像生與死一樣糾纏在一起,當家父將生意做到一定程度後,決定建立類似趙家暗影、你楚家暗衛的黑暗勢力,將一切見不得光的事情都隱藏其中,之所以名孔,是家父認為錢尚有孔,更不要說其他東西,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有弱點都有間隙,隻看你能不能夠找到。可是,我錢家隻是一商賈世家,即便生意遍及天下各地,卻無法與趙家、楚家相提並論,孔在建立之初,就被影衛和暗衛以及眾多世家、門派的諜探滲透。”


    話到這裏,錢淩雲臉上再次露出一個笑意,道:“爹爹確實大才,雖然察覺了這些,可非但沒有禁止反而故意借眾多世家、門派的力量來達成目的,同時培養自己的勢力,我錢家能夠在短短的三十年一躍成為天下四大世家,孔當居首功。因為我錢家的坐大,家父也逐漸掌握了不弱的力量,隻是天下初定,家父為了避嫌主動將孔雪藏,而這一藏差就是三十年,三十年,七王爺,你說,還有多少人在我錢家的掌控中?”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錢淩雲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咳嗽,氣息越發萎靡。


    聽錢淩雲說話同時,楚昊宇不由想起了舅舅孫奕揚曾說過的話,他年少行走天下時候發現錢家抓了無數孩童且將他們變成孤兒,如今四十年過去,這批孤兒應該能夠獨當一麵了吧!不過看到錢淩雲現在淒涼的模樣,心底又是一陣歎息,緩聲說道:“老爺子,你莫急,慢點說。”


    努力平複下混亂的氣息,錢淩雲揮手說道:“老了老了,老夫這一傷,兩隻腳都踏進了棺材,所以倒也不怕你們見笑,這次混亂,亦有孔的身影。”說到這裏稍頓,錢淩雲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道:“雪藏三十年,終有人耐不住寂寞跳了出來,不過想想也是,又有多少人能夠安心等待三十年?這次家主之爭,孔亦打算推出一人掌控我錢家,正是老三。”


    楚昊宇執掌天衛數年,再清楚不過爭權奪利的殘酷,清楚人心的莫測,所以聽聞孔參與了家主之爭時候沒有任何異色,然而得知孔亦選擇了錢蘇蘇,臉上露出一抹異色,張口問道:“三少?”


    錢淩雲輕點了點頭,張口解釋道:“老三師從東陵老人。東陵老人乃是一代奇人且與家父交好,同時也是孔的客卿長老,因為這個緣故,老三年少時候便與孔有所接觸,而老三為人豪爽仗義頗有江湖俠氣,在孔內也頗有人氣,掌握了一股不弱的力量。”說到這裏稍頓,錢淩雲自嘲似的笑了聲,接著又道:“或許,正是這個緣由,天刺逆賊才找上老三。”


    當錢淩雲的話落下,三人再次陷入了沉寂,然一直不曾出聲的周褚突然一笑,張口說道:“老爺子,周某有一疑惑,數年都沒能猜透緣由,還望老爺子解惑。”根本不容錢淩雲拒絕,周褚直接說道:“十年前陛下登基後搬下興商令,大少你以照顧老爺子為由隱退,這才有了二房和三房的興盛有了日前的變故,不然,以老爺子之才,早就掌控家族了吧?”


    這個問題也是楚昊宇所疑惑的,隻是錢淩雲聽到這個問題時候竟是失聲笑了起來,然而笑聲在口中變成咳嗽,好半天才平息下來,搖頭說道:“老爺子尚在,老夫何德何能去掌控家族?”


    錢淩雲的回答讓楚昊宇和周褚都愣住了,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苦笑。他們都是聰明人,這次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將事情想複雜了,就似這天下,帝王尚在,太子便不可掌大權,這也是太子楚元博選擇靜養療傷的緣由。


    就當兩人苦笑時候,錢淩雲發生一聲幽幽歎息,接著又道:“先帝和陛下都是一代明君,三十年便打造出繁華盛世,而我錢家正是借勢而起,將生意做遍天下,可是,真的太大了,大到家父都擔心的地步,最後隻能稱病隱退。老夫身為長子,自當要扛起重擔,可是這副擔子老夫不能扛,隻好推給了眾兄弟,另外一個目的,正是為了孔。若說我錢家是一個枝壯葉茂的大樹,孔便是深入低下的根須,所以,老夫想要掌握孔這支最神秘的勢力,可惜十年過去,也隻掌握了很小很小一部分,還都是忠於父親的那些,慚愧啊!”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錢淩雲也就不再隱瞞,繼續說道:“家父隱退時候確是有病在身,可這一拖就是十年,老夫亦過了花甲之年,而這十年,老二和老三逐漸掌握大勢,老夫已經失去了與他們爭鬥的實力,除非爹爹的支持,可是,爹爹會嗎?”


    這一句會嗎,包含了錢淩雲太多的酸楚、無奈甚至不甘。搖搖頭,錢淩雲張口說道:“老夫老了,真的老了,而且,家父早就對老夫失望了。”


    楚昊宇和一直在思索這錢淩雲的話,聽他說到這裏,楚昊宇猛然想到什麽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隨即卻是一聲歎息,錢不為果真夠狠。


    此刻,錢淩雲似陷入了昏迷,以致聲音都有些模糊,道:“後來,老夫逐漸想明白爹爹當年為何要隱退,故是因為我錢家生意做的太大讓朝廷都忌憚,另一個緣由便是考驗老夫,看看老夫敢不敢挑起重擔,可惜啊,老夫雖能卻不敢,所以,十年前老夫就失去了資格,可笑老夫還想著掌控孔繼任家主之位,可笑啊!”比哭都難聽的笑聲中,錢淩雲更是咳嗽起來,夾雜著絲絲血絲,看去如此淒慘。


    望著錢淩雲現在的模樣,楚昊宇和周褚都是一陣沉默,為梟雄錢不為,也為錢淩雲。


    該是咳嗽牽動了傷勢,錢淩雲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不過人倒是清醒過來,硬擠出一個笑容衝兩人說道:“這番話壓了老夫數年,說出來倒是輕鬆多了,兩位也莫見怪,老夫終究俗人一個。”搖搖頭,錢淩雲繼續說道:“這十年來,家父任由老二、老三、老四爭鬥,甚至看著各方勢力湧入而沒有任何作為,正是想借勢決出真正的大才大勇之輩來繼任家族,不然,這世間生與死從來都是相生相隨,何況曾繁華富饒的趙王朝,不一樣淹沒在曆史中?”


    還有一句話,錢淩雲沒有說出來,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楚昊宇一眼,張口說道:“老夫先謝過王爺你選了犬子,昌海畢竟年少,擔當這個大一個家還有些不足,以後還要多多仰望王爺。”說到這裏稍頓,錢淩雲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似歎息似嘲笑,似無奈似不舍,各種情緒的交織再加上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龐,如同一張大雜燴,讓人看到了百味人生。深吸一口氣,錢淩雲盡可能平靜的說道:“至於王爺想要的,我錢家所知也不多,會盡數交給王爺,期望王爺莫失望,至於孔,現在已是名存實亡,老夫擅自做主,也交給王爺了。”


    聽到錢淩雲最後一句,楚昊宇立即明白他為何要支走錢昌海了,錢淩雲這是向自己表態,曾與楚家天衛、趙家影衛其名的孔由他錢淩雲而終,與錢家與錢昌海再沒有任何關係,以此來換取楚昊宇對錢昌海的支持。


    望著錢淩雲,楚昊宇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張口說道:“老爺子嚴重了,昌海兄大才,本王相信昌海兄一定不會讓老爺子失望,帶領錢家重鑄輝煌。”


    錢淩雲聽出了楚昊宇話中的意思,消瘦的臉龐上露出一種釋然的笑意,點頭說道:“那就承蒙王爺吉言了。”話到最後,錢淩雲再次咳嗽起來,重重的咳嗽聲中,更有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而錢昌海進屋便看到吐血的父親,急忙跑了過來,叫道:“爹爹。”


    好半天過去錢淩雲才平複下心神的激蕩,可該是說話多了,神色萎靡不振,尤其無力的說道:“不礙事,拿來了?”


    錢昌海急忙點點頭,道:“拿來了。”說話同時,錢昌海捧起一個精致木盒遞到爹爹臉前。


    看木盒上的鎖頭完好無損,錢淩雲點點頭,抬手指著身後櫃子說道:“鑰匙在裏麵,都交給七王爺,以後爹爹不再了,遇事多請教七王爺。”


    聽著父親托孤似的語氣,錢昌海鼻子一酸,脫口叫道:“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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