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雖然不猛,卻也帶了絲絲熱意。(..tw無彈窗廣告)


    周釵娘坐在桂花樹蔭下的石桌邊,縫製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衫,時不時的抬眸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房門前,筆直的站立著那個叫秀茹的丫環。


    那一夜,在地道裏,她最終沒有抵得過對他的依戀,她跟著他踏上進京的路途,這一路,兩人扮作尋常夫妻,邊走邊打聽著他那些顧秀茹和其他暗衛的下落。


    她才知道,那個丫環的全名叫顧秀茹,從他四歲起就被派到他身邊伺候。


    她才知道,他的身份真的不簡單,別看他平時隻帶著顧秀茹一人在外,可暗地裏,卻有十幾個人在保護他,他說,那些是暗衛,是他的父親和大哥派來保護他的。


    什麽樣的家世,才能有這樣的勢力和財力?


    周釵娘很好奇,但他沒有說,她也沒有問,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他們輾轉走了很多地方,花去了兩個月的時日,才來到了這兒,他告訴她,這兒叫晉陽城,離京都不足半個月的路程,一進城,他就聯係上他的一位好友,於是,他們被安頓在了這兒。


    沒幾日,他那位叫康鐵牛的好友就帶著顧秀茹和那些暗衛來到了這兒。


    她依舊看不到暗衛的身影,可他們生活裏,多了顧秀茹,那個時時對她保持著敵意的丫環。


    興許,顧秀茹對他也是有意的吧?周釵娘心裏一酸,手上一頓,針紮在了手指上,血滴在長衫上,染下一枚鮮豔的花朵。


    周釵娘捏著手指顰眉,自從顧秀茹來了以後,她便時常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他穿什麽衣服,顧秀茹會安排好,他一日三餐吃什麽,顧秀茹會安排好,就連夜裏,顧秀茹也會在外屋鋪榻,種種種種,讓她很是不自在,就連他與她親熱之時,她都忍不住想,外麵的顧秀茹此時此刻是醒還是眠?


    “怎麽這樣不小心?”郭晟一出門就看到發呆的周釵娘,含笑過來,卻看到她指尖的殷紅,不由皺了皺眉,坐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吮住那一處殷紅。


    周釵娘回神,才看到他們不知何時都出來,康鐵牛站在一邊,笑嘻嘻的看著他們,顧秀茹卻是一臉淡然的立在一邊,自打這次再遇,顧秀茹似乎學乖了許多,不再當著他的麵針對她,私下裏卻是完完全全的無視了她。


    “我的衣服夠穿,有秀茹安排呢,你何必這樣辛苦。”郭晟細細檢查著她的手指,帶著疼惜的責怪。(..tw)


    又是秀茹安排……周釵娘心頭苦澀,她抽了手,淡淡的說道:“我閑得慌,找些事做,隻是這衣衫染了我的血,怕是穿不得了。”


    “沒事,衣服夠呢。”郭晟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隻是拉著她的手,略帶歉意的說道,“釵娘,我得出去一趟,今夜怕是回不來了,你一個人要早些歇息,明早我便回來。”


    “好,你多加小心。”周釵娘沒有問他要去哪兒,要做什麽,自從跟了他,她發現自己似乎不再是自己了,是因為在意麽?才這樣甘願的收斂自己的乖張,甘願做一個賢惠的小妻子?


    “幫我照顧好她。”郭晟柔柔的笑著,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起身對著一邊的康鐵牛說道。


    “遵命。”康鐵牛做了個很奇怪的手勢,笑嘻嘻的點頭。


    “我很快回來。”郭晟再一次對周釵娘溫柔一笑,帶著顧秀茹離開。


    經過周釵娘麵前時,顧秀茹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明顯的不屑。


    周釵娘留意到了,心裏突然發堵,秀茹安排……秀茹會做……所有的一切都有秀茹了,那她算什麽?


    “小嫂子,你別在意,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康鐵牛在一邊打量著她,若有所思。


    “嗯,知道。”周釵娘也沒了興致,端著針錢簍和衣服起身,微笑著對康鐵牛說道,“你隨意,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好。”康鐵牛點頭,沒攔著她。


    周釵娘回到屋裏,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張突兀的竹榻,竹榻上鋪著的是顧秀茹的被褥,放著的顧秀茹的東西,屋子裏纖塵不染,是顧秀茹收拾的,他們的榻,折疊的整整齊齊,是顧秀茹收拾的,打開了衣櫃,裏麵齊齊整整,也是顧秀茹弄的……


    滿屋子裏,都是顧秀茹的痕跡。


    她到底在幹什麽?周釵娘心頭再次一滯,捫心自問,她到底在幹什麽?為了他,她收斂了本性,不再潑,不再大大咧咧,為的就是想配得上他,可到頭來,這滿屋子裏,她卻像個多餘的。


    甚至在他口中,口口聲聲都是秀茹會安排的……


    酸意直衝咽喉,周釵娘再忍不住,俯身大嘔,嘔得眼淚鼻涕直流,卻隻嘔出一灘酸水。


    “小嫂子,你怎麽了?”康鐵牛在門口扣了扣門,帶著驚訝的問。


    “沒……沒事兒。(..tw無彈窗廣告)”周釵娘低著頭,忍著那酸意,無力的揮了揮手,從懷裏掏出手帕找去臉上的狼狽,才抬了頭看著康鐵牛,“可能是吃壞了什麽東西吧。”


    “我幫你看看吧。”康鐵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來。


    “你是大夫?”周釵娘有些驚訝。


    “略懂一二。”康鐵牛笑笑,已經伸手扣住周釵娘的手腕。


    他這樣沒等她答應就伸手的舉動,讓周釵娘有些反感,不過,看在他好意為她診治的份上,她沒有表現出來。


    他是郭晟的朋友……要是換了以前,她早一巴掌聲拍過去了。


    沒一會兒,康鐵牛驚訝的抬頭,直愣愣的看著周釵娘。


    這樣直接沒有掩飾的目光,讓周釵娘徹底的不悅,她抽回手,淡淡的問:“有問題麽?”


    “小嫂子,你最後一次葵水何時來的?”康鐵牛問。


    一個大男人居然問這個?!周釵娘頓時冷了臉,皺眉看著他:“什麽意思?”


    “小嫂子,你的是喜脈,我不敢確定,所以才確認一下。”康鐵牛也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忙解釋道。


    “喜……脈……”周釵娘頓時傻眼了,她聽到了什麽?喜脈是什麽意思?是指她有喜了對不對?她有郭晟的血脈了?心頭湧上狂喜,她瞬間把剛剛對康鐵牛的不滿全部拋開,期待的看著他,“真的?”


    “我這把脈……不敢確認,所以才這樣問。”康鐵牛也看出她的反感,尷尬的一笑。


    “好像……過了七八天了。”周釵娘知道自己誤會他,歉意一笑,至於這問題,她倒是很爽快的給了答案。


    “估計**不離十了。”康鐵牛點了點頭,立即站了起來,“小嫂子,你且歇著,我這就去給你再找個靠譜的大夫回來。”


    說罷,飛快的走了。


    她有他的孩子了?周釵娘做夢似的坐著,直到康鐵牛帶著大夫回來,她坐著發呆。


    大夫診過脈,確定了康鐵牛的診治結果,周釵娘果然有喜了。


    “太好了,晟哥回來,一定樂壞了。”康鐵牛送走了大夫,一回來就衝著周釵娘道喜,興衝衝的說道,“我這就派人傳訊,讓人去告訴他。”


    “噯,康大哥。”周釵娘忙攔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康鐵牛,“那個……能不能……先不告訴他。”


    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事被別人代勞,像這樣的大驚喜,她還是想自己親自告訴他,她想第一個看到他的表情,他會有什麽表現呢?是驚?還是喜?


    “也是,這事兒你自己說最合適。”康鐵牛回神,啞然失笑,“我是替他高興,過頭了。”


    周釵娘微微一笑。


    接下來的半天,周釵娘都沉浸在喜悅裏,靜靜的在房裏休息,感覺著那份奇妙。


    可在夜裏,她卻做了個很不安穩的夢。


    清晨醒來,周釵娘驚得滿身的汗,夢境已然很模糊,她努力想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夢了什麽,隻知道,心頭慌亂。


    這不是好兆頭!周釵娘洗漱過後,還是撫不平心底的不安,她站了起來,去廚房找了一段竹筒,拿柴刀一劈為二。


    “小嫂子,你在做啥?有事喊我就好了。”康鐵牛從房間打著哈欠出來,就看到周釵娘在院子裏拿著刀劈東西,忙走了過來奪走刀。


    “不用了,我都弄好了。”周釵娘也不理他,拿起了兩片竹子,快步到了石桌邊,隨手一拋。


    “你在做什麽?”康鐵牛好奇的湊上來。


    周釵娘還是沒理他,眼睛直直盯著竹片,兩片竹片都撲在石桌上,這……


    再一次,她拿了竹片拋了出去,卻是兩個仰麵。


    “你在卜卦?”康鐵牛若有所思,把手中的柴刀隨意的插到一旁,一腳踩著石凳子,看著周釵娘笑道,“你真信這個?”


    “我隻是……閑得沒事做,隨意算算。”周釵娘又試了一次,依然不是一正一反,她有些氣餒,倒是沒再拋了,事不過三,再拋也沒用,心頭的不安越發了的擴散。


    “我說,你要真的沒事做,不如下個廚做個菜什麽的,玩這個,確實有點兒無聊了。”康鐵牛盯著周釵娘好一會兒,笑著提議,“他一會兒就回來,一路勞累,你又有好消息要告訴他不是?做幾道他愛吃的小菜,燙一壺小酒……那麽好的氣氛,那麽好的消息,他一定會高興的,你說是不是?”


    好吧。周釵娘看著康鐵牛,想想也是,她給人卜卦,一向都信奉提前做準備,今天竟連自己也迷糊了。


    說做就做,周釵娘接受了康鐵牛的提議,克製自己的不安,拋開一切去了廚房,認真準備午飯。


    周釵娘會的菜不多,但,之前沒找到康鐵牛的時候,他吃的都是她做的菜,可自打顧秀茹回來以後,她似乎真的就沒有機會下廚了?


    周釵娘歎了口氣,把顧秀茹趕出了腦海,今天,她要給他個驚喜。


    六菜一湯,另外又做了幾個他愛吃的點心,周釵娘望穿秋水等候他回來。


    可是,日頭掛上了當空,又漸漸的西移,依然沒看到他進院子。


    桌上的菜已經涼透,周釵娘心裏的不安再次襲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康鐵牛也有些擔心,趁著周釵娘沒留意,他溜出去打探消息。


    小院隻剩下周釵娘一個。


    漸漸,天際映染似血的霞,周釵娘失落的守著一桌子涼透的飯菜,手下意識的撫在腹前。


    他到底遇到了什麽事?為什麽還不回來?說好天亮就回的……


    “夫人,主子傳信。”突然,寂靜的院子多了一個人,奉上信又迅速的匿去,速度之快,快得讓周釵娘沒機會開口詢問。


    周釵娘迅速拆開了信,看著那信上的字跡,卻是顧秀茹寫的。


    信隻有幾行,卻字字誅心:京都急召爺回京完婚,不及告別,爺念及你與他這段時日的恩情,特讓我書信一封,附上千兩銀票以作歸鄉盤纏……


    回京完婚?念及這段日的恩情?附上銀兩讓她歸鄉?他究竟……當她是什麽?


    周釵娘心頭宛若被尖刀剜過,痛徹心扉,可就在這痛中,她的倔強悄然蘇醒。


    她要去親口問一問,他把她當成了什麽人?!


    周釵娘騰的站了起來,衝了出去,信緊緊的捏在手上,可信後附帶的千兩銀票卻飄飄蕩蕩的落在了原地。


    周釵娘出了門一路逛奔,她不知道還能不能追上他,她隻是一昧的衝著京都方向衝去。


    中途,跑落了鞋子,掛花了裙擺,周釵娘都沒有停下,順著捷徑,她攀上小山坡,看到了蜿蜒的官道上,快馬加鞭離開的八匹馬。


    為首的,可不就是他麽?他走了,以他每日“秀茹會安排”的口氣,這信讓顧秀茹代勞也並不是不可能……


    一切似乎得到了證實,周釵娘卻沒有了呼喚的勇氣,她跌坐在地,看著他迎著殘血般的晚霞,離她越來越遠,他的身後,緊緊跟著顧秀茹和青衫護衛們……


    手緊緊攥著信,玉扳指硌著掌心,生疼生疼,似乎也在提醒她曾經的海誓山盟,字字句句猶在耳邊,可一切,卻都離她而去,她最終得到的,除了這一封絕情的信,便隻有手上的玉扳指和腹中未成形的孩子了……


    周釵娘狠狠的擼下玉扳指,衝著他離開的方向高高舉起,可頓了許久許久之後,她還是頹廢的放下了手,最終,還是舍不得。


    因為,他留給她的,僅有這些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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